她性子极坚韧,似是那风中的蒲草,虽然生了一副柔弱无依的模样,可是却牢牢缠住石块,绝不松手,谁都没办法弄死她。 这一路走来,她经历的事情,做出的选择,无一不是最冷静的。 不管到什么时候,她都会—— 被汤药弄脏的水袖覆盖在小腹上,感受着小腹内蕴含的蓬勃的生命力,柳玉娇的眉眼中闪过了几分冷意,她瞧着面前破口大骂的林大夫人,心底里闪过几分讥诮。 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在这摆着林大夫人的谱,瞧瞧这一套头面,估计妆奁里连个正凤连珠金发冠都凑不出来了吧! 林大夫人咒骂柳玉娇的事情,清楚的瞧见柳玉娇的神态从最初的娇怯到后来的冷漠,连那双杏眼中都多了几分不屑。 分明还是一个人,一张脸,但是柳玉娇却与之前那副柔弱可怜的模样完全不同了,她那双眼凉凉的睨过来,那张素净的弯月面脸上竟然多出来几分厌烦来。 仿佛林大夫人戳穿了她的阴谋,打乱了她的计划,所以她连演都不爱演了似的! 林大夫人瞧了两眼,顿时怒不可遏! “你这是什么眼神?”她厉声呵斥。 若是寻常女子,被拆穿了这等下作的阴谋,当跪在地上磕头赔罪,恨不得上吊寻死、哀嚎痛哭才对! 可柳玉娇却是一副淡然处之的模样,连一点愧疚模样都瞧不出来! 这叫林大夫人更生气了,她喊道:“你做下这等事,便一点都不觉得羞耻吗?” 她方才还想,等这柳玉娇跪地认错后,她罚柳玉娇一通,将柳玉娇关进祠堂,把孩子打了,日后还能给柳玉娇一个位置,毕竟柳玉娇也是柳家人,她不能将柳府人得罪死了。 可偏生,柳玉娇这等姿态,叫她早都准备好的话竟不知道如何说出口!因而林大夫人更愤懑了,她浑身发颤的站着,生撕了柳玉娇的心都有!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啊? 这世上怎么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呢! 而站在床旁的柳玉娇已经彻底撕下了伪装,她扫了一眼林大夫人,语气平淡、轻描淡写的说道:“既然林大夫人已经知晓了,那玉娇无话可说,我们解除婚约便是,玉娇连夜离开,绝不赖在林府,脏你林府的名声。” 柳玉娇的声音轻柔圆润,缓缓地落下来,似是细雨坠盘,清脆好听,但落到林大夫人的耳朵里,却相当于两个耳光,狠狠地抽在了她的脸上! 林大夫人恼火,愤怒,一大堆骂人的话到了喉咙口里,却像是被掐住了脖子的鸡,发不出一声鸣叫。 林府怎么能跟柳府解除婚约呢?这门亲事是林府好不容易求来的!是林府回到京城的唯一希望! 别管面上如何愤怒,但林大夫人心底里是从未想过要解除婚约的——她想要咽下这口气,但又忍不住那股窝囊的火意,所以才在这里暴跳如雷的怒骂,想要看见柳玉娇跪地痛哭的模样,来缓一缓她的怒火,她再顺理成章的留下这个女人,继续婚约。 毕竟这柳玉娇也是个大家闺秀,捏着鼻子用一用也可。 但偏偏,柳玉娇摆出来一副不肯低头的样子。 林大夫人的脸被涨的青紫,“退婚”二字在嗓子眼儿里来回滚着,就是吐不出来。 真退了婚,她儿子的前途就没了! 那繁华的京城似是梦中梦,锦绣绸缎在脑海中一一闪过,她都快忘了那些昔日旧友们的模样了,只要能回到京城里,只要能回到—— 瞧见林大夫人涨青了脸的模样,柳玉娇嘲讽的勾了勾唇角。 她当初选这户人家,自是有缘由的,她来之前便计划好了,若是一切顺利,那便不谈,若是不顺利,如现在这种情况,她也一定要让对方忍下这口气。 旁的人家只要有一点出路,都不会点头的,所以,她一定要找一个一点出路都没有的人家。 她既然敢来,就一定做好了准备。 柳玉娇慢条斯理的用袖子擦净了下颌上最后一点汤药脏污,随后淡淡的开了口:“林大夫人,今日之事,是玉娇之过,我们柳府之人,并不知晓我的事情,他们与林府结亲的心如烈日昭昭,毫无私阴,若是就这般毁了婚约,玉娇日后也不好交代,不若,我们便先这般成了婚,待到日后,林府回了京城,我们双方寻个缘由和离便是,也算是互有交代了。” 林大夫人被气的人都要晕过去了,额头青筋都突突的跳,眼前微有些犯晕,她何曾受过这种气啊!打也打不得,到了嘴边的话刚想骂出来,便听见那柳玉娇又开口了。 “林大夫人若是不满,玉娇走便是,只是可怜你那儿子了——今日既然话都说开了,玉娇也便直言了,若是我与林鹤吟婚事不成,我自漠北归家之后,便会叫我父母打压林鹤吟,你们林府本就是边缘小官了,你总不想日后,你儿子留在漠北一辈子出不得头吧?” 柳玉娇含笑站立,面容莹莹道。 她生了一副柔弱面貌,似是皑皑冰雪上奔过的小鹿,但做起事来却心狠手辣不易余地,扒下来她那一层端方贤惠的人皮,其下真正的魂魄,是一只黑寡妇蜘蛛,盘丝结网,把所有人都列在她的蛛网上,没有一个人逃得出。 林大夫人本是极恼的,但在柳玉娇和她笑出来的时候,她的后颈冒出了一阵凉气,使她倒退两步,又惊又怒,眉头紧蹙,却骂不出一句话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推开,不知道在外面听了多久的林鹤吟自门外而入。 入进来的公子还穿着一身素色长袍,俊美的眉目间凝着淡淡的冷气,云袖翻飞间,裹着一身寒气而来。 林大夫人本就气恼的不知如何应对,瞧见林鹤吟进来了,她便顺势“嗯”了一声,随后恶狠狠地瞪了柳玉娇一眼,从厢房内离开了。 厢房内很快便只剩下了林鹤吟与柳玉娇两个人。 午后的厢房间被薄薄的空气映出了几丝暖光,干净的地面上烙印着木窗的四格光影,厢房内静谧的像是秋日的溪流。 林鹤吟神情复杂的看着对面的柳玉娇。 最初,他对这个女人只有几丝冷厌和利用,后来,他是喜爱上了这个女人,但是他的喜爱仅仅是半天时间,竟然就—— 竟然就生出了这种事。 林鹤吟的骨头里就是冷血理智的本色,在理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之后,他迅速摆正了自己的位置,并没有像是林大夫人一样撕心裂肺的喊来喊去,也没有再说那些无意义的话,而是对着柳玉娇说道:“我们的婚事继续。” 柳玉娇淡淡一笑。 而下一瞬,林鹤吟又说到:“但迎娶你进门的那一日,我还要娶虞望枝进门,以平妻之位。” 林鹤吟话音落下的时候,只听见头顶的瓦片上传来“啪嗒”一声响,林鹤吟与柳玉娇同时抬头望上去,却什么都没瞧见。 也许是一只狸猫经过了吧。 而此时,狸猫虞望枝正在被廖映山抱在怀里,飞速从墙沿上逃走。 —— 漠北的风打在脸上,正午的院落中还有丫鬟与小厮经过,松枝被人踩过,发出细微顶的摇晃声,高大的男人抱着娇小的姑娘掠过房檐屋顶,最终落到了静秋院中。 门口守着的两个嬷嬷已经不见了,大概到了中午,便去用膳,屋子倒是依旧从外面锁着,免得虞望枝从里面逃跑掉。 至于虞望枝饿一顿的事儿,她们可不在意,她们并不知道冬梅院已经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还以为虞望枝随时都可能被拉去浸猪笼呢,又因为本身都是伺候林大夫人的,奴随主意,对虞望枝自然一直都带有不满,她们对虞望枝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也正是有这种原因在,廖映山才能轻松带着虞望枝在白日间从西窗随意进出。 两扇小破窗被男人宽硬的骨骼撞开,随后又被手臂轻轻一碰,严丝合缝的关上,落了屋内后,廖映山也不肯将她放下,而是一路抱到了床榻间,先将她鞋袜除了,然后又将她身上棉袍摘了,最后才将人团起来,塞进被子里。 这一过程中,虞望枝就任由他来做——她最开始也不习惯,但总是拗不过他的力气,便也随着他了。 而廖映山则是纯粹的喜欢摆弄她。 他喜爱这种掌控她的感觉,她身上的每一处都是他的,他可以按着心意随意将她揉捏成各种形状,他将她放进被子里后,才重新扯了条板凳坐在她床榻间,问她道:“可开心了?” 虞望枝窝在被褥间,瓷白脸蛋依靠在枕头上,艳若芙蕖的眉眼里盛着几分委屈,不太甘心的用手指头扣着棉被,絮絮叨叨的发泄不满:“他们还没退婚呢。” 她忍着寒风,跟廖映山在屋檐上趴了半天,就是想看林鹤吟和柳玉娇反目成仇的模样。 之前看到林大夫人怒骂柳玉娇、柳玉娇把林大夫人气的说不出来话的模样,她心里痛快极了! 她本以为林鹤吟会更生气的。 当初她被土匪绑过一次,还没有失贞,就险些被一群嬷嬷强行验身,而柳玉娇孩子都有了,林鹤吟不得被气死? 所以她一直以为她能看到一场酣畅淋漓的好戏的。 结果戏演到一半哑火了,这两人居然开始商量婚事了! 商量婚事就算了,甚至还要以平妻之礼,同时一日娶她进来。 她当时听到这儿的时候心头一梗,手臂一动,压到了一片瓦,发出了点动静,那土匪便带着她跑了,后面什么事情她就一点都没听见了。 她一时间懊恼极了。 “他们不会退婚的。”廖映山坐在床榻前,一只手随意探进去,在虞望枝的惊呼声中,神色淡然、声线平静的说道:“所有的结合都有图谋,他们的图谋是回到京城、顺利生下孩子,只要这两点结果能顺利达成,他们的结合就不会中止。” 虞望枝缩在被窝里,昂起脸,凶巴巴的瞪着他。 她的发鬓早都散了,凌乱的落到她的身上,簇着她那张艳丽的脸。 她总是灵动而又活泼的,开心和烦恼都挂在脸上,就像是此时,她在被窝里翻腾两下,都没避开廖映山的手后,干脆不躲了,只趴在棉被上,微恼的说道:“那现在怎么办?” 她想看他们俩把对方的脸蛋挠出花来,而不是看着他们俩亲亲密密成婚,而她还得过去当个平妻! 当什么平妻!恶心巴拉的东西! 廖映山察觉到她语气里的恼怒,便抬起眸来看她。 他那双眼眸总是沉甸甸的,似是深海,里面藏着很多她瞧不懂的东西,不管她说什么做什么,他都那般冷寒的瞧着她,一副完全不为任何事所动摇的模样,她跑了,他不责问,不发怒,她求救,他不讥讽,不嘲笑,只一如既往地,冷肃锋锐,像是一把刀,坚不可摧,势不可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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