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大夫人想回京,柳玉娇想生下孩子,双方就都得互相忍着,林鹤吟都咬着牙忍下来了——但是林大夫人忍不住啊! 她原先是真将柳玉娇当成自己亲儿媳来疼爱的,被柳玉娇这样狠狠地打过脸之后,她气的大半夜恨的心口都疼,简直想将柳玉娇剔骨挑筋、放血断骨!后还是饮了一碗参汤才挺过来。 这气林大夫人生了一宿,还是忍不下去,终于想出来了个旁的好点子。 她已经和林鹤吟达成了一致,她不能下场跟柳玉娇打,不能主动去挑衅柳玉娇,再将那些烂事儿翻起来,但虞望枝可以。 昨日虞望枝在前厅时,那又倔又硬、死不低头的模样还让林大夫人历历在目呢!这样的刚烈性子,只要稍微烧火浇油,就得炸燃起来! 她大可以叫虞望枝去当刀,跟柳玉娇互相磋磨! 所以她抓紧扶持虞望枝,给权利,给嬷嬷,只等着虞望枝去找柳玉娇的麻烦。 这俩儿媳她都不喜欢,她们俩打起来,林大夫人还坐山观虎斗呢,乐意的紧。 反正虞望枝是个什么都不知道的蠢货,之前又被柳玉娇害过,差点儿被浸猪笼去了,所以现在去报复也是情有可原,虞望枝得了势,那柳玉娇也得低头挨打。 到时候她儿子就算生了怒,也不能怪到她头上来,她大可以说,她只是想补偿点虞望枝,才给虞望枝权力的,谁叫虞望枝自己非要去打柳玉娇呢?反正怪不到她头上来。 再说了,林鹤吟不是喜欢虞望枝吗?想来也不会多怪罪虞望枝的。 只这样一想,林大夫人便觉得痛快极了! 柳玉娇那小丫头片子,竟还想与她斗? 她舒畅的往椅子上一靠,问旁边的小丫鬟:“虞望枝往何处去了?” 林大夫人想,虞望枝穷人乍富,突然得了权利,能忍得下这口气?当然是立刻去春分院,把柳玉娇揪出来打!最好是跟柳玉娇打的天昏地暗,那才有意思! 一旁的小丫鬟恭恭敬敬的回答道:“回夫人的话,表姑娘往大厨房去了。” 林大夫人缓缓点头,心想,兴许是去克扣柳玉娇吃食用度去了,做的不错,就是不够刚烈,闹得不够大。 小丫鬟继续说道:“表姑娘带走了所有肉食和一个铁锅。” 林大夫人:“嗯?” “自己煮肉吃去了。” 林大夫人:“嗯???” 这什么剧本啊! 和她设想中的完全不一样啊! 林大夫人目瞪口呆,第一次对自己宅斗几十年的经验产生了怀疑。 这虞望枝在想什么呀! 打起来啊! 权利给你了,人手给你了,你跑去吃肉? 又是一口老血堵在了喉咙口,林大夫人这回是真要被气死过去了! 这两个儿媳妇,真是一个省油的都没有哇! —— 静秋院,小厨房内。 静秋院的小厨房并不大,以往因为虞望枝不受宠,在林府是个边缘人,根本没人伺候,所以这小厨房都没开过,现下终于来了两个嬷嬷,将这小厨房三两下的拾掇出来了。 灰尘扫净,灶里烧上柴火,大铁锅里摆好了一块块切好了的肉来,又加以各种作料,另一口锅里焖上米饭,大火一炒起来,一股米饭的香气便弥漫在厨房里。 虞望枝穿着一身琳琅佩环,守在厨房门口,瞧着厨房里飘出来的氤氲的水汽飘荡在院中,瞧着墙院边儿上栽种的一排排雾松,面上不说话,心里却一直在盘算着林大夫人今日的事情。 她不笨,只是以前知道的不够多,只会看最浅显的表面,从没有人来教过她该怎么样在这深院后宅里如何生存,也从没有人告知过她,规则向来只束缚弱者,输赢与个人的地位实力挂钩,至于道理,才是最无用的东西。 等她见得多了,她自己便能学会了,她虽年岁小,但着实有几分小聪明,今日林大夫人说的那些话,再结合她这几日探听到的、那土匪教她的,全都细细的想一想,虞望枝便能想通林大夫人为什么突然对她这么“好”了。 林大夫人这是盼着她去跟柳玉娇打起来呢。 林大夫人根本不知道,虞望枝和柳玉娇早就在暗里动过手了,或者说,林府有现在这局面,都是虞望枝供奉山鬼,一手促成的。 她早就清楚府内局势,所以这种送上门去给别人当刀的行为,虞望枝才不会去做,柳玉娇害了她一次,她借着土匪的手还了柳玉娇一次,还要再烧一次柳玉娇成婚用的东西,自此也算是双方扯平,双方不再牵扯就是。 再说了,她打上门去有什么好处?只徒增笑料,林鹤吟都没办法拿柳玉娇如何,她又能拿柳玉娇怎么样呢? 她跟这伙人学会的还有一招,就是背地里害人,能捅暗刀子,就别摆在明面上,就算她要报复,也肯定不会大咧咧的去。 至于林大夫人给她的东西——当然照收不误啦。 虞望枝心想,跟这群人在一起,就把良心好好收起来,把心眼全都放出来,该装傻时候装傻,该搂财时候搂财。 一想到林大夫人希望落空,她还占到了便宜,虞望枝便美滋滋的冲着远处的树叶上嘿嘿笑了两声。 漂亮的小姑娘一笑起来,满脸都是喜呵呵的傻气,偏生还觉得自己厉害极了,依靠在厨房门口,提着裙摆悠哉悠哉的转了两圈,像是个终于打败了小灰老鼠的可爱猫猫,迎着阳光美滋滋的抻了个懒腰。 她一动起来,潋滟的裙摆便也随着她转动,其上的锦缎上似乎有流淌着的水光,她一转起来,全天下似乎都跟着活起来,冬日的风也短暂的静下来,在这一刻,她就是盛夏的蔷薇,热烈又美好。 直到厨房里面的嬷嬷做好了膳食,虞望枝才短暂的忘记这些讨厌的事情,欢快的蹦进去用膳了。 她吃的肚皮圆鼓鼓,自己撑着腰回了厢房间。 她美美的往床榻间一躺,才刚自己将鞋袜踢了,裹着被子,沉沉的睡上了一个午觉。 半个时辰后,西窗“笃笃笃”的被人敲了三下。 虞望枝此时已经散了钗簪,褪了衣裳,只穿着薄薄的一层中衣,在被子里睡的昏天黑地。 她睡的极香,大概是没听见动静,窗外的人等了片刻,干脆自己翻窗而入。 廖映山自窗外落进来,抬眸一瞧,便瞧见不大的厢房,一张老破桌子和几条板凳,一个破柜,和被褥间,虞望枝睡的莹润粉红的脸蛋。 她吃得饱,又从林大夫人那儿得了银钱,还给自己小出了一口气,心事顺遂,所以睡的也好,往榻间一滚,整个人似是被甘霖夜雨滋润过的茉莉花,每一片花瓣儿都吸饱了水,快活的舒展着。 大概是梦到了什么好玩儿的事儿,所以在睡梦中也不老实,在床榻间一翻,被褥一掀,露出大半个身子。 廖映山立在床头,饶有兴致的瞧着她。 她是真的吃饱了,肚子圆圆滚滚、白白胖胖的顶起来,中衣下摆都盖不住,露出来莹润的一小块肚皮来,看起来暖呼呼的,叫人想摸一摸,捏一捏。 吃饱了就睡,何其可爱。 日后他来养虞望枝,便要将虞望枝养成这般模样,叫她每日吃饱喝足,躺在榻上随他撒欢,吃的再胖一点正好,颠起来手感好。 廖映山瞧了她片刻,拿起被子将她重新裹起来。 小姑娘在被窝里胡乱的翻了个身,蹭着被褥哼唧了两声。 廖映山当时正俯身给她盖被,他距离她毫不设防的眉眼和热乎乎的脖颈只有一寸,他甚至都能嗅到她身上的女子幽香,勾着他的魂魄,使他忍不住低头。 低头。 再低头。 那时正是午后时分,床榻间的姑娘睡得昏沉,额角上细软的绒毛都睡得炸开,娇憨极了,四肢各睡各的,把自己拧成奇怪的形状,和那些倒头就睡的猫儿一样,找个地方晒着太阳就能睡着,半点不设防,任由人撸柔软的皮毛。 这是他的猫儿。 虽然胡闹骄纵,冲动倔强,明知是错的,还要一头撞过去,但她只要一乖下来,他便忍不住对她更纵容些。 站在床榻前的男子瞧着她,锋锐冷肃的面容一点点软下来,那双丹凤眼里似是盛着一汪水,要将人都溺进去一般,眸色柔和的望着虞望枝浓密的睫毛看。 他离她越来越近。 直到某一刻,廖映山的吻轻柔地落在了她的额间,一触既分。 虞望枝浑然不觉,而廖映山已经转身离开了。 他跳出了西窗,重新消失在了林木间,但这一次,他走时在窗口占了片刻。 如果有人能看见他,就会发现,他立在那儿,周身都绕着莹莹的光,回眸望向屋内时,像是看着什么珍宝。 直到片刻后,他才缓缓关上西窗。 西窗一开一关,厢房内重新陷入一片静谧。 漠北的冬虽冷,但火炕一烧起来,整个屋都会被熏暖,门窗一关,内与外便被分离隔开,北风在屋外呼啸,却透不进来半分,人躲在厢房内睡觉,会有一种逃开了全天下,安安稳稳、偷得浮生半日闲的松弛感。 虞望枝醒来时,只觉得浑身的筋骨都睡麻了,她在床褥间踢腿、抻手,骨肉发出舒畅的拉伸声,夹着被子在床榻间滚了片刻,才起身自己穿衣裳。 她不是没有丫鬟使,只是她觉得那几个丫鬟都是林大夫人派过来看着她的,心里介意,不想将自己所有的生活都暴露在别人眼线的面前,所以将他们都赶出去,只自己一个人午休。 她这一回睡得时辰可不短,足有两个时辰,往窗外一望,天色都暗下来了,只有一道夕阳的光芒映在窗上,似是粘稠的、流淌的赤金,将窗户映出一条赤色。 一道残阳铺窗中,半边瑟瑟半边红。 虞望枝穿好衣裳,发鬓随意用一根银簪子挽起,墨发银簪,似绸缎般漂亮,美人儿走到窗前,开窗向外而探。 漠北的冬很冷,寒风卷着凌冽的雪一起刮进来,吹散了屋内憋仄沉闷的气息。 此时正是申末酉初,金乌西落,最后一抹艳阳染红西边的山峦,明月高悬,清辉的光芒笼罩九州,日月同天间,明媚的姑娘探窗而出,露出一张瓷白的脸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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