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云直起身子, 目光凛冽,看得林太医竟然想摸摸自己的脑袋还在不在,她道:“朕没事。” “陛下……” “都先下去。” 空气中仍旧有浓重的血腥气,明明开了窗子透了风,血腥的味道还是弥久不散,这样的味道一下又一下拨弄着嘉云脆弱的神经,让嘉云无法冷静下来思考。 行以南还昏睡着,面色苍白,跟死了无异,嘉云拉动华被,看向他狠心划出来的伤口,行以南之前的那几句话还一直回响在嘉云的脑子里。 她不得不惊叹,行以南确实是这世上最懂她的人。 他们之间,没有真心,有的只是嘉云一直都想要将行以南打碎的执拗,嘉云喜欢这样的快感,有着酣畅淋漓的残忍。 行以南看懂了,于是不惜自己打碎自己,以此来卑微的乞求,可以一直留在嘉云的身边。 嘉云随时都会腻,也随时都能将行以南处置了,这样口头上的话,她说的实在是不少。 可细细追究起来,嘉云其实是舍不得的,倒也不是舍不得行以南这个人,她只是舍不得这样独一份的感觉。 行以南太贪心了,他这样做,除了想留在嘉云的身边,还想要谋求嘉云的真心。 他已经将一颗真心捧出来了,近乎是跪在地上,让嘉云怜惜。 但嘉云没有真心。 她描过行以南的眉眼,这副身子她很喜欢,指尖顿在行以南干燥的唇边,嘉云笑了笑,轻声呢喃:“我没有,行以南。” 行以南想要欢愉,嘉云乐意赐给他,但想要真心,嘉云没有,皇室中人,都是没心的怪物。 嘉云从不为此烦恼,即使行以南到了这种地步,也只是让嘉云微微起了波澜而已。 细小的涟漪缓缓荡开,很快就会消失。 …… 行以南昏昏沉沉地睡了三五日,醒过来的第一瞬间,感受到的是疼,是浸入四肢百骸的疼,自手腕处蔓延,无休无止。 疼得他落了泪,在这样的疼痛折磨中,生出来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殿内没有嘉云的影子,难道就连这样,也留不住嘉云吗? 他忘了,嘉云最讨厌别人用伤来换取她的怜惜,恐惧袭来,让他后背发寒。 他千算万算,偏偏忘记了算这样一点。 那些滴下来的血,一刀又一刀划伤自己的决绝,其实还是满盘皆输。 回影送了药进来,瞥见行以南已经醒了,正在睁着空洞的眼睛往下淌泪,浑身上下都是绝望的气息。 回影在原地顿了顿,还是迎了上去,他开心道:“良人醒了。” 行以南被回影撑着坐起来,原先的好气色都没了,回影搅动着碗里的药,告诉他:“忍冬已经去请陛下了。” 听见“陛下”两个字,行以南的眼中总算是有了些波动,他着急地问:“她会过来吗?” 知道行以南惦记的就是陛下,这一切的一切,不都是为了陛下,回影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面上神采奕奕地道:“会过来,良人这几日昏睡,都是陛下一直陪着的。” 行以南那颗没有着落的心忽然安定下来,他用力握住布料,手腕上的疼都可以被他忽略。 “良人还是先将药喝了。” 行以南乖顺地喝着药,他才刚刚醒过来,动作格外迟缓,才喝到一半,嘉云就到了。 顺其自然地接过回影手中的碗,嘉云揽袍在床边坐下,一碗药很快见底,照旧,嘉云递了蜜饯到行以南口里。 是苦是甜都不重要了,舌尖即使抵着蜜饯也有几分麻木,行以南注意到嘉云指尖的糖霜,他想讨好嘉云,嘉云却躲开了。 行以南心里发紧,眼睁睁看着那糖霜被嘉云用帕子一点一点擦干净,他的心彻底坠落谷底,嘉云不想要他了的悲戚笼罩全身。 望着眼前人低垂的眉眼,就可以知道行以南即使醒了过来,但依旧兴致不高,嘉云捏上眼前人的下巴,感觉到了行以南的兴奋。 那个曾经背叛了她的驸马,被她折磨得不知死活的行以南,心里对她的喜欢,竟然藏都藏不住。 行以南以为嘉云是想幸他,但林洪早就提醒过嘉云,行以南经不起折腾,嘉云只是想试探一二。 原本行以南的所有情绪都藏在水下,如今浮出水面,嘉云蹭了蹭行以南的脸颊,行以南便马上主动送了过来。 很乖,就算是风月馆里教的最好的小倌,也不会如行以南一般。 只会同她求|欢。 终于试探够了,嘉云将行以南的真心看得一清二楚,她勾了个笑出来,凉薄道:“行郎,我没有真心。” 叫着床榻最亲密的称呼,说的却是如此冰凉的话,行以南冷得发抖,像是有一把刀子一直在他心里磨着,上下牙齿都止不住地打颤。 平静无波的心又起了涟漪,嘉云重新卡住行以南的下颚,将他的脸抬起来,滚烫的泪滑过嘉云的指尖,眼前的人哭得又狼狈,又绝望。 没有人能拒绝一个全心全意只为你活着的人,嘉云也不例外。 她将摇摇欲坠,碎的再也无法拼凑完整的行以南揽进怀里,温声哄着—— “但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也不会丢弃你。”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为什么不环住我◎ “是要去哪儿?”看着眼前威严的车架, 行以南忍不住问。 那一日也是这样,马车将他悄无声息地接去了行宫。 行宫暗无天日,他只是一个供人摆弄的行尸走肉, 直到今日,行以南还常常梦魇那些手段, 那些腌臜的话, 还有毫不犹豫落到他身上的器具…… 才刚刚换好的衣服就被行以南揉得皱巴巴的, 行以南一阵心悸,为什么又要去行宫? 难道是他对嘉云得寸进尺,一味地渴求嘉云的真心, 嘉云恼了,才又要罚他? 抿着唇,看见暮雪拦下了回影,行以南苍白的脸更加没有血色,他张了张口:“我……” 他已经笃定是去行宫了, 就算不是去行宫,不要回影跟着, 也肯定是嘉云准备了新的花样在等着他。 他不想去, 他不想被恐惧羞耻裹住,身后就是晚春殿,但不是他的家, 他即使逃到了殿中, 也会被嘉云找到,拉扯之后, 只会更加狼狈。 无论如何, 他都是拗不过嘉云的, 嘉云的手段他都清楚。 反抗, 只会得到更狠的惩罚。 没有真心也好,没有怜惜也罢,行以南绝望地上前。 “暮雪。”回影急急唤了一声,暮雪停下来,等着回影走到她面前。 回影低声道:“暮雪,良人是真的经不起折腾了。” 要是陛下是真的想要行以南的性命,又何必在这几日哄着他,还要亲自喂药? 陛下不在的时候,他听了几句林太医的吩咐,话里话外都是要好好养着,除了这身体上的伤,还有心上的口子。 陛下是明君,就如此油盐不进,非要百般折磨吗? 暮雪没吭声,行以南已经踏上了脚凳,在他将要掀开帘子的时候,帘子被人从里面挑开,嘉云直接环住了行以南的腰,将人拉了进去。 帘后传来一声闷哼,回影有些后怕,他没想到嘉云会在马车里。 回影从前只是对嘉云畏惧,如今因为行以南竟然生出来几分对高位上的人的埋怨,这份埋怨,够他死好几次了。 暮雪驾车,马车从回影身边驶过的时候,嘉云漫不经心地道:“要不是你对主子忠心,朕就杀了你了。” “杀”字上顿了一下,嘉云无心去管一个惶惶不安的小侍,她瞥向那只胆大包天拽住她胳膊的手。 行以南一直病着,手上没有多大的力气,想必也不会弄疼嘉云,但嘉云皱了皱眉,行以南比任何人都更懂得,这是嘉云即将发怒的前兆。 他只是想着要救回影的性命,如今放也不是,不放也不是,手指僵硬,嘉云隔着衣服都感受到了。 有些窘迫,但添了几分生气,嘉云拉着行以南的手,将人扯进自己怀中。 她挑起行以南的下巴,果然看见了他脸上还没消散的惧色,眼眶蓄着水意。 行以南的病还没好全,嘉云精心养着,不想在此时破了前几日的功夫,她平心静气地问:“不想去?” 这会儿已经到宫门了,守门的人正在向暮雪讨要出宫的令牌。 嘉云这样问,看似是为行以南留有后悔的余地,但自从嘉云决定要带他出去的那一刻,他就不能后悔了。 他只能无条件顺从嘉云。 行以南低着头不吭声,身上颤着,嘉云越摸,他越怕得厉害。 是怕,不是欢愉,这样两种天差地别的感受嘉云还是分得清的,神情不明地蹭着手指,她没想到行以南已经这么怕她了。 好好养着难道也不行? 嘉云又问:“所以你不想要?” 不想要嘉云哄他,不想要一直留在嘉云的身边。 嘉云思及此,语气一下子冷了下来,“还是你仍旧不满足?” 难道行以南还在奢求她的真心,没有真心,就是这副不死不活的样子。 落在嘉云眼里,这其实是一言不发的威胁。 没人能威胁嘉云,嘉云从不吃这样的把戏。 因为喜欢就要付出一切,因为喜欢就可以肆无忌惮,在嘉云这里,没有这样的道理。 还想同行以南温存几日,现下看来,是她太心慈手软。 嘉云正想一贯雷厉风行地罚行以南—— 就被行以南小心翼翼地扯住了衣角,行以南没答什么想要不想要,他问:“是去行宫吗?” 言语之间,甚至透着凄厉,仿若字字泣血。 嘉云这才想起来,上一次她在行宫为行以南准备了什么,如今看来,那位当真是厉害,事情都快过去一个月了,行以南还记得,还在本能地惧怕。 将行以南整个环住,嘉云道:“是去行宫。” 行以南面如死灰,“我没有……我没有……” 因为害怕到上气不接下气,句子无法连起来,只有不断起伏的我没有。 嘉云知道是什么,没有犯错,没有贪心,嘉云乐意哄他他就甘之如饴。 太乖了,嘉云愉悦地呼出一口气,要想再遇见行以南这样合她心意的,难上加难。 所以她希望行以南好好活着。 嘉云亲在行以南发顶,真心实意地哄道:“这次行宫没有旁的人,只是去小住几日,你会跟着朕一起回来。” 行以南涣散的目光慢慢聚焦,他忽然抬起手,嘉云问:“怎么了?” “我想摸一摸……那个吻。” 手指发紧,那样一个又轻又柔的吻,仿佛透着某种眷恋一样,是假的,嘉云不会眷恋他,但他还是想要摸一摸。 等会儿就没有了。 嘉云握住行以南的手,缓缓亲在了行以南的手指上,眼底人止不住地蜷缩,透着难以言喻的青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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