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这样的……”可是他记着,话的确是由他自己亲口说出。 没人逼他。 这其中确有误会,但那又如何? 还不是因为他轻而易举地相信了旁人的谗言? “赵岁欢,你好歹毒的心肠!王爷,您莫要听她胡言乱语,今日本当是你我二人的大喜之日,偏生她因嫉妒从中作梗,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赵笙笙匍匐在地上恨不得连滚带爬。 她拼了命地往楚祈那边挪,却根本未能叫他看进眼里。 她根本就搞不清楚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派出去了那般多的杀手怎么会无人得手?赵岁欢手无缚鸡之力,竟会屡次逃脱不说,还早就在花轿中等她良久。 听着赵笙笙语句混乱的求救,怕是闻者皆能笑掉了大牙。 今日乃珩王与赵家嫡女的大喜之日,她口口声声称另一人才是赵氏嫡女,却又主张自己才是新婚妇。 怎么看都是脑子不甚清醒。 更何况,人王爷胸口还捅着一柄刀呢,居然不见她关心一句。 “你将我地牢里百般折磨时,怎么不记着说上自己一句蛇蝎心肠。” 重兵接连围了上来,却根本来不及有旁的举措。 在后院里涌出数百名黑衣人时,众人这才惊觉其势力早已渗透了王府。 “别来无恙啊,好侄子。”不仅如此,竟是听闻一声极其放浪不羁的调笑声,原本珩王府大门又被人从外界撞开,皇帝禁军簇拥着一人团团包围。 来者不是旁人,正是那传闻中早已死于府中离奇火事的誉王楚凌风。 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大摇大摆地走进了珩王府,如同在御花园中散步般漫不经心,随后又无比自然地站到了赵岁欢的身侧。 二人之关系心照不宣。 楚凌风从前脚迈进珩王府时就一直关注着楚祈的一举一动。 被心上人在大婚当日直捅心窝未见他有半分恼火,哪怕是他奉皇命对珩王一脉逆党格杀勿论也未曾见他有半分波动。 如今他不过只是站在了赵岁欢的身侧,竟是发觉他这似宠辱不惊的好侄子眼神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了般。 当真有趣。 不仅只是粮仓。 珩王在暗中与镇北、镇南两位将军暗中勾结,更是私自屯粮铸器,证据确凿,谋逆之名板上钉钉。 赵家在朝中为珩王依附,虽未能拿到参与其中的直接证据,然贪污多年的铁证已经送往御前,抄家的军队此刻应当早已到达。 同时进行的,还有对一切云帝所掌握的与珩王关系匪浅的势力的围剿。 “楚祈,你大势已去。”楚凌风不过只是在陈述着事实。 可楚祈却好似听不见一般,他的眸光所及唯有赵岁欢一人。 “你、你要做什么!?放开我!”赵笙笙被人架起,押到了赵岁欢的面前,却还不忘歇斯底里地喊叫。 赵岁欢钳住她的下颔,甚至是旁人还未能看清她做了什么时,只听赵笙笙一声哀嚎捂着脸又跌回了地上。 鲜红的血迹沿着面颊淌下。 “你不是有个医术高明,出神入化的神医替你卖命吗?不过是划烂了脸,想要恢复如初应当轻而易举吧?” 她恍若未闻。 “我的脸,我的脸……” “这不是你的脸,赵笙笙,”赵岁欢的声音冷极,“那日在水云间我给过你机会了,这是你自己选的。” 既然她不愿意恢复原貌,那么她就亲自收回。 “……你这歹毒的女人,竟然连自己的亲人都不放过!”赵笙笙显然是听到了方才的话,字字啼血。 她恍若未闻。 从今日后,世人皆会知晓赵氏女赵岁欢的恶名。 哪怕她受辱在先,却也是她亲手将家族翻手覆灭。 世人不会去深究她的苦衷。 单单就弑亲这一条,就足矣她背负上最遭人白眼的骂名。 可她并不在乎。 “岁欢,能不能别走?”哪怕刀柄并未拔出,可随着楚祈毫无顾忌的动作,血还是源源不断地自胸口渗了出来。 暗红沿着喜袍的纹路淌下,溢出浓重的血腥,却好似抵不过他眼中的猩红。 他还想要跟上她渐远的背影,却又只能眼睁睁地看她远去,被一道道禁军的影子挡着再也看不到一丝衣袂。 无人见过珩王楚祈如此狼狈至极的模样。 他总是清隽绝尘,又高不可攀。 如今却似一只斗败了的丧家犬,从高高的天际跌落进了尘埃。 似因他的声音让赵岁欢回想起了什么,她停下了脚步。 楚凌风就跟在她的身侧,见她驻足,忍不住嘀咕了句:“你该不会心软了吧?” 赵岁欢没有言语,只是回身褪下了嫁衣。 这身贯穿了她自满腔爱意到此恨无穷的衣裳。 哪怕时至今日,赵岁欢依旧觉着自己曾经亲手绣上的凤纹栩栩如生。 她最后用指腹抚过上面密密的阵脚,然后任由风将至吹落至地面上。 “楚祈,你似乎总爱弥补。”赵岁欢不知是朝身侧的禁军说了句什么,那人离开片刻后竟是握着个火把递给了她。 火光倒映着她茶褐色的眼眸中满是汹涌的波涛,澄澈如琉璃。 陡然意识到她的打算后,楚祈慌乱不已,“不……” “我上次便想要告诉你了,有些东西,是无论如何也弥补不了的。” 火落下的速度远比楚祈的动作要来得更快,在火舌触及到那摸艳红的瞬间便燃烧了起来,带着浓烈的焦味,很快整件嫁衣便蜷成一团燃开一片。 但楚祈却好似毫无知觉般扑了上去,顾不上那些许只知晓用双手去灭火,不知疼痛,眼底也快要渗出血来。 “楚祈,这回你还能将它复原吗?” 他听到了她最后留给他的话语。 他感到五脏六腑好似都在被燃烧,胸口的刀刃也刺得他浑身发痛,可却无暇顾及。 他挡不住这烈火。 有人唤着他将他拖离,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火红的嫁衣燃尽最后一丝,化为灰烬。 就犹如在他眼前再度失去踪迹的赵岁欢那般。 再也无从寻觅。 - 赵岁桉回到家中时,赵家已然成了一片废墟。 大门敞开着,喜庆的红分明还在风中招摇,红绸下却是接连不断抬着一箱箱财物进出的禁军。 他站在熟悉的门前,听见的是接连不断的哀嚎与哭泣声。 内心却掀不起半点波澜。
第36章 不会再忍 直到此刻赵岁桉才明白了赵岁欢不同自己相认的深意。 赵家被抄已成必然, 赵闽怀多年来的积累付之东流,大义灭亲之人是他小妹。 赵岁欢大张旗鼓地在今日引人注目,无非是想将他给摘得干干净净。 向上父亲违背皇帝重托,贪污腐败, 若并非同珩王扯上关系, 恐怕倒也不至于被查抄得干干净净。 向下小妹出卖家族, 虽说于大局可以说是舍身取义,于伦理却注定将被口诛笔伐。 而他赵岁桉英姿勃发, 年纪轻轻身负重职, 为朝廷卖命且并未能继承家父一官半职。 于情于理,他赵岁桉似都是受害者。 圣上仁慈, 既严惩赵家,便不会牵扯到赵家嫡子, 更何况还留他有用。 可…… 尽管如今显然已经大势已去, 但他不信楚祈当真会就此失势。 他多年来积攒的根基, 怕是不会轻易被压制。 赵闽怀很快便发现了姗姗来迟的儿子, 他被几个禁军架着, 却拼了老命地去揪赵岁桉的衣袖。 “桉儿, 帮、帮帮爹,帮帮赵家……” 赵岁桉望着眼前的人, 思绪却飘得很远。 不过短短数年,他便亲眼看着父亲自春风得意变得老态龙钟,鬓角满是白发。 或许, 他的内心是不愿承认这一切同他有关, 是不舍的。 可却在一次次深入了解事情真相后, 消磨了他对自己父亲的敬重。 ——眼前的赵闽怀在他眼中如同一个陌生人。 回想起自己在秋华的引领下找到的那处地牢,阴冷潮湿的气息, 赵岁桉只觉着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在逆流。 “爹,赵家从根上就已经烂了。” 这样的家族,就算是灰飞烟灭了都不会令人觉得可惜。 - 照理来说赵岁欢应当是最恨赵笙笙的,可她却只划烂了她的脸,甚至就连楚祈都比她要伤得重得多。 因为她知晓赵笙笙想要的是什么。 与其说她想要从她手上夺得楚祈,倒不如说她更为看中的是珩王的头衔。 比较起珩王妃这三个字能够带来无上荣耀,从赵岁欢的手中能够抢走她的心爱之物,却成了次要。 她与她那利用一切向上爬的娘亲林氏一样,在某些方面不择手段。 没有了赵家和珩王,于她而言才是最毁灭性的打击。 死了算什么? 最痛苦的是活着。 “林氏逃了。”站在珩王府门前的一角,楚凌风将手下最新汇报上的情报与赵岁欢共享。 她就好像是老早就嗅到了异常的味道,逃得极快。 赵岁欢有些失魂落魄的,还凝着自己摊开的手,上面沾了星星点点斑驳的红。 楚凌风知晓,那是楚祈的血。 哪怕是他都未曾想到赵岁欢会在当时给楚祈狠狠来了一剑。 但更令楚凌风未曾想到的,或许是楚祈竟然连半点反抗的意思都没有。 他是一个心有多冷的人,或许没有比常年来与他做对的初临风更加清楚。 可无论是赵岁欢任何的情绪和作为,他都心甘情愿地受了。 “我可以信任你吗?”赵岁欢的声音中透着疲惫与困倦,她低垂着头立在他的面前,却仿佛下一秒就会消失不见。 楚凌风迟疑着点了点头。 “林家可以交给你吗?” 赵岁欢是知晓的,其实楚祈说得很对。 无论是赵闽怀的变化,还是姚氏当年离奇的暴毙,亦或者是她自身的遭遇,这一切的一切,幕后都逃不开一个无形的黑手,那就是林家。 她想要将阴谋连根拔起,永绝后患的最好做法,便是配合楚祈的安排。 将赵笙笙骗进王府,经她之口得到林家更多的计划和信息,这样才能知晓对方真正的图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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