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愧是堂堂珩王殿下,当真不是那般好糊弄的。 岁岁的余光偶然间瞥见了在角落里望着她面色苍白的几位熟人,方才那位女子也在其中。 她们推推攘攘着向外走去,她捏着茶杯的手便是微微一滞。 “小姐?” “我有些闷,想出去走走,”岁岁将茶杯搁在桌上,清脆一响,随之起身,见亦巧也动作起来便出言阻拦,“你不必跟我,我一会儿便回来。” “可是……” 岁岁没再等她作答,而是故作随意地走出了大殿。 不同殿内的盛况,殿外甚至可以说寂静得有几分萧索。 夏日的夜晚晚风微凉,几分空气中的燥热被黑夜吞噬,徒留虚无。 抬眸繁星点点,岁岁驻足了几顺,这才朝偏殿处走去。 悠然自得,心中还思索着明日应当又是个艳阳天。 “……你不是说亲眼看到赵岁欢被那小厮带进红杏楼了吗?那今日是怎么一回事?” “我、我也不知晓啊——”那声音的主人都要哭了,“我当真是亲眼瞧见了,还听到那小厮在同老鸨说这种尤物起码也得要五十两呢。” “真是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废物!亏我还一直以为赵家说她在养伤只是借口!” “……这要怎么办?若是她告诉了旁人是我们害她被卖进了红杏楼的,珩王殿下可会饶了我们?我爹今年可才刚升上内阁侍读学士。” 岁岁渐渐靠近,那些声音也变得清晰。 三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在偏殿内颇有些哭天抢地。 内阁侍读学士刘氏之女,吏部郎中李氏之女和谏议大夫林氏之女。 她们屡次折辱她,尤其是看不惯她成了珩王的未婚妻,只要狭路相逢,定会出言对她冷嘲热讽一番。 将她卖进红杏楼后她们怕是以为她已沦为了烟花女子或是早就被玩弄致死了,应当是从未哭得如此伤心过的。 岁岁站在门外静静地靠着,没什么表情,迎着冰冷的月色,寒意落在她的全身。 她还记着出事的那日是除夕,全城张灯结彩,华灯初上,鞭炮连天,好不热闹。 她同楚祈约好了,她要穿上自己盼了大半年的新袄只给他一个人看。 京城郊外,时辰约在酉时,不见不散。 楚祈一年到头都总不知在忙碌些什么,整日伏案,岁岁总担心会累坏了他的身子。 城郊那处有成片的腊梅盛开,迎风而舞,不惧寒霜。 赵岁欢想要告诉楚祈,在她心中他就似这凌寒独自开的腊梅,勇开不败。 岁岁遍体生寒,轻轻阖眸,连手指都在发颤。 那日她装作乖巧,侥幸逃过了老鸨的监视。 借着沐浴的名头从二楼摔进土里满身泥泞和划伤,疼得直掉眼泪。 可哪怕她付出了这般多,最终没能逃出魔爪,也没能等到他。 她拖着被雪水浸湿的新袄,生怕耽搁了时辰也生怕他不耐烦等她。 整整三个时辰,风雪刺骨寒冷,日暮西沉。 她千算万算却并未算到她所以为的承诺,其实不过是他的一句敷衍。 三个时辰后,她等来的却是得到父亲应允将她捆入地牢数年之久的赵笙笙。 她的笑容灿烂,衣裳干净漂亮,只需拍拍手,那些仆役便无视她嫡女的身份将她拿下。 “阿姊,要不是有珩王殿下的告知,我今日还当真没这么容易找到你。” 岁岁至今无法忘怀当初被摁到雪地里吃了一嘴的泥土时听到的这一番话,就好似刀子在一下下凌迟,在剜她的心。 她好似泣出了血泪。腊梅与她滴落的血融作一处,又香又腥,教人作呕。 跃上夜空绽放的烟花爆竹,伴着白雪飞落的蜜蜡般的花蕊,洒下的新春美景朦胧了她的视线。 那是她四年间最后一次看到这动人繁华的人世间。 从此她再不愿过年,也再也不想看见腊梅。 薄云后的皎月又探出,落在掩住了她发颤指节的衣袖上,将拉得很长的影子晃进偏殿。 “谁在外面!?” 似吹进了一阵阴风,那原本敞开的大门便是吱呀一声,砰地砸上。 不知三人中是谁先叫了一声,随之此起彼伏地哀嚎。 “这是怎么回事?” “放我们出去!外面的是谁!你疯了吗?知道我们是谁吗?” 纸窗外看不到她的影子,任凭她们胡乱地拍打着门,岁岁落了锁后蹲在门口一动不动。 倏尔偏殿内弥漫开了死一般的寂静。 “……不会是鬼吧。”其中有一人试探地颤声。 紧接着不只是谁先陡然拔起声音惨叫一声,尖锐无比,磕磕碰碰下桌椅肆响,吓得几人彻底乱了阵脚,哀嚎不断。 岁岁听到里面好像还传出了几声人栽倒在地的重声。 “对不起,对不起,我当时年纪尚小,一时鬼迷心窍,求求你放过我吧,”砰砰的接连好似响起了磕头声,“我当时真的只是想叫人来吓唬吓唬你,没想到他见你长得漂亮就动了歪心思,我去救你了的,可是他打了我好大一个耳光,我也很害怕。” “你疯了!?现在忏悔有什么用?更何况这世上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外面到底是何人作祟!“ “刘缊,别说了……林静儿的额头流了好多血……” … 几人都是家中的掌上明珠,何曾遇到过这种离奇事情?更何况本就做了亏心事,根本就经不住吓,不一会儿里面就只剩下了有气无力的哭声。 岁岁还能听到林静儿带着哭腔气若游丝的对不起,她只觉着心如朽木枯竭,没什么波澜。 也不知自己到底在门口蹲了多久,只是觉着有些累了,便起身打算离开。 临走前抬起手背轻轻地拭过眼角,没留下任何痕迹。 不过一个转角,岁岁失魂落魄地迎面便是撞上了一个人,一个她此时绝对不想见到的人。 来者仪表堂堂,五官精致,墨发高盘,护甲加身,更显英姿飒爽。 最显著的,是二人那双如出一辙的桃花眼,他满目错愕,更是直接惊呼出声—— “小妹?” 赵岁桉。 她那年纪轻轻就担任羽林将军这一军中要职的胞兄。 这一刹那,无数的她以为早已被自己抛之脑后的记忆涌了上来。 在那冰冷的赵家却总有那么一个人始终宠着她,爱护着她。 背着她看烟花,摔烂了东西替她顶包,生病时喂她吃饭。 哪怕她只是为了一点芝麻大的小事儿怄得落泪,他都绝不会说一句她小题大做,只会千方百计哄她开心逗她笑。 总是温柔的,耐心的,向阳的,她唯一的至亲,与她一母同胞的兄长。 岁岁几欲压抑不下内心的酸楚与眼眸的干涩,仿佛一张口便会落下泪来,可他们现在还不能相认。 在做足了心理准备后,她抬眼对上的却是对方疑惑的眼神。 “不,不对,抱歉,是在下认错了人。” 翻涌的血液在这一刻倏尔冷却。 月色朦胧,她垂下眼睫,什么也未回应,唇角勾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步伐踉跄着离开。 “等等,这位姑娘,不知可否告知……前面那间偏殿内究竟发生了什么?” 赵岁桉显然是被哭声引来的,他目光如炬,好似要将她给看透。 她的胞兄还当真是一如既往地刚正不阿,都快把“此事定然与你相干”写在脸上了,让她有些发笑。 “将军若是想要知晓,亲自过去看看便知。” 岁岁眉眼间没有丝毫慌乱,甚至还有些冷意,她微微福身,扭头便走。 赵岁桉没想到对方会是这等反应,有些许错愕地眨眨眼,此女可以说是相当不留他面子了,好像他得罪过她似的。 不过现在是在宫宴期间,若真是她做了恶事,也插翅难飞。 虽这般想着,赵岁桉的脸色却还是称不上好看。 他凝着岁岁渐渐远扣qun:一乌尔而七五耳吧以去的背影,神情复杂,回过神来却又摇摇头,笑自己自寻烦恼。 他的妹妹现在正在江南养病,又怎么会出现在宫中? 更何况那样的眼神……不可能是岁欢的。 哪怕长得再像,那女子也绝不可能是他的妹妹。
第11章 受了多少委屈 那哭声愈发微弱了。 赵岁桉握着腰间的佩剑走到偏殿门口,一垂眸便是瞧见了落在上面的锁,心下不由得冷笑。 笑那女子分明做了恶事,还要故作清白的模样。 随之赵岁桉抽出佩剑,冷冽的月光照在刀锋,铮铮嗡鸣,正要砍挥时身侧走出了一道人影。 他下意识停下动作回眸,错愕地望着来者:“王爷?” 楚祈踏着月色,墨发由玉冠高束,一身银丝鹤纹白袍清冷绝尘,闻言不过仅抬眸轻瞥了他一眼,这眼神看得赵岁桉怄气。 这位未来妹夫向来同他之间没什么话可聊,而且他也向来与他不对盘。 赵岁桉一直不喜欢这个堂而皇之霸占着自己小妹对他的好,还一副冷淡模样的男人。 哪怕是后来小妹出了事,也没见他过问一句。 这种男人,哪怕身份再显赫,又如何配得上他的明珠? 既然他珩王不屑于同他交流,那么他也不理他便是,多大个事。 “里面是谁?” ? 赵岁桉梗着脖子扭头,“您这是在同卑职说话?” 楚祈不置可否。 他向来是不喜欢岁欢这个胞兄的。 虽说年纪轻轻,但却行事太不沉稳,过于风风火火了些,一惊一乍的,不成体统。 就比如说眼下。 ——难道说这里除了他之外还有旁人吗?真不知道他是如何当上这羽林将军的。 赵岁桉从他的眼神中已经完整地读出了他的意思,默默翻了个白眼。 “卑职不知。” “打开。” 好似这个回答一点儿也不出乎楚祈的预料。倒不如说如若他真的回答了他,他才会觉得意外。 “卑职本来就打算打开。”赵岁桉多少有些青筋狂跳。 这回没了他人的牵制,赵岁桉很快便挥下宝剑,削铁如泥,锁头清脆落地,偏殿的门应声而开—— 碎光洒进殿内,二人这才瞧见地面上正抱团坐着三位满身狼狈的女子。 她们眼神涣散,连方才哭喊的那劲儿都没了,紧紧地抱作一处,就连精心盘起的发髻都散开了。 见此,赵岁桉愈发后悔方才没有拦住那个女子。 若不是因为瞧见他与自己小妹有几分相似,平白无故生了几分亲近,又怎会将她放走? 虽说有几分恼怒,但细看之下,赵岁桉又觉着这几人有些眼熟。 好似以往时常同小妹出现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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