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是没空管着这痛,现下不动了,那痛才明显起来。 床上床下坐着,忽然就都不说话了。 “席连说你想自己出城到大炎军营去,还准备好了刀片。”他问。 纪盈躲闪着他的眼神点了点头:“他们肯定得折磨我。我这人怕苦怕累怕冻,他们要是折磨我,我不如自己了断了。” 陈怀垂眸看她包得严实的一双手。 明明什么都不怕。 “睡吧。”他忽而道,看着她又缩进了被子里。 她转身背对他睡,陈怀望着她微露出的头出神。 总不会有人在遗书里还想着骗人吧。 他想着给他的那遗书上,半张纸骂他明知她是谁还瞒着,半张纸说自己这回没骗他。 思君慕君,未有悔。是最后一句话。 陈怀俯首替她掖好被子,软唇微微蹭过她耳朵。 为什么,会一次次喜欢上同一个人。 此时此刻,又是这样。
第37章 心意 陈怀连夜召人修补城墙,遣了使去找那逃窜的大炎军队。 “我离开鸢城时,知府便接到了京城的旨意,大炎使者入京和谈事成,边境所有战事都要克制。”陈怀轻叹一声同席连说着。 席连点头,看他盯着那城墙发呆说:“我守东,金遥迢守北,西面这城墙是夫人守的。起初是有些不懂事,但或许真是将门家风,学得很快。” “你们教她,她自然该学得快。”陈怀淡淡应着,藏在胸前的三封遗书却有些烫。 待到鸡鸣时分,陈怀走下城墙,见到城中幸存的百姓正聚在一起煮着食。 “咳咳。” 黑烟缭绕里,陈怀回首发觉纪盈鼻上沾灰,正蹲在灶前同一个妇人一道生火。 还是不熟练,呛了自己一口烟。 笨手笨脚的。 纪盈发觉他在观察,回瞪一眼后,他收回眼神。 “他们想着把你送出去换粮食,你倒坐得住。” 纪盈好不容易想喝口热粥,正欢天喜地要饮时,听到了陈怀的声音盘旋在她头顶。 “他们已经饿得要易子而食,却也没有逼我跳下城墙,人性如此,不必苛责。”她低眸三口喝完了一碗粥,袖子随意擦了嘴之后才发觉陈怀的眼神不对。 是有些……粗鲁了。 他抬眸:“昨夜使者已经追上那窜逃的大炎军队了。将军名叫伊努,是得了大炎皇庭的令来攻打连城。我想大抵是他们皇庭内主战者想趁着使者和谈之时闹出些动静来,坏了和谈的事。” 连城若破,身后五座城池皆无把守,此年岁景,他们若入城,死伤无数。 “那为什么偏偏冲着我到这连城的时候来?”纪盈不解。 陈怀瞥她:“两个月前,陛下秘密让你的姐夫宸王进京了。”而这消息传到他手里已经晚了一个多月。 自数年前皇帝的嫡长子死后,太子之位空悬多年,五年前朝廷还议储,后来皇帝令宸王和几个成年的儿子都去了封地才消了声息。 如今再召回去,态度已然明朗。 或成太子的妻妹,抓了她或是杀了她,都是额外的价值了。 本等着纪盈开口,谁料她听完便起身,挽起袖子背过他就走了。 一天里,修城墙,治伤员,总归她没再找过他。 伊努约了隔日与陈怀相见,连城之事在和谈既成的情状下,总要有别的解决之法。 再入夜时,这近两个月来连城难得的平静时刻,军民也分不开住的地界,索性都生起火堆三三两两坐在一处喝酒吃东西。 粮草今日已紧急调拨过来,城中现下是什么都不缺了。 陈怀找到纪盈的时候她正守在一堆火前发呆,他正欲问她,才发觉她抱着双膝坐在火堆前眼神呆滞,双颊微红,喝得醉醺醺的样子。 “伤还没好,为何饮酒?”他皱眉。 她愣愣仰头看他,然后指着不远处喝酒跳舞的几个兵士:“他们不都是吗?这么讲究做什么。对了,席连说我的遗书在你这儿,你给我。” 陈怀拿出她给父母和长姐的两封,她仍旧伸着手盯着他,他双手背在身后:“看过了,你还要要回去吗?” “我还没死你干嘛看我遗书。” “写给我的,为何不能看。” 陈怀等了一阵,腿上忽然一阵剧痛,是蹲在他身下的纪盈猛掐了他。 他也蹲坐下来同她一起守着火堆,二人的沉默与周遭的热闹喧嚣格格不入。 “你是内城司的人?”陈怀问。 纪盈呆呆地点点头,只有皇帝能使唤得动荆国公家的小姐,而皇帝若要监视人,必定是内城司。 “你为何进内城司?”这是陈怀想不通的。 看着跳动的火花,纪盈摸了摸鼻子深吸一口气。 “因为哥哥死了,纪家快要守不住了,”她痴痴呆呆说着,“女子不能做官,也没有什么高门愿意娶我,只有内城司,那个咫尺可握住全朝廷官员把柄、得皇帝信赖的地方。否则我就什么用处都没有了。” 说到最后她浅浅笑了一下,却显得无比无奈。 哥哥死后,江生岭退亲,长姐因兄长的事回了家,当时宸王的处境也不好,受了皇帝责罚,被禁足了一个月。 她第一次见姐姐哭,哭纪家撑不下去了,宸王府也岌岌可危。 “阿盈。”姐姐抚着她的发丝,连笑也撑不出来一个,看着她总是欲言又止的样子。 她要成器,否则什么都无用。 所以她盯上了内城司。 “内城司人,或权势通天,可一旦失了陛下的青睐,暗地里监视官员,被朝中人记恨,就会立刻被踩成骨渣。这绝不是个好去处。”陈怀稳声说。 “我知道啊,可是你告诉我,我还有别的路吗?”她望向陈怀,眼里映着燃烧着的火堆。 他敛眸。 “荆国公夫妇知道吗?” “不知道啊。”她摇头。 进了内城司,根本是走不掉的。 她懂得的权势内争比他多,若不是真的走投无路,也不会困自己于此。 “你看我的遗书了,”她叹了口气,“有话要与我说吗?” 他未言。 “一点都不喜欢我了吗?”她转脸直白问。 他不开口,纪盈踢了那火堆一下,火花窜到他脚下,而后她转身笑呵呵地跟别人吃酒跳舞去了。 远处的火光里是她的笑脸,方才蹲坐在他身边差点哭出来的人似乎根本不存在。她跳得有些疯,脚步越来越乱,抱一个傻愣愣的孩子时又伤了自己的肩。 被陈怀一把从跳舞的人堆里拽出来时,纪盈差点直接摔在地上。 “肩上有伤,跟我回去。”他拧眉。 她不愿理会,心心念念还有一口酒没喝要跑回去,最后被他拽到怀里锢住了双手。 “我从未说过不喜欢你,”他低声对身前的人说,眉眼冷肃却无奈,“爱慕,疑心,恨。纪盈,你真是好本事,它们都在你身上。” 她歪着头思索了一阵,呆呆一笑,盯住他问:“那你想怎么办?”
第38章 谈判 “你想怎么做,我听你的。” 纪盈松了松手腕,反握住他的手。 他忍不了,她可以回京。他愿意继续,她就陪他。 “对不起,”趁着他还没回答,她吻住他嘴角,轻轻柔柔,感受他在一瞬的僵持,却没停止,“对不起。” 仰首低眉,她轻轻浅浅加深了吻。 在那一刻她感受到了僵持着的人的回应,下意识的回应,与她交缠片刻后他才回神。 松了口,她凝神望着他,平复着呼吸。 “你,”他喉结微动,皱眉,“喝酒了。” 啊? 他一个不稳要跌时,纪盈抱住了他。 这点唇舌的酒气都受不住啊。 她无奈拖着软了脚步的他到床边,待会儿得去问问随行带的药里有没有能煮给他喝的。 他晕沉过去了,这时候都紧锁着眉。 啄在他眉心一口,纪盈苦笑着拇指拨他的唇。 还是喜欢的。 今夜仍旧是要戒备,纪盈登上城墙看到金遥迢一个人喝了两碗酒,抱着刀观察着夜色尽头。 “你怎么来了?陈怀呢。”金遥迢问。 “睡了。”她答。 有时候觉得金遥迢与她是相似的,只是金遥迢是少民部落首领的女儿,这部落认准了血脉,所以家人尽死后,只能由她继承家中的一切,朝廷也认下。 握住了一城的权柄,却也是把自己放在了生死难料的位置上。 处境相似,却也命途不同。 “我找你要问一件事,”纪盈又抱了一些酒上来,她望着远处,“我们来连城那一日,你说要送我离开,因为宸王是陛下属意的太子人选。” “怎么了?你不知道吗?” “知道,可我知道这事,是因为我是他的妻妹,”纪盈转头盯住金遥迢,“你是怎么知道的?” 四年前纪盈入内城司后,虽然总是被派到各个地方去监视有疑点的官员,但一旦涉及朝中大案,内城司的消息她也能知道不少。 这几年里被她亲手送进监牢的人有五个,有什么不能牵涉的争端,或是局势不明的争斗,她都会暗地里给宸王一些消息。 也就是这般,宸王安分守己,没有再惹皇帝不高兴。 两年前皇帝给宸王派发的节庆奖赏多了起来,隐约的迹象下,是宸王逐渐得了皇帝的宠信。 可这些事若非一家人,宸王府的人都不会吐露半句,生怕引了麻烦。 金遥迢闻言差点摔了酒碗,她张唇犹豫了两回,最后叹了口气。 “算了,人都死了,瞒着做什么,”她撇撇嘴,“是安大人告诉我的。当年他在京城时与宸王有过几分交情,这两年也有书信来往,大概是宸王告诉他的。” “安越平和宸王?”这是纪盈未想过的事,和守边大臣私交,她这姐夫也没那么安分啊。 “从来都只是闲聊而已。”金遥迢回忆着。 “除你之外还有人知晓吗?” “没了,我都是偶然撞见的,大人还叮嘱我不许说出去半个字。” 安越平的死…… 皇帝下令就这么杀了安越平的事,纪盈曾经不解过。 因为安越平的死,这连城的副将都叛逃了,这样的结果皇帝不可能没想过,可还是自毁长城。 难道还有宸王的原因…… 可若这样想,那第一个该被下手的,是陈怀才对。 她望着这沉沉夜色,凝神不语。 京城。 金龙盘旋,江生岭卸了剑跪在殿前,椅上的人仔细翻着江生岭递上的奏报,点了点头。 “连城的事朕已知晓,安越平在边境的威望竟如此之境了,”盛安帝放下奏报摆了摆手,“不过也算解决了,陈怀……”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38 首页 上一页 20 21 22 23 24 25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