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只飞镖比平常的都要薄,手指在刃上轻轻一碰就会出血。 “他回来了?”陈怀冷了眼,“派人去找,他敢回来,就别想再走。” “已经吩咐人去了,”顿了顿,席连看了看四周问,“夫人呢?这事儿要告诉她吗,毕竟那人……和纪将军有关。” “去铜村了,说不放心沈潇远,”陈怀思虑片刻,“抓到人了再告诉她吧,免得她先心急。” “铜村?”席连的语气突然重了,陈怀疑虑地看向他,他又复了平常,“我是想这么个小村子,她专程去做什么。” 陈怀摇了摇头,捏了捏五里的耳朵:“她想去就去。” “将军,”管家又近前来,有些尴尬地说,“那位姑娘来了。” 紫衫的女子跟在管家后头进了院子,陈怀看出是出月,立刻拽住了席连,使眼色跟他说先别走。 席连意味深长笑着点头。 出月也不近前,从袖中拿出一盒胭脂放在桌上:“这是夫人那日送我的。那日演得那么情真意切,怎么,她想害死我啊?” “什么?” “这胭脂有毒,”出月淡淡说着,“我用银勺想剜出些来,勺子就黑了。” 方巧来上茶的喜雁听了这话不禁有些恼:“那日送东西过去就是急匆匆的,是临时之举,哪里可能是专程给你下毒。” “那胭脂哪儿来的?”出月问。 喜雁想了想,恍然记起:“那日夫人帮一个胭脂商放货,这是他送来的答谢。” 陈怀命人去回了知府,找那胭脂商去,席连趁机道:“不如把夫人找回来吧,有人对她不利,不好在外面跑。” 陈怀应下,让席连代他去写信。 “还有剩在家中的吗?”陈怀问喜雁。 “有的,都还没用过。” 陈怀回想着:“这几日是不见她扮妆了。” “姑娘前些日子说您那几天老往教坊跑,美人见得多了,她不凑这个热闹,”喜雁笑,“而且她说,她迟早要变老变丑的,现在先让您适应着。” 陈怀微楞,一时哭笑不得。 整日里不问他去哪儿,也不计较他总去帮忙,心里总还是有些不高兴的。
第46章 祭拜 夜里,纪盈听着齐大他们打听来的消息,说这女子叫姚龄是五年前住到这儿的,那时手中就牵着这个孩子了。 村中人当她是战乱流民,孤儿寡母的,好在她会读书写字,就留下来当了个教书先生。 纪盈听完默了一阵,独自一个人走出了屋子,这夜间村子里是没有人会来往的,她提着灯到了群坟聚集的地方。 这里的人大多就是三种姓氏,想要查看什么并不难。 在田垦靠山的角落里,她见着了一处干净的碑,只是后头并没有土堆,和这里其他的坟冢有些区别。 那碑干净,是以上面的“子吟”二字格外清明。 她手微抖,这是纪明咏的字。 村中人说那教书的女子为自己的亡夫立了一处衣冠冢,每年十一月廿九是忌日。 与她哥死的日子也是对得上的。 莫名心中空落落的,纪盈在原地往东南西北都各自迈了一步又退了回来后沉寂下来。 不知该先去找人问个清楚,还是该写信给她爹娘说这件事,都不太妥帖。 真是这样的关系,姚龄早该上门找纪家,何必在这儿躲着,那一定是有缘由,如何能直接去跟人开口呢。 不过好在人在这儿也跑不了,从长计议也行。 才回到自己屋中,齐大就递上了方才有人送来的陈怀的信。 这信上是陈怀的笔迹,说了城中胭脂的事,催她回去。她本不愿就此走,又看到他在末了写了句“近日微恙,盼归”,刹那又有些动摇。 沈潇远答应了村中里正,明日他就走,纪盈也就没有借口再待着。 夜深,她看到去里正家吃酒的沈潇远总算回来,神色恹恹地进了屋,她叫他都不怎么应。 她撇嘴正要提脚进屋,就听到外头有人喊“走水了”。 纪盈一把将躺得四歪八斜的齐大他们给拽了起来,失火的祠堂,将全村的人都惊动了,这地方可是宝贝得很。 看村民们往祠堂正殿救着火,纪盈泼了桶水之后突然念起了那背后的学堂。 她转身跑去时,才看到这后头也烧着了,几个来救火的人正拽着声嘶力竭叫喊着“娘”的纪钧彦,那火光里似乎还有人影。 “还有人在里头?”她问。 救火的人答:“本来都跑出来了,她自己又跑回去了,哎呀,要钱不要命的!” 人死了她找谁问清楚去。 纪盈找人要了一床湿润的褥被正要披上往里跑时,一阵猛烈的咳嗽声里就见姚龄抱住一个箱子扑到门口地上,身上还有火星子燎着,纪盈赶紧跑上去泼了她一身水。 纪盈将她扶起时,她手中盒子落地,朽掉的锁被摔落,一把剑掉了出来。 湿着身子被晚风一吹,姚龄身子微抖着将剑收捡起来,旁人问起她做什么这么拼命,她唇上挂着往下滴落的水,颤着眼说:“亡夫唯一的遗物。” 剑柄镶了一块红玉,那也是哥哥出征前,母亲拿去镶的。 纪盈恍神,看着纪钧彦扑进姚龄怀里哭。 闹这一通,沈潇远晨起时却没见到纪盈,想要启程回鸢城都不见人。 祠堂的火烧毁了不少牌位,今日这村里的坟冢处许多人都来拜祭,算是向祖先请罪。 纪盈看着姚龄也拿来祭拜的食物,从木食盒里一层层拿出摆在碑前,纪盈上前,姚龄想起她昨夜也算帮了她一把便起身行礼:“昨夜多谢姑娘。” “这是……你夫君吗?”纪盈问,见姚龄点头她又接着问,“听说你们孤儿寡母在此,你夫君的亲戚,或是你的亲戚都没有了吗?” 姚龄淡笑:“我乃边关人,家中早已在战乱里不知还剩什么人。而我们是私自成婚,所以也不敢去他家中叨扰。” 这也说得通。 “我看你一人养育他也艰难,他家中失了子,若有一孙,于他家里也是安慰,或许……”纪盈试探着说。 姚龄抚着正在摆放瓷盘的纪钧彦的发:“若是平常人家我也就去了,可那是个钟鸣鼎食之家,我真去了,这孩子的身世如何说得清楚?他们又如何能信?最后让我落个攀附权贵的名声,我也懒怠。” 纪盈回想着小时纪明咏喜欢过的几个姑娘,其实大多是少年人一时心性,被她娘抽了几回后就安生了。 后来出京打仗,至死前,都未曾再提过婚事。 “那你们是如何认识的啊?”纪盈问。 姚龄顿了顿,看着远处的葡萄架子,此时还是一片青绿色的叶子。 那年她抱着一箱紫红的葡萄放在骆驼上时,那骆驼嚼动着嘴,睫毛耷拉着,被酷热催得神色懒怠。 尖叫嘶喊里,丛人手中脱手的箱子砸在地上,圆润的葡萄滚了一地,被突然而来的马蹄踏碎。 混乱之后,险象环生,她缩在角落里被一只箍着护腕的手拽了出来,还没等她尖叫,才听到面前人说:“还有活的。” 零落的交战罢了,她滴着泪收拾着地上的葡萄,他捻着一颗凑到她面前,皮都没剥就咽下,血腥味道未散尽的地方,他说了句“挺甜的”。 晖光里他揉了揉她的头,叫她别哭了,路还远。 姚龄轻柔说了句“被他救过”就不再提,从食盒最后一层拿出一叠核桃酥来,对碑前念叨:“都是你喜欢吃的。” 纪盈看着她端出的瓷盘,沉闷着的思绪忽然微疼。 鸢城。 陈怀连夜要审那胭脂商,却找不到了人,驿馆上下都说这日已未曾见过。 “畏罪潜逃?”席连问。 陈怀见那商人的屋子里什么东西都没带走,摇了摇头:“或许不是自己想走的。” “将军,”管家突然跑到街上来,见到陈怀和席连慢悠悠走着,赶忙近前来道,“快,快回府……” 府中,喜雁战战兢兢捧上茶,僵硬着站在华服女子前,女子长眉温婉,唇角微扬,双眸秋水一般,端着茶碗闻了闻便道:“你又犯了懒,这茶越发烹得不好了。” “大姑娘……哦不是,王妃,喜雁知错。”喜雁颤颤巍巍说。 “阿盈呢?” “去村里办差。” 纪明渠垂眸盯着自己锦鞋上的珍珠:“怎么做起这种事了。” “王妃所来,是为何事啊?夫人她不知道您要来,所以才……”喜雁嘴笨,也不知要如何说。 纪明渠看了半晌也不见陈怀来,从袖中取出一封叠好的笺纸,纤指轻扣。 “来让他们把和离书认了。”
第47章 和离书 铜村。 为着村中大火的事,耽搁半日的事,沈潇远看着天色,怕是晚上之前赶不到下一个驿站,露宿荒野也不便利,就多留一日。 纪盈连夜修了封家书,想着回去了就送回京城。 次日清晨,她是被沈潇远急促的叩门声闹起来的,她见还没到出行的时候,正想破口大骂,一卸了门栓,就见面前多了个熟悉的人。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面前显然是连夜赶来的陈怀,指了指他额头上的伤痕,“这哪儿来的?” “夜路太黑,被树枝刮到了。”他敛眸望着面前倦怠的人,用鼻尖碰了碰她。 她努了努嘴,让他进了屋关上门,升起屋中的小炉子。 他脱下披风挂在一旁,看她在煮水从她身后拥住她:“你长姐来了。” “什么?”纪盈瞪大眼睛回头看他,然后眨眨眼,“你是被赶出来了吗?” “她来让我签下和离书,我就说来接你回府,跑出来了。”他垂首,唇角微耷。 还真是被赶出来的。 “可怜的样儿,”她捏了捏他的脸,倒是一脸满不在乎笑问,“她给你气受了?” 陈怀摸了摸鼻子:“我把她递来的和离书烧了,她生气了,我才走的。” 那日一回府,陈怀见府中下人都战战兢兢的,堂上女子金簪斜入,步摇庄重,面容端丽也不失灵动,鼻唇处与纪盈有六七分相似,只是往那儿一坐却是压得整座府里的人都抬不起头来。 他才行完礼,正吩咐着管家去收拾住所,问道:“不知……姐姐为何突然来了,礼数不周。” “探望故旧,想着阿盈在此处临近,便来了,”纪明渠轻磕了一下茶碗,秀眉微蹙,“这茶水……” 陈怀伸脚碰了碰管家的腿,使眼色叫他去城中最好的铺子再买些好茶来。 就等着管家把茶买回来,纪明渠一言不发也不动,陈怀坐在那儿也不知要说什么。 直到新买的茶重新烹好,纪明渠饮着时忽而问:“将军觉得此茶比方才那个,好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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