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宁叫这一番话说得哑口无言,确实如此,若是谢琼婴品行好一些倒还好说,她这个做母亲的去同谢琼霖争上一争,但他如此,便是传位于他也不见得是好,反倒叫他多了几分禁锢。 谢沉知道长宁是为了儿子着想,恨不得什么好东西都给他拿来,但世子一事关乎着将来国公府的命运,他怎么敢叫谢琼婴去坐这个位置? 他见长宁沉思,起身离开也不再多说。长宁不是一个不清醒的人,应当晓得其中利弊,当个谢三公子对谢琼婴来说才是最好的选择。 但长宁不肯这样轻易就依了谢沉,说道:“若叫霖哥儿当了世子,那我的儿就是被人压了一头,我怎么晓得他往后会不会刁难他呢?” 谢沉道:“他们兄弟俩之间是什么关系你还不明白,霖哥儿比我都还疼他弟弟,倒是叫你瞎操这份心。” 长宁自然知晓兄弟二人关系亲密,但还是嘴硬道:“谁晓得他是不是装的,待我们半只脚迈到了土里,让他当了家做了主,可不信他还能这样待婴哥儿。” 谢沉知道她心头已经应下了此事,只是说道:“日久见人心,你且看着就好了。”转身便进了净室里头。 春澄堂的院子里头种了不少品种的花,是以即便到了冬季,一些花败下了,但另外一些又正值茂盛之际。如此而来,季节交迭更替,春澄堂内却花开不败,甫一进门,凌冽的空气带着几分清新的草木气钻进了鼻腔。 桂花树已经快要败光,下头的石桌上还放着针线盆,里头是一个快要做成了蒲团。 处处都是宋殊眠生活的气息。 谢琼婴自上回离家已有几日的时间,在外待了几日,见到了这样的春澄堂才稍稍有些许心安。 方才天色还是亮着的,宋殊眠本在院子里头做东西,结果转头就被喊了出去带谢琼婴回家了,这蒲团还放在外头没来得及收。 宋殊眠见谢琼婴的视线落在那个蒲团上,出声说道:“眼看天凉了,无事的时候便想着给大黄做个窝。” 谢琼婴有些奇怪,“可是你不是不喜欢大黄吗?” 两人已经进了院子,那边晴萱和沛竹本在院子中闲话,见到二人回来了便要行礼,只被谢琼婴抬手打断,见此便退下了。 两人已经走到了那棵桂花树下边,宋殊眠说道:“我没有不喜欢它,我只是害怕它。” 谢琼婴想到了宋殊眠当初也给他也做过几件冬衣,所以她也不是不喜欢他,而是害怕他对吗? 他问道:“如果你不喜欢它的话,你还会给它做这个吗?” 宋殊眠觉得谢琼婴出去了几天怎么变得这样奇怪,脑子也转不灵清了?她道:“那自然是不会了。” 谢琼婴听了这话眉眼舒展了开来,他坐到了那张桌子旁边的石凳上,从衣袖中掏出了一支金簪,递到了宋殊眠的眼前。 宋殊眠往谢琼婴的手上看去。 金簪细细长长一根,簪身为纯金打造,簪头是鸳鸯戏水样式,十分精巧细致,在谢琼婴白玉一般的手上更衬得其熠熠生辉。 谢琼婴还未曾给人买过这些玩样,他不知道什么样的簪子叫好看,只是知道金的一定是好的。 深秋的风带了几分冻人的寒意,穿梭在桂花树间,拂过带来簌簌声响,月光将两人在地上的身形拉得颀长,一个坐着,一个站着。 宋殊眠有些怔愣,只是呆呆地看着他手上的东西。谢琼婴手都抬酸了见她还没甚反应,便拉过了她的手将簪子塞到了她的手上,见她这副样子也不知道是喜还是不喜欢,他摸了摸鼻子故作随意说道:“前两日我在赌坊里头赢了不少的钱,银子在身上带着怪重的,我没处花便去买了这个回来。” 宋殊眠其实并不怎么喜欢金饰,因着这东西带不好了便是显得人土里土气,活像个暴发户。 但宋殊眠知道谢琼婴这样便是听进去了那天的话。 她看着手上的簪子兀地笑出了声,声音在安静的夜晚之中显得清澈,金簪在她的瞳孔之中倒影出了丝丝光芒,显得其更加明亮。 谢琼婴见此喉结微微滚动,狭长的桃花眼扫了她一眼,“不喜欢?” 宋殊眠见好就收,怕把人笑恼了,只是憋着笑说道:“喜欢得很,就像我爹爹娘亲送得东西一样。” 谢琼婴这礼送得倒不像是寻常郎君会送的,反而像是父母那辈会送的。他们哪里管这些东西好不好看,只想叫你穿金戴银,那便是最最风光了。 谢琼婴不明白,“为何?” “从前每回逢年过节爹爹娘亲都会给我打一套金子来,郎君倒和他们像得很。” 谢琼婴点了点头算是明白,那她这样说便是喜欢了,他打趣道:“你这是点我呢?” 宋殊眠说道:“哪敢。”她拿了桌上的绣花盆,转身就要进屋,却听谢琼婴说道:“你瞧我出门在外还会想着你,可你明知道天冷了,会给大黄做窝,也不曾想过我在外头会不会冷。” 宋殊眠几乎都要以为是自己听错了,这话怎听着还有了几分委屈。 宋殊眠连头都没有回就说道:“你又不是傻子,若是冷了自然会告诉陈维,大黄冷了又不能说话。” 谢琼婴叫这话噎住,再待回神之际宋殊眠已经进了屋里。 自那日叫长宁罚了一回之后,宋殊眠也不敢再住在别的屋子里头住了,当天晚上就已经回了东次间。 屋里头的灯已经熄了,两人躺在床上却都心照不宣地想到了那天马车上的事情。虽谢琼婴的态度相较于之前好上了太多,但那天马车上头给她留下了莫大的阴影。她死命地往里头钻,生怕是挨着了谢琼婴一点,又惹得他兽性大发。 谢琼婴哪里不晓得她在想什么,终归是自己做的太过了,如今这样也怪不得她。往后的日子还长,他也不至于这样急不可耐,见宋殊眠这样害怕也不再去沾她,若因为一时贪欢而叫她骇上了自己才是得不偿失。 近些时日宿在了外头不得好眠,如今躺在自家的床,闻着身边人熟悉的沁香,谢琼婴不一会就睡着了。 过了三日,徐家的请帖果然如期而至,徐彦舟和闻清梨二人的婚期定在了十一月中旬。 因着首辅大人下令的重新丈量田地一事势必得罪不少的豪强权贵,徐闻二家结亲,想来应当是不会太平。 闻昌正此人太过于严苛,做事也太过于绝情,但他这人又深谙官场之道,怕他的人也斗不过他。 不只是官员,就连着皇子皇孙抑或是皇帝本人他都会管教,闻昌正方上任没有多久的时候,大昭的国库不算充足,他会亲自劝说皇帝减少不必要的开支,甚至还让皇太后想要重修的宫殿停工。 自古以来佞臣当道,但就是这样一个纯臣、直臣深得皇太后与皇上的爱重。 皇上越宠爱他,百官就越忌惮这位铁面无情的首辅大人。 权贵们因着忌惮于他,不敢将贪污这些劣行做得太绝,但如今他又将手伸了土地兼并,更是引得人神共愤,豪强震怒。 闻首辅深知众人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但他如今已是风中残烛,再也要支撑不下去了。闻清梨自幼在他膝下养育,如今他死前必要为她寻到一门好归宿,徐彦舟当年亦是他的门生,他为人端正聪颖,闻清梨嫁去了徐家自己也能放心一些了。 他知道闻清梨一直都放不下谢琼婴,莫说是她,就连自己如今都还记得当年在国子监见到谢琼婴的那一眼。
第三十四章 那年是崇明十七年的冬季, 正巧闻昌正那段时间空闲,便接了来国子监教书的调令。上任的那天正值天降瑞雪,闻昌正带着闻清梨一块去了国子监。 还未到上课的时间,国子监的门生都聚在花园那处赏雪。冰天雪地之间, 众多门生围成了一个圈看着圈中人的表演。 闻清梨那时候也才十二年岁, 爱瞧热闹, 便凑了上去。 大雪飞扬, 苍茫大地银装素裹,一眼望去亭台楼阁抑或是地面全都被大雪遮掩,空气中飘荡着清幽的花香, 令人心神俱醉。 只见得一个少年于冰天雪地之间手执树枝耍着剑花,少年白衣轻裘, 身形笔直清瘦,如芝兰玉树, 观其相貌, 面若桃花中秋。他迎风而动, 光落在他的脸上使得他的相貌更加的不真切,竟添了几分仙气。 他的动作干净利落,瞧着真有几分本事在身上。 身影绰绰, 便这一眼, 叫人永生难忘。 末了,他朝着闻清梨的方向对前方的学子扬眉问道:“我同你说了我会剑的, 这回可信?” 他的眼神里头有着少年人的傲气,举手投足之间也都是十足的矜贵。 闻清梨看着他的黑眸, 只觉一瞬天旋地转, 便深陷其中。 谢琼婴雪中折枝做剑的这副场景,闻清梨至今都还记得。 闻昌在不远处也看得一清二楚, 他那时候六十多的年岁,早已过了花甲之年,他这一生见过了无数的人,没有见过谢琼婴这样干净的人,他正心诚意,心思都写在了脸上。 知晓他出生高贵,又有那么多人的疼爱,想来只有如此才能将人养成这样。 他先前就听闻过谢琼婴此人,知晓其聪明颖悟当世无第二人可比。 后来接触教育他过后,果真见得此人不同于人。 其人心思端正澄明,绝顶聪明,却不恃才傲物;出身高贵,却从不瞧不起人,不论男女,不论尊卑。 或许因为自己是他师长的缘故,谢琼婴希望自己能够去认同他,称赞他。 但整整一年,他都未能如其所愿。 国公府的权势太过耀眼显赫,崇明帝能够去削大都督吕方的权,却不肯对自己的生死挚友谢沉动手。大昭不能再经历一次动荡变故了,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纵使谢沉没有这等心思,但不能容许谢家再势大下去。 谢琼婴这人太聪明了,聪明得叫闻昌正害怕。 国公府的手上已经有了泼天的权势,他这样的人生在国公府,闻昌正担心总有一日会威胁到天家之位。 他是大昭的首辅大人,他心怀万民,不能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闻昌正觉得,谢琼婴不过是蜜罐里头长大的孩子,这样的学生,最受不了的便是老师的磋磨。谢琼婴每每怀着期待的眼神看着自己的时候,闻昌正只是冷眼相对,谢琼婴纵是做的再好,也换不来他的一句称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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