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家就算不愿意又能如何?还不得乖乖听话。谢琼婴知道,闻昌正只不过是想要试探他的态度。 可他却还是执拗说道:“吕家是功臣,卸磨杀驴一事终究不上道,不愿也是常理。” 徐彦舟道:“庄子有言,知其不可奈何而安之若命德之至也。如今大势既成,只能坦然接受。” 徐彦舟似是在说吕家,却又像是在对谢琼婴说。 谢琼婴在国子监呆了约莫一年左右的时间,他知晓了闻昌正的心思,不愿再呆下去,他去求皇祖母,皇祖母却说不可以,她说闻昌正是个好老师。 他想起来了,闻昌正是皇祖母弄去教他的。 谢琼婴一时之间失了神,恰旁边给他倒水的宫女不慎把水洒了出来,皇太后震怒,令人直接将宫女拖出去活活打死。 谢琼婴跪在旁边一直哭喊求情,却始终没用,只能眼睁睁看着那个宫女没了气息。 若是真的疼爱,怎么会这样? 谢琼婴颤声问道:“皇祖母,她不过是不慎洒出了水罢了,何至于取了她的性命?” “至于。” “那往后不论我做了什么事情,皇祖母都能容许是吗?” 仁圣皇太后笑着看向了谢琼婴,那个笑却让谢琼婴浑身发寒,她说,“你是顶顶尊贵的金枝玉叶,皇祖母自然容许你做所有的事情。” 谢琼婴得到了皇太后这个答案之时便什么都知道了。 什么金枝玉叶,从来都是个弥天大谎。 他的皇祖母,也在忌惮他。她和闻昌正是一起的,一个打磨他的心气,一个给他至多的宠爱,让他烂掉废掉。 谢家不能够有太多的命世之才,谢琼婴这一刻终于明白,自己要是太过出色那便是给谢家带来了麻烦。 父不以他为子,老师不将他看做学生,祖母也从来不曾将他当作外孙。谢琼婴的心中亦有自己的少年之气,只是在那个时候全然坍塌。 皇太后用那个宫女的命,诛了谢琼婴的心。 他过早地知道了自己的人生走向,心中的苦难忧愁始终无法排解。在知道了这个可笑的谎言之后,谢琼婴道心破碎,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如入无间地狱。他什么也做不了,也什么都不能做,他只能遂了他们的心愿。 谢琼婴荒唐了四年,这四年早就将自己的心变得麻痹不仁,他原以为这一辈子就这样荒唐地过去了,随便娶个妻子亦能过日,但宋殊眠出现了。 宋殊眠关心他,爱护他,他虽然知道这是假的,可晚上的天那样的黑,他就是想要她能够陪在身边。这是爱吗?他不知道,他只是执拗地认为,宋殊眠就是属于他的,她也只能是属于自己的。 可他就要害死她了。 谢琼婴啊谢琼婴,你是怎么活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啊。 不会有人记得从前的谢琼婴是什么样,就连谢琼婴自己都不记得了。 但他知道若是从前他真的爱护一个女子,绝对不会让她置于如今这般境地。
第四十四章 宋殊眠被谢琼婴抱进了屋里, 从前最是体热的人如今却冻得像是冰块一样。 谢琼婴身子硬朗,昏了一个日夜便已经比昨日那半死不活的样子好上了许多。自谢琼婴醒了之后,很快就有人去请了太医和长宁公主。 屋子里本就燃着不少的炭,这会暖烘烘的, 谢琼婴慌忙脱去宋殊眠身上的脏污的外衣, 把人往被子里头塞去, 后他也跟着钻了进去, 紧紧搂住了宋殊眠,想要将她身上捂热。 谢琼婴不知道人竟然可以冰成这样,她的身子就是像是石块一样, 僵硬得不行,恐怕身子里头的血都要冻住了。谢琼婴想要将身上的热气传到她的身上, 可她却是像冰块一样,怎么都捂不暖。 沛竹和晴萱知晓了外头的动静, 已经又搬来了一床的被子盖了上去, 晴萱见到谢琼婴用自己的身体暖着宋殊眠, 踟蹰道:“莫不如让奴婢来吧?公子也受了不小的伤,万一挨了冻恐怕又要反复。” 谢琼婴没有理她,只是说道:“再添几块炭火, 去后头烧些热水来。” 晴萱见他这样也没了法子, 转头看到沛竹见到宋殊眠那样都快吓死了,恐她留在这里触了谢琼婴的霉头, 便拉着她一块出去了。 热水烧开之前,长宁和太医先到了。 宋殊眠在被子里头紧紧裹着, 长宁死活要先为谢琼婴看病。 谢琼婴没法, 翻过了身趴在床上,医师掀开了他的背部的寝衣一看, 果真见得其伤口开裂,此刻整个背都已经鲜血淋淋。 鲜红的血液刺痛了长宁的双眼,她背过身去抹起了眼泪。杏嬷嬷站在身侧,适时递了个东西上来给她,这个东西是一袋药渣。 杏嬷嬷那个在春澄堂当差的外甥女,发现宋殊眠每一回事后都会喝药,一次还好,时间长了自然起了疑心,她偷了沛竹丢掉的药渣,拿去药铺里看,发现此物竟然是避子药。 本来是看宋殊眠前些时日开始管了家,那外甥女暂时也不敢去嚼舌根,今日见到她被长宁罚跪,才敢把东西拿去给了杏嬷嬷,杏嬷嬷见此马上就把这东西上呈给了长宁。 长宁把这东西递到了谢琼婴的眼前,恨声说道:“我说她怎么就怀不上,每一回都偷着喝避子药呢。她的心里可从来没有你,这样的人死了就死了,你还留恋她什么呢?” 谢琼婴趴在床上,怔怔地看着长宁手上的东西,许久他才有了反应,他背着身,声音听着十分的沉闷,“她年纪尚小,许是不想早早当了母亲。” 长宁见他都这样了还护着宋殊眠,恨铁不成钢似地说道:“年纪小?谁家的姑娘不是十六岁就嫁人生孩子了,她是多金贵的人呐?谁都生得,就她生不得了。她这样的身份,我能让她怀上谢家的孩子她都应该知道感恩了。谢琼婴!你是什么很贱的人吗?!人都巴不得逃了,你还想着强留!” 医师在旁边给他上药,许是药水刺人,谢琼婴竟被疼出了眼泪,他的声音沙哑,带了几分悲凉,“我知道她不喜欢我,可我就是放不开。母亲,你对父亲不也是这样的吗?你若是想离,自然是能离的,可为什么还要苦苦纠缠至今啊?” 那滴泪珠似烛火一般,烫穿了他早已千疮百痍的身心。 谢琼婴以前看不懂长宁,明明两个人成日成日的吵架,为什么不干脆和离呢?但他现在自己置身其中,才发现了其中心酸苦楚。 长宁被谢琼婴质问得哑口无言,最后只是说道:“你好好养伤,母亲过两日再来看你。” 长宁说完了这句话便离开了此处,医师上完了药千叮咛万嘱咐千万不可以再用蛮力,后又替宋殊眠把了把脉,她的气息薄弱,若是再晚上一些恐怕是无力回天,他开了几贴药下去,吩咐下人一会把她带下去泡个温水浴,嘱咐完了这些事宜也离开了此处。 泡完澡之后宋殊眠的意识终于能稍稍回笼,她躺在被子里头,只觉得整个人在冰火两重天之间,一会冷一会又热,浑身上下没有一块肉是不疼的,尤其是膝盖骨那块,就是神思混沌之际也觉得钻心得疼。 宋殊眠迷迷糊糊觉得有个人正勒着她,勒得她快要喘不上气来了,她动弹不得,只剩下一张嘴巴还能说话。她的声音虚得像是一层薄纱,断断续续说道:“我......我要被勒死了啊......” 宋殊眠的声音很轻很轻,但谢琼婴听到了,他兀地卸了手上了力气,见她稍有神识,才又放下了心来。 这一夜宋殊眠睡得并不安眠,身上的疼痛折磨得她难以真正入眠,她被梦境侵扰,一时之间分不清楚是现实还是梦。她许久没有梦到父母亲,但是今日走马灯一般见了他们一眼之后,便又入了梦。 “娘......菁菁好疼啊。” 菁菁,生机盎然,平安顺遂之意,谢琼婴猜到了这是宋殊眠的小名,可想而知她的父母有多爱她了。 谢琼婴怕宋殊眠半夜发起高烧,也一直不敢睡下,朦胧之间听得她在喊疼,他的脸紧紧贴着宋殊眠的脸,无措地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只能一下又一下地抚着她的后背,就像是哄着孩童入睡一般。二人身上滚烫,身体相拥呼吸交缠,在这一刻就像是世间最最亲密的夫妻一样。 待到宋殊眠好不容易安生了一点之后,谢琼婴才浑沌入睡。 次日晨阳万丈,是个大晴天,好像一切的脏污都被阳光驱散干净。 这一夜两人睡得都不安生,宋殊眠醒来的时候连带着谢琼婴一块醒了过来,但谢琼婴却闭着眼睛假寐,不曾睁眼。 挨了一天冻的身子就算是现在暖和了下来也还是止不住的酸痛,宋殊眠被这股疼痛磨得愈发清醒,神思也逐渐回笼。 她知道是谢琼婴醒来之后救了她。 谢琼婴的脸近在咫尺,不过一两日的时间,此刻看上去确判若两人。虽容貌没有什么变化,可眉眼之间尽是疲惫,不如往日那般有精神。 许是谢琼婴那天的在荣德堂的样子太过可怜了,宋殊眠昨夜除了梦到父母之外,还梦到了谢琼婴。 梦中谢琼婴身穿白衣,宋殊眠看不清他的脸,只能见得他双万念俱灰的眼睛,他又哭又叫,那般惨状唬得宋殊眠也跟着落泪。 她只是暗怪自己多心,谢琼婴这样的人,几时能如那般? 宋殊眠知道,若是没有谢琼婴,自己根本也不会遭受这些罪。 可她不知道谢琼婴这会还生不生气,若是生气她又该如何?又能如何? 她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怎么去面对他了。 过一会,察觉到宋殊眠又没了动静,谢琼婴睁开了眼,一醒来他的眼中又恢复了往日的神情,见到宋殊眠正无措地看着他,便知道宋殊眠是在怕他秋后算账,他没什么表情,只温声问道:“身上还疼吗?” 谢琼婴的嗓音哑得不像话,如同是被砂纸磨过了一般。他带病看顾了宋殊眠一夜,现在的身体状况当然算不上好。 宋殊眠见他问自己疼不疼,只是如实地点了点头。 谢琼婴听到这话竟轻笑了一下,他道:“既知道疼,为什么还要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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