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婴不知道她为何这样问,但他宁愿老夫人不要记挂他,他这样的人,有何好念? 低头看去,只见得她的一双眼睛露在外头,谢琼婴看着宋殊眠的兜头大帽十分碍眼,抬手想把帽子摘下去,然手方碰到帽檐,就被她掐住了手腕。 她的手不大,白皙纤细,就连指甲盖都是透着粉,这会握在他的腕上虽没使什么力气,但谢琼婴就这样顺着她,也没再有继续的动作了。 谢琼婴察觉到了不对劲,蹙眉问道:“你怎么了?一直带着帽子做什么?” 虽然知道她惧冷,但也不至于到了里头还一直戴着帽子,况想摘她帽子还不准了,这脸上有东西不成? 宋殊眠知道,她也总不能一直戴着帽子,她把他的手拿开,自己揭下了帽子,脸上的掌印赫然撞入了谢琼婴的眼睛。
第五十八章 见宋殊眠的脸挨了人巴掌, 谢琼婴脸上的笑意褪得一干二净,“谁打的你?” 谢琼婴的声音很冷,与方才截然不同,似缠绕着严冬的凛冽, 连带着周遭的气温都降了几度。 宋殊眠忙扯起了笑说道:“你做什么这么凶啊, 不疼的, 真的。”她怕谢琼婴不信, 还伸出手去往脸上戳了一下,没等她再进行动作,谢琼婴就已经钳住了她的手。 他道:“我又不是没有挨过打, 你骗我做什么?” 宋殊眠想到那回除夕夜,谢沉打了谢琼婴一巴掌, 把人打至吐血,那样的力道, 看着都疼。 宋殊眠嘴硬狡辩, “我这同你不一样的, 真没那么大的力气,一点都不疼的,明儿起来说不定连印子都不见了。” 谢琼婴不会叫她唬骗了过去, 说道:“你不同我说, 我自己也能去问,你要我自己去查吗?” 若是谢琼婴去问的话, 定然是能问出来的,宋殊眠如实说道:“是谢琼霖打的。” 她看着谢琼婴眼中戾气乍现, 忙扯着他的手说道:“你别冲动, 是我心甘情愿挨的!今个儿他打了我,所有人都瞧见了, 他赖不掉,他的名声也别想要好。往后别人提及谢琼霖,就会想到他是个掌掴弟妹的人了。他不是最爱做那些表面功夫吗?你不晓得,今晨我在门口把他气得半死不活,脸一变又一变的,那样子就跟变戏法似的,可有趣了,不送去唱戏都可惜了呢。” 他知道她是在报复谢琼霖,谢琼霖害死杜家,宋殊眠心中亦是不平。 谢琼婴看着宋殊眠说起这事的时候满是畅快,好像挨了这一巴掌毁了谢琼霖的名声是多值得高兴的事情。 谢琼婴道:“你这样不值得啊。” 宋殊眠摇头,说道:“世间之事若都用值得二字去衡量,那如何都求不得圆满,小满亦能胜万全,一巴掌换我心中痛快,那便是值得。” 谢琼婴眼中露出一丝痛色,就连宋殊眠也要淌了这躺浑水。 谢琼婴问道:“你当真痛快?” 宋殊眠点了点头,“痛快。”她顿了顿后又说道:“你不要因为此事去寻了谢琼霖的麻烦,他现今说不定正在春熙堂等着你去找他呢。你寻了他,他势必要作笺,到时候我这巴掌可是白挨了。” 谢琼婴没有回应,只是大掌轻轻贴上了那边挨了打的脸,“你往后别再这样了。” 别再以自己为诱饵了。 宋殊眠没想到谢琼婴如此说,愣了一愣后也只是笑着点了点头。 谢琼婴还是去了春熙堂,他去的时候,宋殊眠已经睡下,并不知道他的举动。 谢琼婴踏进春熙堂前,对陈维说道:“带人把门看住了,别让里头的人跑出去喊人了。” 陈维知道谢琼婴是来给三奶奶出气了,若是看不住这门,一会让人跑去喊了国公爷来,可就不好了,他道:“三公子放心,我带人把大大小小几个口都堵住了,不会叫他们去把二爷喊来的。” 谢琼婴“嗯”了一声,便让人敲响了春熙堂的门。 已至三鼓,可谢琼霖仍旧在坐在院中,显然是在等着谢琼婴的到来。 院中只有一盏灯还亮着,稀稀疏疏的光亮让人看不清院中人的神情,谢琼霖看到谢琼婴来了竟然笑出了声音,“你果真会来。” 谢琼婴神色晦暗不明,嗓音有些低沉,道:“谢琼霖,你怎么敢把手伸到她的脸上的啊。” 两人心知肚明,谢琼婴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谢琼霖不会躲,他的名声是坏了,但他就是自己挨打,也要拉着谢琼婴一块下水。 谢琼婴多和谢琼霖说一句话都嫌恶心,他转头对下人说道:“别打到他的脸了,往身上打。” 果不其然,谢琼霖打了人的消息在京都里头传开了,不过高门大户里头每日都有各种各样的新鲜事,这兄长打弟妹,虽不常见,但也算不得什么。 只不过这动手的人是谢琼霖,京都里的人对他印象向来都是谦谦君子,如此一遭,实在是有失体面。还在吕老夫人的寿宴上头因这事还遭了吕知羡的编排,那句“脸都不要了”,更是将谢琼霖的脸打得生疼。 况且......谢琼婴也带人把谢琼霖打回去了,第二天谢琼霖就顶着个肿胀不堪的脸往户部衙门里头跑了,暗戳戳地编排他的坏话,谢琼婴也因此挨了谢沉一顿骂。 谢琼婴并未让人打到谢琼霖的脸,他知道谢琼霖的德行,这人厚颜无耻到了极点,即便是到了如今这样的地步,还在做戏。谢琼霖既在乎自己的名声,又想要去弄坏他的名声。如此一来,谢琼婴故意不动他脸,也只让人往他身上打,谢琼霖既然想要在谢沉面前维持好自己好大哥的形象,总也不能扒了衣服到处跟人说他挨了弟弟的打。 谢琼霖为了叫人看到他挨了打,势必会往自己的脸上做动作。 他这是自己把自己扇成了这副模样。 当初他打了宋殊眠一巴掌,谢琼婴就能有办法让他往自己脸上打回去十掌。 谢琼婴又不在乎脸面,谢琼霖那套于他而言,根本没有用。他纵使把谢琼霖打了又能如何?无非是叫他的名声更差一些,让谢沉更加讨厌他一些。 这些东西,远不如给宋殊眠出气重要。 他不在乎名声,更不在乎和谢沉所谓的父子之情。 他只在乎宋殊眠。 这件事情约莫过了两三天,就传到了徐彦舟的耳朵里头,天色已晚,徐府内,二皇子朱睿言正和徐彦舟在书房之中对弈。 屋内燃着烛火,有月光从半阖的窗中泄入,洒在了置于旁边的棋桌上,徐彦舟食指与中指夹着一粒白子,面上神色淡淡,正等着朱睿言落子。 而朱睿言那一边看着就没徐彦舟那般风轻云淡了,此刻他眉头紧锁,黑子已经陷入了绝境,而他亦寻不到破局之法。 良久,终于放下了手上的黑子,随着棋子落下,他也开口说道:“这一局又是我输了。” 如今黑子已是强弩之末,这颗棋落与不落皆没有差别。 朱睿言是傍晚那会来的徐府,如今共下了三盘棋,天已经黑得不行了。 一共三盘,朱睿言一盘也未胜过徐彦舟。 他道:“你就不能让我一二分?好歹我也忙了一整日,得了空来寻的你。”朱睿言的话语之间尽是怨怼。 徐彦舟手上还摸着那颗棋子,闻此却连眼睛也没抬一眼,“若我真要让你了,你又不依。” 徐彦舟同朱睿言相识多年,自是清楚他的为人,朱睿言话上虽这样说,但若是真的让了他,他必又要唠叨一番。 徐彦舟听他抱怨自己忙了一整日,问道:“清丈土地的事情还推不下去?杜家这番下场,倒还不让他们害怕吗?” 崇明帝那边让朱睿言跟着闻昌正一块盯着新政的事情,由此也可见得,对朱睿言是何种器重,也无怪乎会有改立皇太子的传言流传出来。 朱睿言摆手说道:“倒也不是推不下去,但自古以来新政的施行总会有一些人跳出来反对,杜家的下场纵然难看,但也终究是商贾人家。富贵险中求,他们仗着自己是官,手上有权,也不会太怕,手底下的小动作还是不少。今个儿方查了京郊的那一片地,你猜怎么着?” 徐彦舟闻此抬眼看了他一眼,问道:“怎么了?” 朱睿言道:“去之前我们先打听了一遍那块的户头是谁,竟说先前姓陆,而后改姓了陈。” 皇太子的母族便是陈家。 徐彦舟闻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朱睿言叫这一眼看得有些心虚,赶忙说道:“由小及大,这点道理我好不明白清楚吗?用不着你提醒我。我倒没这么傻,一下子就去踢陈家这块铁板。” 徐彦舟收回了视线,转了话题,“既然说先前是姓陆,后怎么改姓了陈?” 朱睿言答道:“问了那片地的地主,才知道人是跟了陈家三爷拜了把子,认了兄弟,后来赐了陈姓。” 朱睿言有些恼火,“这样还怎么算?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这人是带着田投献了陈家,寻了他们的庇护,面上说土地还是他们这些地主的,实际上呢,还不是已经划分到了陈家底下的?但偏偏《大昭律》里头也没说不能这样。” 徐彦舟道:“表面上是一个姓陆的地主改了陈姓,实际上不知凡几,这还真是家仆散天下了。” 朱睿言冷嗤一声讽刺道:“陈家的人倒也大度,这一个皇后姓陈,一个太子妃也姓陈,他们倒是让这姓往天下散了去,一点子风骨也不剩了。” 徐彦舟淡声道:“没人会和钱过不去。” 朱睿言听到这话便没了声,好一会才道:“可如今老师的身子骨看上去像是不行了,过年的那段时间倒是还好些,年一过,又成了那副老样子,若是……” 当年几位皇子亦和徐彦舟、谢琼婴在国子监拜闻昌正为师,也唤其为老师。 若是首辅没了,朝局变化不说,新政亦是难继续。 朱睿言倒是无所谓新政推不推行,把崇明帝交代他的事情做好了,才是最重要的。 朱睿言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得敲门声传来,是徐司巧。 朱睿言倒是比徐彦舟动作还要快一些,已经到了门口那处开门,本以为只是徐司巧一人,却见得旁边还跟着闻清梨。 那厢徐司巧知晓朱睿言来书房这处找了徐彦舟之后,便熬了百味韵羹端来了书房这处,但又不好意思一人来了书房寻人,只好扯上嫂嫂一起,特地替她也熬了一盅给徐彦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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