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说先前宋殊眠还会怕她,但如今看清楚了她的嘴脸之后,她连怕都不怕了。 这样的人,究竟有何可怕? 宋殊眠深知自己的下场,只希望长宁能够坚持下去,然而,现实叫人失望,长宁见皇太后这样说,也不反驳,她道:“那便劳烦母后了。”说完,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宋殊眠便往外头走了。 皇太后见此什么话也没说,起身便往里殿走去了。 待到县试结束还有好几个钟头,她现在只需要等谢琼婴来就好了,同宋殊眠,她无话可说,也不屑于和她说。 旁边站着不少的宫女盯着宋殊眠,没有皇太后的旨意,宋殊眠只能跪在这里。 她从天亮跪到了傍晚时分,膝盖那处的旧伤钻心刺骨,痛得她嘴唇发白。 自从嫁到了谢府之后,若要说最受罪的还是她那膝盖骨,就跟不值钱似的,时常挨跪,一跪还就是个一天。这要是到了老,岂不是连路都要走不动了。 她自嘲地笑了笑,如今这样,也不知道还能不能活到老。 宋殊眠跪了许久,早就已疲惫不堪,身上的疼痛磨得她脾气都快要没了干净。 天色渐黑,上午的时候谢琼婴同她说了,大约傍晚时分,他就会从考场里头出来。 日落于西山,看着外头渐渐笼罩的夜幕,她心里头还一直想着,谢琼婴,不要来,千万不要来啊,好不容易要站起来了,怎么能再倒下去呢。 她知道,若是谢琼婴不来,皇太后会让当年的事情重演一回,而她就是当初被打死的佩云。 她不是什么圣人,她贪生怕死,为了过得好一些,就是连骨气都不要了。 但她真的,真的太可怜当初那个被人逼至绝望无助的少年了,实在不想叫他重蹈覆辙。
第六十一章 谢琼婴从考场里头出来的时候, 感觉周边有人对他指指点点,虽然小声,但他还是听见了。 无非是嘲笑他不自量力,丢脸现世。 他没有讲这些话放在心上, 恍若未闻。 谢四公子和五公子也从考场之中走出, 知晓谢琼婴娶了妻, 这一会宋殊眠指不定在哪里等着他, 如此二人也没有多说,只是同谢琼婴打了声招呼便回了三房的马车。 今日谢琼婴还让宋殊眠在马车上等他,可他回了马车, 却未见得人,他隐隐约约之间好像猜到了什么。 他下了马车对晴萱问道:“人呢?” 晴萱知道宋殊眠被皇太后喊去了宫里。 宋殊眠早上就猜到了今天会发生的事情, 嘱咐晴萱千万不能告诉谢琼婴自己去了哪里,随便找个借口胡诌过去就好了。总之, 千万不能说是去了宫里头。 晴萱知道, 若是谢琼婴不去慈宁宫, 那么宋殊眠可能会被皇太后处置,可若是谢琼婴去了宫里,那么很可能就不能继续参加过两日的县试。 谢琼婴看着晴萱这副支支吾吾的样子, 便已经猜了大概。 他双眸寒凉, 深不见底,看着晴萱凛声说道:“你现在还在琢磨着怎么骗我是不是?你若是真骗了我, 宋殊眠也没命了。晴萱,我知晓你身不由己, 这五年你一直帮她盯着我, 我不怪罪你,可你不该在这件事上骗我。” 晚风吹得人眼睛干涩无比, 晴萱抬起手背轻轻拭了下眼睛,她道:“是,奴婢一人二主,是狼心狗肺。但三公子,人生又哪里有那么多个五年?这回错过了县试,下一回的秋闱又是三年之后。况且,有了这回,还会有下一回,这回是三奶奶,下一回又是什么?” “从前三公子就被这些东西牵制,如今也总该舍弃一些什么了。” 晴萱这是在劝谢琼婴狠下心来,人要成长强大的,总该舍弃一些东西。 “舍弃?我偏不肯。” 晴萱还想再说,谢琼婴看向了远处,沉声说道:“晴萱,还不肯噤声吗?你曾经是皇祖母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若是皇祖母知晓你说了这些话,你会死无葬身之地。” 晴萱背过了身去,擦起了眼泪,早在那天和宋殊眠说那些话的时候,晴萱就知道自己动了恻隐之心,或许是那一天,又或许是更早的时候。 谢琼婴上了马车,冷声说道:“进宫。” 夜晚的皇宫,更是冷清孤寂,月光倾泻在宫墙之上,像是蒙了曾薄纱,飘渺氤氲。 宋殊眠已经跪了整整一日,一日未曾进食,这会又饿又困,整个人头脑发昏,快要晕倒。 皇太后方进去小憩了一会,这一会已经出来用起了晚膳。 宋殊眠眼看天黑透了也没人来,强撑了精神说道:“皇太后,你等不到人了啊。” 她的话还带了几分快意,皇太后险些以为自己听错。她重重搁置了碗筷,“你什么意思?!” 宋殊眠看她话语之间难以遮掩的怒气,更觉舒畅,一时间就连膝盖那处的痛都要察觉不到了,她仰头看着皇太后说道:“有些人生来就是不平凡的,你压不住的,物极必反皇太后可曾听说过?越是害怕什么,什么越是会来啊。” 宋殊眠看着皇太后眼中浮现了几分不可置信,到了后头面上已经难掩怒容,她趁着皇太后尚未反应之际继续说道:“就是这样捧杀他你也还觉得不够?你故意压迫谢琼霖,每回给谢琼婴赏赐都叫他在一旁看着,不过也是为了让他更加嫉恨谢琼婴。” 宋殊眠越发清醒,声音也越发得响亮,“你为人外祖母,他的身上亦是有你的血,为何仅仅是因为无端地猜忌,以至于害他至如今这种地步!” 宋殊眠知道,谢琼婴不来,自己必死无疑。可即便被抽筋扒骨,五马分尸,她亦要说。 她厉声质问,似乎是在诉说着谢琼婴这些年的不甘和苦楚。可他不是谢琼婴,她怎么都无法想象,他是怎么熬过去的。 或许又说,他从来都没有熬过去。 从来没有人在皇太后面前说过这样的话,也从来没有人敢去这样质问她,旁边的宫女跪倒一片,皇太后起了身,身形都摇晃了几下,她推开了来扶她的宫女,上前抓住了宋殊眠的衣领,狠狠地掌掴了她。 六十多的年岁,拼尽了全力,亦是叫人吃痛。 宋殊眠本就强弩之末,被这一掌打翻到了地上,也没了力气再起身。 皇太后的眼中遍布了血丝,这一刻再没了往日高高在上的矜贵,她走到了宋殊眠的跟前,宫灯下,她的神情更加可怖。 她厉声道:“哀家定要叫你抄家灭族!” 宋殊眠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倒在地上放声说道:“好啊,来啊!来抄我的家灭我的族!我无父无母,更无所谓族人,独剩下一副躯骨任你磋磨,随你糟践。” 她不信皇太后能找到她泉州的祖母,若是真找去了,她也相信谢琼婴能护住她。 宋殊眠这一刻什么都不怕了。 肌肤之痛,有何可惧? 皇太后冷然一笑,难怪敢这样顶撞她,原是没有亲族。 “他若是蠢笨一些,何至于此?”皇太后怒不可遏,“当年哀家受过的种种苦楚,你可知晓一二?责难哀家,你配吗!” 先皇当年苛待她,她虽为皇后,却一直被其他的妃子打压,就连她的皇子也不得圣心,隐忍几十年,总算熬到了头。因着当年之事,她只有牢牢地将权力握在手上才肯安心,一点有可能出现的差错都不容许。宋殊眠什么都不知道,究竟有什么脸来说她?! “你有你的痛,凭什么要别人来承受!”宋殊眠的声音尖细,带了满腔的嫌恶,十分刺耳。 她的苦楚,究竟同谢琼婴有何干系。冤有头债有主,凭什么她要这样对他。 谢琼婴恰好赶到宫门口,就听得这一声凄厉的质问。 他眼睑颤动,耳边一阵轰鸣久久不消。 他猜到在这之前,宋殊眠还说了很多大不敬的话。 她的胆子一向不大,除此之外,她又惧疼惧冷,她在皇太后的面前说这些,那便是打定了要去死。 她不仅会死,还会受尽百般折磨而死。 谢琼婴不顾宫人的阻拦,闯了进来,入眼便是倒在地上的宋殊眠,和在一旁脸色极其难看的皇太后。 谢琼婴大步上前挡在了宋殊眠面前,皇太后被逼得退了几步。 皇太后看着面色不善的谢琼婴呵斥道:“你这是做什么?!” 谢琼婴没有退让,皇太后的话音方落他就顶撞道:“皇祖母这是在做什么?把我的妻扣在慈宁宫整整一日,我若没有来,您下一步是不是就要杀了她?” 乌云荫月,寒风从宫门口涌入,吹得烛火不停摇晃,宋殊眠无力抬头,只能见得谢琼婴笔挺身影倒影出的影子,在地上随烛火一起晃动。 宋殊眠在见到谢琼婴之时,所有的防备伪装都被卸去。她太累了,神经在这一刹不再紧绷,疼痛也随之席卷而来,她终是忍不住掉了眼泪。 “为什么要来啊,为什么啊。” 他若是来了,岂不是又落入了当年的困境吗? 她声线游离,却因为太过于哀痛与不解,还是清楚地传入了每个人的耳中。 皇太后闻此冷笑一声,“你还真是打得好算盘,怎么,你以为你的命值得什么?哀家就算是将你千刀万剐都能解心头之恨。” 她道:“来人,去把林染喊过来!” 有人得了令马上跑出门去,剩下的宫女见此都向宋殊眠投去了一个同情的神色。 林染是东厂提督,亦是皇太后的亲信。此人以阴险狠毒出名,二五年岁,却走到了这样的位置,想也知道是踩了多少的尸骨。 在场的人都是慈宁宫的老人,当年谢琼婴护不住佩云,也不信他今日能护得住宋殊眠。 若是单单赐她一条白绫倒也还好,偏偏她非要说这些大不敬的话刺激了皇太后,如今皇太后喊来了林染,她岂会有什么好下场?只怕会受尽天下酷刑而亡。 皇太后见到了谢琼婴之后也逐渐冷静了下来,只要谢琼婴来了,宋殊眠就不能得偿所愿。 总归她命如蝼蚁,自己动动手就能叫她灰飞烟灭,但今日她还要用她留住了谢琼婴。 她扶了扶头上梳得一丝不苟的发髻,又恢复了往日雍容华贵的模样,她唇角微勾,笑道:“宋殊眠辱骂尊上,不守孝道,哀家心善,今夜就留她在慈宁宫教教规矩。” 她一如往日慈爱模样,对谢琼婴说道:“不知我的好孙儿可是要留着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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