荣德堂那处,谢琼婴去寻了长宁。 他面上满是疲惫,却还是强撑着精神。 长宁不知道谢琼婴为何从宫里头回来了一趟成了这副模样,她道:“这是怎么了啊?母后不是最疼你了吗,怎么成了这副模样啊。” 谢琼婴不和长宁说皇太后的事情,只是揉着额头说道:“母亲,您别在琢磨宋殊眠了。我不举,只有宋殊眠一人我才肯碰,若她没了,我这辈子就出家去了。”话毕,他又认真地看了长宁补充道:“我没在说笑,是真的。” 长宁叫这话惊骇到了,怎么就说到出家了?!她方想再说,却见得谢琼婴已经起身离开,千般万般的话也只能咽回了肚子。谢琼婴既将说成如今这样,她还能怎么办呢?她看谢琼婴此话也并非作假,若是宋殊眠真没了,还真是叫他当一辈子鳏夫吗? 此番话,彻彻底底叫长宁绝了心思。 后面的四场县试谢琼婴一场不落参加完了,原本众人以为他在第一场就会被筛下来,谁晓得还真叫他挺到了最后一场。 到了后头,京都里头上上下下都传开了谢琼婴参加县试的消息,不过大多是看热闹的态度。谢琼婴自从娶了妻子以后确实像是变了个人,只不过事到如今,他们还是不肯相信谢琼婴真的考出什么名堂来。 甚至还有人在背地里头揣测莫不是国公爷给考官塞钱了不是?谢琼婴竟能撑到最后一场考试。 毕竟权贵在科举里头舞弊的事,先前不是没有过。 但也无妨,前面几回也不过是小打小闹,就不相信谢琼婴再能挨,还真能让他上了进入府试的名单。
第六十四章 日子到了二月中旬, 天气也逐渐暖和了起来,没有先前那样寒凉。 西北蒙古那边的人上一回赶走之后便消停了一段时日,许也是被打怕了,短时间内也没敢再来进。西北战事安定, 北疆总督特批吕知羡在京都待到三月再回。 自从先祖开国之后, 南征北剿, 开疆扩土, 好不容易将西北蒙古赶至塞外,但到了本朝,蒙古新上任的可汗俺答汗又觊觎大昭疆土, 时常进犯,崇明帝便和文武百官商量, 特在西北一带设北疆总督一职,派中央高级官员出任, 官正二品, 在三司之上, 管西北总务。 总督系文武体系,既能管文又能管武,他掌管边疆庶务, 自能安排麾下的将军行程往来。 吕知羡虽为少年将军, 却也只是从五品的官,还是个实打实的武将。 在大昭武官天然就是没有文官体面。 他这一厢方回京都二十天左右, 朱睿江就已经登了一回门,吕知羡躲开。朱睿江回去之后没两日又递上了一副拜帖, 吕知羡又称病不出。 朱睿江几次三番找来, 昨日又递上了帖子,事不过三, 若要再推,也说不过去了。 出门前,吕知羡还在吕老夫人跟前,他常年在外,如今吕老夫人年事已高,能多往她的跟前凑会就凑一会吧。 吕老夫人问道:“县试的榜放了没?” 吕知羡道:“还没呢,明日才放。”他知道吕老夫人是在关心谢琼婴,只是说道:“知道您急,但您也先别急。他既能过了前面几关,那可见当初的学识还没落个干净。既如此,后头的事情也没甚好担心的了。” 吕知羡虽为武将,但心思细腻,吕老夫人听了这话也点了点头,见吕知羡如此,她抬眉问道:“分明是还在关心人家,往后真不同他好了?” 阳光透过窗棂,洒进了堂屋里头,斑驳光点照在地上,入目皆是暖黄。 吕知羡被这话问得愣住,思绪被拉扯回了从前。 “我要离开京都,你当真不和我一起走?京都非是梦中乡、心安处,于此终将惶惶一生,究竟为何而留。你亦会武,离了国公府,还怕自己闯不出一片天来?” 那天吕方指着谢沉鼻子骂的时候,吕知羡亦是和谢琼婴大吵了一架。 冰天雪地,而阳光明艳,吕府后花园湖边,水榭之内,两人面对面而立,谢琼婴被吕知羡质问得几乎抬不起头来。 良久谢琼婴才出声,“非你之乡,为我之乡。” 吕方已经降职,吕知羡怎么折腾都可以。但他不行,他只有妥协,所有人才能平平安安。 吕知羡气笑了,“你是不是也瞧不起武将,还想着入翰林?” 大昭崇文,谢琼婴一身的绝学,他留在京都自是能平步青云,凭什么去打仗?吕知羡以为谢琼婴是不愿意舍弃眼前的安稳,以为他还想凭借自己的才能闯出一片天来,殊不知人早已心死。 文官们瞧不起吕知羡,吕知羡亦瞧不起文官。就是那些个文官整日里头琢磨这些,琢磨那些,最后琢磨出来了这么些个结果。 武将在前头上阵杀敌保家卫国,而他们在后头玩弄权术,势要争得不死不休。 他看着谢琼婴这样,亦是把他当作那些道貌岸然的文官。 “好好好,算人心窥生机,你入你的翰林,跟他们争去抢去,最好能撑住了他们的猜忌,别叫他们吃得骨头都不剩了。” 谢琼婴从始至终除了说了那一句话之后就再也没有开口,最后吕知羡气极,推搡了他一把就愤然离去。 吕知羡理所当然的以为谢琼婴会抗争,他是谁啊,他可是谢琼婴啊。 可他在西北待了两年之后再回来之时,谢琼婴就成了那副死德行。 他想过京都里头任何一个人会是那样,独独谢琼婴不会,但偏偏也就是他成了那样。 人不人鬼不鬼,这样活着比死了还难受。 那天是他们最后一次说话,那时候的天也如今日这样好。 吕知羡将视线从地上的那道光上移开,差不多到了赴宴的时间,他没有回答吕老夫人的话,起身就要往外出走,吕老夫人终是出声,“知羡呐,琼婴他......他太苦了......” 吕老夫人话还未说完,吕知羡头也未回就打断了,“他吃好喝好,苦什么?天地百姓,万物刍狗,死在了边疆的无数少年士兵......他们都未曾喊过一句苦,谢琼婴他凭什么说苦?” 吕知羡转回身去看着吕老夫人说道:“如今这样,全是他咎由自取。” “就是因为喊不出苦,所以才苦啊!许多时候,不是只有刺你一刀,剜你一块肉,你才能喊疼。不是非要家破人亡,生离死别才能喊苦。”吕老夫人哀声说道:“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本该成而登天,如今这样,凭什么不能喊苦?” 吕知羡听了这番话愣在了原地。 他喉中微哽,最终还是大步离开了此处。 朱睿江邀了吕知羡去茶园听戏,今日也没甚人来,只有太子妃陈耽文和朱睿江一起。 这种事情本该只由皇太子一人安排便是,但陈耽文生怕朱睿江转不动脑子,说了些什么得罪人的话。又因不过是想试探吕知羡对二皇子的态度罢了,让詹事府的人陪同,目的又是太过明显,干脆自己跟上了一起。 茶园内,戏班子咿咿呀呀在露天戏台上唱着戏曲,戏台依水而建,清风拂过,水波荡漾。 朱睿江问道:“武德将军回京数日,近些时日可是一直在家中?” 吕知羡对皇家的人心中生厌,连带着这些梨园鼓吹听着都带了几分吵闹,听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总算等到了朱睿江开口,他放下了手上的茶水,回道:“臣常年不在京都,除了族中兄弟之外也无甚好友,又还能去何处?” 朱睿江试探性地问道:“所以便是说一直在家中?” 朱睿江是想知道吕知羡有没有同二皇子那边的人往来罢了。 吕知羡忽地抬头,正对朱睿江考究的视线,他的视线太过于透骨,以至于把朱睿江打得措手不及。 朱睿江尴尬地咳了两声,又故作无事地拿起了手边的水杯装模做样喝了一口。 光是被人看了一眼,就成了这副模样。下一任的大昭帝王,实在不算得上沉稳聪慧。他这样的性子,就算有个皇后母亲,次辅外祖又有什么用呢? 党争党争,只怕最后争得就连渣都不剩下。 就算是最后算他好运,走上了皇位......他又担得住这个位子吗? 吕知羡收回了视线,也不再唬他,看向了不远处的戏台,他淡淡道:“皇太子殿下,臣实在是没有必要骗你,你若是不信派人去问问就好了。” 朱睿江忙道:“不不不,温荀兄,我没有不信你。” 陈耽文坐在朱睿江的身侧,不动声色地扯了扯他的袖子,对他摇了摇头。 以他们如今这样的关系来看,朱睿江这样实在像是在套近乎,君主对臣子如此,实在是不应该。 朱睿江知道自己一时着急就说错了话,他有些丧气,噤了声。 陈耽文知道吕知羡并不想要多说,如今能在这里坐这么久,也不过是碍于他们的身份不好推辞罢了。 她也不再转弯抹角,见吕知羡无意与他们多做周旋,便直接问道:“方才武德将军说京都没有好友,可我先前曾听闻武德将军先前和少允交好,难道回京之后也没有往来?” 陈耽文称谢琼婴为少允,这等亲昵称呼无非是想告诉吕知羡,皇太子和谢家交好,亦是想看看吕知羡同谢家的态度。 吕知羡的眸色很深,鼻子高挺显示出男性的刚美之气,因着陈耽文的这句话,他盯了她良久,陈耽文也不惧他眼中的凌厉,就这样回视于他。 吕知羡忽起了身躬手说道:“臣说不曾与人往来,那便是不曾。臣只识得谢家的三公子,谢少允是谁?臣不识得。” 陈耽文依旧不放过,“当初少允认吕都督做义父,你亦是认谢国公做父,难道是假?” 戏曲到了激昂部分,戏子尖细的声线烘地气氛愈发焦灼。 吕知羡眼眸之中寒气越深,“太子妃娘娘,你也说了是当初。臣都已经去了西北,为何还不肯放过,要咄咄逼人至此?臣是武将,威胁不了你们。” 一个常年不在京都的武将,手上的将都是总督给的,能威胁他们什么?况且吕知羡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不管是皇太子还是皇二子,吕家和他都不会有所往来。 陈耽文听到吕知羡这样说,终笑了笑,“武德将军此话严重,不过是同你闲话几回,怎就至于如此夸张。” 吕知羡看他们一眼都嫌烦,拱手告退,“既然如此,臣也不再多留,殿下和娘娘自行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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