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明帝话音方落,皇太后声色俱厉道:“皇帝!” 大昭所有宦官都应当是皇帝的奴仆,而林染却投机于皇太后上位,崇明帝斥责他吃里扒外也并无错处。 母子二人对峙片刻,终究是皇太后败下了阵来,她对林染说道:“还跪在这里干什么?皇上既都如此说了,还不快滚回去。” 林染起身谢了恩典之后便退了出去。 皇太后冷冷地看了谢琼婴和宋殊眠一眼,末了恨铁不成钢地看了崇明帝一眼,便愤然拂袖而去。 昏暗的灯光铺在几人的身上,照得人都不真切了几分。崇明帝只是深深地看了谢琼婴一眼,说道:“走吧,孩子,舅舅知道你是个好孩子。” 谢琼婴听到这句话猛地看向了崇明帝。 崇明帝的眼中有几分疲惫无奈,但这话确实是真心实意。 崇明帝知道,这句话来得太迟太迟,若是当初他早一些说,或许一切都不会是如今这样了。
第六十三章 谢琼婴抱着宋殊眠走在深长的宫道之中, 寒风肆虐,他的身形在这砖红宫道之中,更显单薄,月光砸在了谢琼婴的背上, 几乎让他快要弯了腰。 凛冽的风刺痛双眼, 他终于止不住呜咽了起来, 哭声从喉头断断续续传出, 夹杂了万种情绪。 他委屈至极,为何自己分明什么也没有做,却要受到这种猜忌。若是有罪证倒好说, 他还可以举证驳斥,可他们拿着从未曾发生过的事情来责难他, 来猜忌他,他就这样被打得百口莫辩, 无力反驳。 五年的时间, 舅舅说相信他, 终于有人相信他了。 这一刻谢琼婴已经说不清这些泪水是委屈还是释然了。 泪水砸到了怀中人的脸上,烫得她生疼,她伸出了手抚到了谢琼婴的脸上。 她的手很冰, 几乎一瞬就让谢琼婴丢盔卸甲, 他的哭声也因为这双手的触摸变得更加绝望。 “哭吧,谢琼婴, 哭出来就好了。” 宋殊眠的声音有些沙哑,这些话分毫不落地砸到了谢琼婴的耳朵里头。泪水模糊了谢琼婴的视线, 他看不清怀中的人是何神情。 理智在这一刻全然瓦解, 不知过了多久,谢琼婴颤声道:“若你死了, 将我置于何地?” 宋殊眠笑道:“若我死了,你只管续弦,升官发财死老婆,古来三大喜事,待你科举真成了,一下占三,岂不是得道升天?” 谢琼婴听了这话气急,眸光羞恼,抱着宋殊眠的指骨都用了几分力,他道:“你这嘴为何现在还这般不饶人?” 宋殊眠见他终于有了些人气,才正了正神色,“谢琼婴,你听见了的,皇上他说你是个好孩子呢。” “你不要怕啊,往后大胆地往前走吧。” 月光将好照在她的脸上,照得她脸上的细小绒毛都清晰可见,她的一只手紧紧抚在谢琼婴脸上,指腹不断摩挲,带着些许安抚的意味。 只此半年,宋殊眠的心绪千变万化,就算是不当诰命夫人,她也心甘情愿地留在谢琼婴的身边了。 月光下,两人如此模样,好一副温情蜜意之景。不远处,暗中的林染看着他们的背影唇角勾起了一抹讽刺的弧度。 方被崇明帝踹了的地方还在隐隐做疼,他的视线从两人离开的方向移去,离开了此处。 林染十八岁入宫,如今算来在皇宫里待了快有七年,他自然识得谢琼婴这人。谢琼婴有什么用,这样的家世也能把自己折腾到今日这样的地步,不都是因为他的软弱才会如此吗? 上天予他如此才智,而他却只会躲避,从始至终,他谁都护不住。 林染实在不明白,谢琼婴他什么都有了,还一副受害人的姿态。 凭什么?他凭什么如此。 林染折返回了慈宁宫,他要试探皇太后如今究竟是何态度。然而,甫一到了殿门口就听见了女子的哭喊声,是晴萱的声音。 “娘娘,是晴萱的错!娘娘放过我的家人吧,就当看在这五年的时间上面,五年,奴婢以阖家性命起誓,绝没有传一句假话!” 林染走进了殿门,便看到了晴萱扒着皇太后的腿哭喊。 皇太后只是看了眼他,便收回了视线转向晴萱,她冷冷地嗤笑了一声,“是,你是不曾说过假话,但你不是生了二心吗?!哀家说皇上怎么会赶得如此之快,好啊,原来是你。算起来,你当初在哀家身边跟了五年,跟他正也是五年。怎么,谢琼婴他是许了你什么好处?你看看,人家夫妻走了,也没想着带你回去!” 是晴萱自己不愿意回去,她知道自己躲不过的,早些认了,至少能保家人平安。 晴萱哭道:“奴婢知道背叛娘娘不会有好下场,娘娘将气全都撒到奴婢身上吧,纵使晴萱受尽极刑,亦无所悔。” 皇太后低眉,看向了脚边的晴萱,“你知道我生平最痛恨别人骗我了。” 晴萱知道,当年皇太后还是皇后的时候遭到了身边的嬷嬷背叛,以至于如今慈宁宫再也没了年岁大些的姑姑嬷嬷,只是因为任何类似的面庞都会让皇太后忆起往昔。 “既然如此,如何都受?” 在这宫里,阳奉阴违,一人二主的人最后都不会有好下场。 晴萱知道,她若在谢府生了不该有的心思,必不得善终。但心是不能控制的,皇太后千算万算也没能算到晴萱会变心,就连晴萱自己都想不到。 她撒开了手,退到了大殿中央,郑重其事地磕了一个头,她凄声道:“娘娘怜奴,奴婢甘愿受千刀万剐来偿娘娘之恩。” 晴萱如此,皇太后能只要她一人性命,她就该千恩万谢了。 皇太后冷笑,对林染说道:“听见了没?此人千刀万剐,亦不足惜。” 如今已到了子时三刻,往日这个时辰皇太后早已安睡入眠,处理完了晴萱的事情,她早已生了几分困乏,最后对林染问道:“何事又来?” “三公子,娘娘不管了?” “哀家问你,当如何再管?” 皇上前几年默不作声,然而如今已经表了态,她又该如何插手?她先前只能盼着谢琼婴是个不中用的,荒废了几年的时间,再站不起来。但她心里头比谁都清楚,此等可能微乎其微,否则她又何至于谢琼婴不过参加了个小小的县试就原形毕露,慌张至此。 崇明帝今日这一遭叫皇太后烦闷不已,林染见她不愿再说,也不再开口了,起身走到了晴萱身旁,说道:“晴萱姑娘,是你自己跟着咱家走呢,还是咱家让人来带你走呢?” 晴萱没有再哭,只是认命地起身跟着林染去了东厂的狱牢。 狱牢之中,匕首闪着寒光,倒映着林染的脸。 林染的声音在狱牢之中更显阴沉,他道:“晴萱,你忘了当初佩云是怎么死的了吗?你不是和她最交好的吗,为什么也要向着谢琼婴?” 晴萱哭道:“那不是他的错。” 林染阴恻恻地笑了一声,“就是他的错,晴萱,你背叛了皇太后,更是背叛了佩云。”说着,手上就开始了动作。 晴萱痛极,发出惨叫。 狱牢这处女子的哭喊声直到东方既亮之时才堪堪停止,天边露出了鱼肚白,这片神州大地上没人会知道昨夜发生的惨事。 待谢琼婴带着宋殊眠回到国公府的时候已经近乎卯时,他将身上的氅衣脱下盖到了已经睡着了的宋殊眠身上。 先前皇宫里头传话来说二人今晚歇在了宫里,没想到人竟又在这个时候回来了。谢沉这个时间刚好要入宫赶去早朝,就撞见了两人从马车上头下来。 被谢琼婴抱在怀中的宋殊眠脸上一个赫然的掌印,今日穿着雪白的马面裙,膝盖那处隐隐有鲜血透出,他凑近了些,看见谢琼婴眼中血丝密布,这副样子也实在算不上好,这会不过是在强撑。 谢沉心下大惊,不是说去了皇太后那里吗?怎么一个两个回来还成了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 他也不指望谢琼婴县试能考出来什么名堂,也不关心他今日考得到底如何,他指着宋殊眠问道:“皇太后罚她了?” 谢琼婴点了点头。 谢沉眉头直皱,“定是你母亲去她老人家跟前说了不该说的话,拿她来泄火了。不过一个小辈,她怎么就能耿耿于怀至此,整日里头在宅院里头琢磨这些没用的东西。” 这车轱辘话谢琼婴从小听到大,实在不想再听,他道:“我累了,不想再说,先回去了。” 谢沉看他这副样子确实不像是好的样子,便也不再多说,他想起了吕知羡,忽地问道:“上一回我听闻吕家的老太太寿宴结束之后还留了你媳妇,可是说了什么?” 谢琼婴知道他是在探自己和吕家的关系,他嘴角扯起了一个笑,“父亲既然知道老太太留了她,那也该知道谢琼霖打了她啊。” 那次,谢琼霖打了宋殊眠,谢琼婴就把他打了回去。 可最后,谢沉只骂了他一顿,而谢琼霖打宋殊眠这件事情,他连提都不曾提。 谢琼婴就那样站着,满面嘲讽地看着谢沉。 谢沉被这话一堵,没有再说,离开了此处。 谢琼婴抱着宋殊眠回了春澄堂的时候,沛竹最先迎了出来。 今日宋殊眠没有让沛竹跟在身边,只让她在家里头等着。沛竹见人迟迟没有归家难免心慌,而且就连晴萱也不见了。 她看到了宋殊眠的模样,便知道她又是挨了罚,她左瞧右瞧也见不得晴萱,一时间竟惶惶不安,她对谢琼婴问道:“三公子,晴萱呢?” 晴萱知道自己躲不掉的,她不愿意回来,也不敢回来,谢琼婴瞥了一眼沛竹殷切的眼神,道:“皇太后想她了,让她回宫里了。” 沛竹显然有了几分失落,但终归也没有多想,怕再说下去惹了谢琼婴恼,问好了之后便赶紧去烧起了水来。 谢琼婴帮宋殊眠净好了身,膝盖上好了药后,天也差不多亮了,期间宋殊眠只模模糊糊感觉到有所动作,但因着实在太困,眼睛都睁不开,便睡昏了过去,再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翌日晌午。 宋殊眠醒来没见得谢琼婴,忙抓了沛竹来问,“三公子人呢?” 沛竹也不知道宋殊眠为何这样着急,只是说道:“好像是去寻了二太太。” 宋殊眠做了噩梦,听了这话才渐渐静下了心来。 沛竹想到晴萱,还是有些不死心地问道:“小姐,三公子说皇太后想晴萱了,那她以后都不会回来了吗?” 宋殊眠想到晴萱,知她此时已经多半惨遭不测,许久,她才点了点头,“嗯,不会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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