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琼婴连个眼风都没给她,只是抱扶起了地上的宋殊眠。四周阒然无声,皇太后见他如此,也只是嗤笑了一声,“好好好,只要你今日将这个毒妇带出了慈宁宫,哀家就能以大不敬的罪名将她抓走。” 若是谢琼婴带着宋殊眠一起走,那么皇太后随便都能给她安个罪名,他护得住一时,却护不住以后;若是谢琼婴和她一同留在这,这一年的科举又是错过。 只有让皇太后满意放心,宋殊眠才能没事。 宋殊眠膝盖骨新伤旧伤累在一起,这会已经走不了路,谢琼婴将人打横抱起,放在了椅上。 两人视线相撞,视线交缠碰撞如同细细密密的丝线,扯得人难舍难分。 谢琼婴生气,他气宋殊眠为什么要这么不爱惜自己,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自己,更生气自己在这样的时候,总是不在她的身边,他有千般万般话想说,可最后也只是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终是紧抿着唇,什么话都不曾说,他转了身要往皇太后那边走去。 宋殊眠急急扯住了他的袖子,朝他不住地摇头,生怕他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皇太后再不仁,再不义,可她终究是皇太后啊。 感受到了袖子被人拉扯,谢琼婴回过身去揉了揉她的脑袋,示意她不要担心。宋殊眠被激得头皮发麻,手指也渐渐松开了。
第六十二章 谢琼婴果真没有做什么, 他只是顶着皇太后灼热又满怀戒备的视线,从她面前摆着的晚膳里头端了盏糕点走了。 他将那碟桃花酥放到了宋殊眠的眼前,颔首说道:“事已至此,先吃饭吧。” 所有人都以为谢琼婴会吵会闹, 他一时之间惹得人心惶惶, 结果也只是拿了一碟桃花酥。 皇太后见此脸色也是越发阴沉。 置于这样的境地却还不疾不徐, 不慌不忙, 恍若她才是那个跳梁小丑。 宋殊眠听到谢琼婴这话神经也不再紧紧绷着,她笑了笑,也不管皇太后在那头如何气生气死, 动手拿了块糕点放入了口中。宫里头的糕点师傅手艺自然是上承,但宋殊眠吃着怎么都觉得不是滋味。 她对坐在一旁的谢琼婴说道:“当初沛竹说宫里头的糕点好吃, 可我如今吃了才发现不过是如此。” 谢琼婴轻笑了一声,“那我们以后不来就是了。” 皇太后呵笑一声, “好孙儿, 来与不来, 皆由不得你。” 两人此番也是撕破了脸皮,她终不再扮演着那副慈眉善目孙祖母的嘴脸,她笑道:“当初佩云死的时候你就明白了是吗?” 谢琼婴抬眉扫了她一眼, “皇祖母, 真的太拙劣了。你这样的计谋,我早在谢琼霖那里就已经见得了。” 溺爱、捧杀, 谢琼霖从小到大都是走的这一套,只不过谢琼婴因为那莫名其妙的愧疚一直视而不见。 这一套计谋十分拙劣, 可是却对谢琼婴行之有效。 皇太后的笑容僵持在了脸上, 却听谢琼婴继续说道:“我记得在我幼年之时,皇祖母待我算不得好, 或许皇祖母也不喜欢母亲抑或是父亲。你的眼中母亲骄纵无礼,全然是被皇祖父宠坏,而父亲的存在,也在时时刻刻提醒着你,舅舅当初造反起事得位不正。你不喜欢我,再正常不过不是吗。” 这是宋殊眠第一回 在当事人面前听得这些宫廷秘闻,谢琼婴的声音带着几分冷意,这一刻光辉灿烂的宫殿若冰天雪窖,满是风雨凄凄。 “十四岁?抑或是十五岁吧。你突然待我那样好,即便太不正常,但你晓得我有多高兴吗?我想皇祖母啊,她终于也能喜欢我一些了,我先前做得不管多么好,你也不曾满意过我啊。” 谢琼婴从小到大的亲情好像只来自长宁,还有几分是他的皇帝舅舅,可想而知皇太后对他展露笑颜的时候是多么的快活,可是,正因如此,在知道这些东西不过是虚妄之时,他才会那般痛心彻骨。 皇太后被谢琼婴的这段话拉扯回到了过去,她眯着眼睛,神思飘回到了从前。 长宁虽是她的亲生女儿,但并不亲近于她。长宁自小就被先皇娇宠,没少被他带着在后宫里头到处跑到处转。后因为他的宠爱,也有不少的妃子会为了讨他开心,从而去亲近长宁、讨好长宁。 长宁也因此缘故越发骄纵。 皇太后虽然不喜长宁这样,可她不敢置喙先皇。 她人前不敢有所怨言,眼看长宁要长歪了,也只能私底下管教于她。如此一来,责难的话说得多了,长宁喜欢别的妃子甚于自己的亲母。 那可是她十月怀胎生下的孩子啊!她怎么会不怕她被养坏了。 而身为儿子的崇明帝亦是不能理解母后为何要如此,总归妹妹有着父皇的宠爱,待到以后他登基之时,也会有他护着妹妹,只管让她做天底下最幸福的人就是了,为何还要这样严厉管教于她? 那时候皇太后身边的嬷嬷也被人收买背叛了她。 在她那段最艰难的岁月里,子女离心,丈夫不喜,她究竟又是怎样熬过那段时日,无人知晓。 她走到了如今这样的位置,从前辛酸苦楚,自然是不想再来一遍。 崇明三年,听到谢琼婴出生之后,皇太后手上一直戴着的佛珠突然断了,心病就此埋下。 确如谢琼婴所说,她根本就不会喜欢他,甚至于说,她讨厌他。 她在皇太后的位置上头做了这么些年,可总是会午夜梦回到当年做皇后的日子。那样的如履薄冰,战战兢兢。 谢琼婴长大之后更是叫人忌惮,长宁偶带着谢琼婴入宫来,她一点一点看着他长大,越大便越让人心悸。 她想,当年长宁是怎么被教坏了的,她就要怎么去对谢琼婴。 崇明三年断开的佛珠,终于在谢琼婴十五岁那年被她重新捡起来了。 她这一生见过许多的人,坚信自己不会看错眼,谢琼婴生来不拘,生而有灵,像他这样的人实在不该出生在国公府里。 皇太后绝对不能容许一点的差错出现,她看不见谢琼婴的良善,忘记了他的身上亦流淌着自己血。 风声呼啸,拍打着敞开的宫门,皇太后终于回过了神来。 与此同时,宫门口进来了一个白面小生模样的人,与其他太监生得不同,他面白无须,十分白净俊朗,就连其身姿也是挺拔,身上穿着红色东厂提督官服,头上系着官帽,若非是这身服饰和一进门就带来的浓厚血腥气味,丝毫看不出这人是世人口中极恶穷凶的东厂提督。 进门之后,他也只是打量一眼坐在一旁的夫妻二人,而后便走到了皇太后面前。 行了礼后他问道:“皇太后娘娘唤奴婢来是有何事吩咐?” 他的声音只是较寻常男性尖细一些。 皇太后显然闻到了他身上的血腥味,眉头微皱,“怎么也不换身衣服再来?” 林染闻此躬手道:“方在审讯犯人,听那慈宁宫里头的宫女着急忙慌,便也不敢多耽搁。” 皇太后听了这话也知道他是怕耽误了自己,才着急赶来,她眉头微微松开,淡淡道:“你今晚在外头守着吧。”她抬手往宋殊眠的方向指了指,道:“看住了人,若是她今晚出了慈宁宫,你提头来见。” 皇太后也没说拦不拦谢琼婴,林染无需问,也知道该怎么做。 果不其然听她说道:“三公子若要回去,便让他回吧。他走了,你便把宋殊眠带下去教教规矩。” 这话是明晃晃的威胁了,林染顺着皇太后手指的方向看向了宋殊眠,就是这样落魄的时候仍能见得其风姿绰约。 他笑着应是。 皇太后起身就要往里头走,然而门口那处却传来了崇明帝到来的通报声。 皇太后的身形微不可见的摇晃了下,很快回过了神来便对林染说道:“哀家说了,你要拿命看人。” 她加快了脚步往里头走去,想要在崇明帝到来之前进了里殿。 然而终究是赶不及。 “母后。” 崇明帝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皇太后虽顿了脚步,却没有回头。 “可以了,不要再逼了。” 在场几人心知肚明崇明帝这话是何意,皇太后没有说话,众人只能看得见她的背影,满头的华发在灯光之下甚至能折射出几丝光亮,平添了几分寂寥。 “没人逼他,是他自己选的。” 分明逼人至了此等境地,却还在说没有逼。那什么叫逼?拿刀架在了人的脖子上才叫逼吗? 宋殊眠听了这话都要呕出一口血来,转头去看谢琼婴,只见他面上露出了几分怔忡。 他在想些什么呢?他会不会在想如今这样也全都是他自己的过错? 宋殊眠回了头去,却见得站在宫殿对面的林染正好整以暇看着他们,右手正把玩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玉扳指,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眼中竟然还染上了几分笑意。 本就生得阴柔,这副模样,当真骇人。 崇明帝见得皇太后仍旧不死心,只是沉声说道:“李进,带着三公子和三少夫人出宫。” 李进是司礼监掌印太监,而林染不过是东厂提督,他注定争不过自己的顶头上司,况这令还是皇上亲自下的。 但皇太后方才吩咐过他,要用命看住了二人。 他必须要争。 见崇明帝如此,方才还在看笑话的林染已经往地上跪去,“皇上,三少夫人她顶撞了皇太后,不能出宫。” 崇明帝的火气本就没处撒,见到林染如此,直接一脚踹上了他的胸膛,“这是朕的旨意!你给朕听清楚了,是朕叫他们出去。” 冬天的宫殿铺了一层厚厚的地毯,林染喷出了一口鲜血,鲜血浸染了地毯,他被踹翻在地,很快却又爬回了原位。 李进见此只是无声地摇了摇头,可叹可惜,这样着急往上爬,必将忍受常人所不能忍受的代价。 林染效忠皇太后,借皇太后上位,那么她的话便是林染的圭臬,皇太后要他拿命留人,他就必须拿命留人。 若他不忠,皇太后也不会再留他了。 李进要去带着谢琼婴和宋殊眠离开,那厢林染还想再说,皇太后就先一步回了身来,“是哀家执意要留人,你就算是杀了他,哀家也要留!” 崇明帝朗声道:“好啊!既如此,便拿剑来,朕今日就杀了这个吃里扒外的狗奴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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