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件不多,全是宋老夫人在病重之时提笔而著。 一年寄出两封,共三十封。她给自己在宋殊眠那里,留了十五年的寿命,最后一封信,就是自己的绝笔,信中书写自己的死亡。 宋老夫人知道自己熬不过去了,这三十封信也是她最后能留给宋殊眠的东西了。 谢琼婴那个时候才知道,先前宋殊眠为了一封信件同他大闹了一回,原是来自她的祖母。 他不知道该怎么去跟宋殊眠说,她的祖母早就已经亡故。 他不敢在这个同她说这些,却也不敢答应她去接了祖母到京都来,因为这根本就做不到,他纵使现在是答应了她,将来却总会有露馅的一天。满怀欣喜到头来却是一场空,到时候知道真相之后她又会痛成什么样。 谢琼婴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心中思绪百转千回,手也不自觉地紧了几分。 宋殊眠察觉到了他的不对劲,抬起了头望向他,“是怎么了吗?不行吗?” 谢琼婴只是这样看着宋殊眠,却始终没有回答,宋殊眠似有所觉。 她想起了什么问道:“你派人去泉州查过我的家底?” 谢琼婴点头。 她颤声问道:“那有见到我祖母吗?” 谢琼婴不会不愿意把祖母接过来的,除非,祖母已经不在了人世。 她想到了什么,从谢琼婴的身上下去,大步往里屋走去,从柜子里面拿出了那个小箱子,翻出了一封又一封的信件。几封信纸放在一起比对,最新的一封和最长远的一封竟然是一样的新旧程度,按理来说,今年这封方寄过来的信件,怎么会和几年前的一样,一样的泛黄老旧。 这些信件分明都是一年所作,祖母,很早就不在了人世。 她若是有心去猜去想,一定就能发现不对劲的。可是,她以为祖母这样的铁石心肠,不会为了她而做这些多此一举的事情。 烛火将两人的身形投射到了墙上,影子微不可见地晃动了两下。 宋殊眠猜到了祖母的良苦用心之后,眼眶瞬间涌出了泪水,信件被她紧紧攥在手中,已经皱得不成了样子。 谢琼婴见此,将人揽到了怀中,他不知道这个时候该怎么办,只能就这样笨拙地抱着人,一下一下地抚着她的背。 黑夜寂静,她的哭声刺得他心中难受,他一直笨拙地重复着,“还有我呢,还有我呢......” 当初他陷入绝境之时,是被她这样拉了出来的,如今他亦伴在她的身侧。 他知道宋殊眠为何这样伤心,因为同她有着血缘羁绊的至亲至爱,这世上不再有了。 宋殊眠哭得不能自已,谢琼婴实在怕她伤了身子,才将人从怀里拉出来劝道:“菁菁,不要哭了,我们还有孩子啊,到时候安定了,我们带着孩子去泉州看他们,好不好啊。” 谢琼婴一直在替她拭着脸上的泪珠,看她这样痛,他亦是心神俱碎,她的妻子哭成这样,可他却一点办法都没有。 他拉起了手臂上的衣袖,将小臂递到了宋殊眠的唇边,“痛极不必强忍,咬吧,咬了也能好受一些。” 谢琼婴的肤色很白,就连手臂也这样,白色衣袖被撩起,小臂上明显可见青色血管。 宋殊眠呼吸几乎一窒,泪眼轻抬缓缓上移,两人视线相撞。她毫不客气地咬上了谢琼婴的手臂,眼泪砸在他的手上,烫得人生疼。 千般万般伤心哽咽也只能化之于谢琼婴的小臂之上。 谢琼婴低头只能见得她被泪水裹挟的双眼,他任由宋殊眠咬着,从始至终就是连眉头也不曾皱过一下,另一只手也一直在抚着她的脊背顺气。 不知过了多久,宋殊眠终没了哭声,她宣泄完了情绪松了口,将谢琼婴的小臂举于眼前一看,深深的牙印上头依稀能见得血丝。 宋殊眠有些抱歉地看向了谢琼婴,“完了,定要留疤了。” 谢琼婴见她恢复了些许情绪,只是笑了笑打趣道:“留疤更好,菁菁给我独一份的疤,我求之不得。” 宋殊眠掐了他一把。 “好些了吗?” 宋殊眠点了点头。 谢琼婴低头,看着眼前人认真说道:“方才我说的是真的,不是哄你的,将来我会带你回泉州的。” 他知道她一直都想要回泉州,从前是他不肯放她走,可今后他便伴着她一起回去。 宋殊眠微微一愣,忽地笑了,她笑得情真意切。 “我信的,我相信你。” 外头丫鬟们已经端来了晚膳摆在堂屋,沛竹从外头来传了饭,谢琼婴和宋殊眠正往外走。 宋殊眠问道:“你今日又是去忙了新政的事情?” 谢琼婴自从答应了崇明帝之后,便一直在和二皇子去忙着新政的事情,甚至不可避免也会和徐彦舟有所碰面,今日他确实是和朱睿言见面,商议了下一步有关新政的对策。 只是新政难免会殃及到皇太子的母族陈家,一来二去,众人这会对谢琼婴此等态度也摸不清看不明。 那一边桌上菜也已经布好了,他一边答话,一边给宋殊眠的碗里头夹菜。 “是,今日去找了朱睿言。南边的土地基本已经清丈完了,上一回谢琼霖虽然拿了假的账目回来,但皇上又去派锦衣卫拿回了正本。奴儿干都司那边也传回了东北三省的数目,户科那边看了,没什么差错。” 宋殊眠惊叹道:“这么快?” “只要头上的权贵不去做手脚,在背后插手,清丈田地也并非什么难事,就如杜家,他们不做手脚,南方那片地界,其实很快就查完了。” 这件事情也并非谢琼婴说得这样轻松,他们对抗的是整个旧党,是大昭之中最有权势的那一批人,其中的事情太多太复杂,一两句话岂能说得清楚。但总归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旧党有动作,他便见招拆招,况说,徐彦舟他们也不是什么蠢人,他们共于此事,就算是难,也不会太难。 到了八月份,天气虽没七月那样暑气逼人,却也十分磨人。宋殊眠没甚胃口,只是有一下没一下地扒饭,比起吃饭,她显然对新政上头的事情更感兴趣。因为或许,谢琼婴口中的安定之日,就是新政大行之日。 谢琼婴没怎么动筷子,只是盯着宋殊眠手上的动作,他道:“别扒拉了,吃吧,吃完了我们出门逛逛,我方才回来的时候见到大街上都已经开始准备了中秋的东西了,可热闹了,你多吃点,免得一会还没出门就饿了。” 宋殊眠自打怀孕之后难免惫懒,一个人也懒得出门,平日里头除了在府里走动走动之外,也不常出门,但听谢琼婴这样说,也是生了几分兴致,她眉眼弯了几分,说道:“好。” 她一边吃饭一边同谢琼婴闲话,她道:“今天我把谢琼霖身边的老嬷嬷赶出去了。” 谢琼婴挑眉,道:“她惹你了?” 宋殊眠摇头,“不是,是那嬷嬷心肠可坏,我看谢琼霖那神神颠颠的样子就是被她带的,我怕她把品哥儿也带坏了,就给她赶了出去。” 神神颠颠,宋殊眠这样形容谢琼霖,谢琼婴觉得有趣,不可遏制地笑出了声。 宋殊眠没有理会他的笑,只是觉得奇怪,“我真是没有夸张,那嬷嬷看着真是有些疯癫。我赶她出府,她一副天塌了的样子,就开始口不择言,当场骂骂咧咧,骂我就算了,还骂了国公府。赶她出府,又不是要她的命,况且看谢琼霖把她当亲娘来对待的样子,就算是出了府,谢琼霖还能苛待了她不成?她当着我和嫂嫂的面这样子不管不顾,就是连命都不想要了。” 谢琼婴从这么大一串话里头捕捉到了关键词,“你挨骂了。” 宋殊眠看他面色不善的样子,故作生气置了筷箸,“跟你说正事呢,你别管我挨骂不挨骂的先了,她都看着神志不清了,给她骂两句能少了两块肉不成?” 谢琼婴见她如此,也正了神色,又哄着人继续拿起了筷箸,才问道:“那你是不是担心她还会卷土重来?” 宋殊眠道:“那也不是,我问你个话,你别生气。” “你问。” “我听她口口声声说她家太太死得可怜,难道当初林氏之死,当真有蹊跷?”
第七十三章 传闻之中, 长宁看上了谢沉,才毒杀了林氏。 谢琼婴愣神了片刻,显然,他也相信了传言, 他也觉得是自己的母亲害死了林氏。 谢琼婴垂着头默不作声, 宋殊眠便知道谢琼婴心中所想。 她只是问道:“母亲可曾认过此事?” 谢琼婴摇头, “当初有人传过此事, 打得打,杀得杀,时间久了没人再敢提这件事, 我也没问过,但, 我想多半是此。” 话已至此,长宁毒杀林氏或许真是事实, 否则, 那个隋嬷嬷也不会痛恨谢家人至此。 谢琼霖下值归家还没走到春熙堂的时候就已经听闻了今天发生的事, 他不敢相信,面色铁青对下人又问了一遍,“你说隋嬷嬷被宋殊眠赶出府了?!” 那个下人看着谢琼霖这样, 汗都流了下来, 他虾腰垂眉,回道:“是, 千真万确,嬷嬷哭天喊地的, 想要等公子回来再走, 但是三奶奶的人没管她,硬着脸把人‘请’了出去。” 若是真让她等到了谢琼霖回来, 指不定要怎么吵怎么闹。 谢琼霖问道:“春熙堂的事情她凭什么插手,二奶奶知道?” 那下人说道:“二奶奶说此事任凭三奶奶做主。” 谢琼霖闻此再也忍不住了,他骂了声粗话,直接折返出府又去找了隋嬷嬷。 这谢琼霖平日里头对隋嬷嬷十分亲厚,其钱财什么的自然也是不会短了她的,可那隋嬷嬷被赶了出去,不去找房子住,竟然就倒在国公府的门口哭嚷,后来被人赶走,又跑去了天桥底下。 总之,待到谢琼霖寻到了此人之时,模样形容十分凄惨。 谢琼霖从马车上下来,见到隋嬷嬷披头散发,面庞脏污模样,他心疼得就要落泪,“嬷嬷!霖哥儿不孝啊!” 隋嬷嬷见到人来了,也哭了起来,她被谢琼霖颤颤巍巍扶上了马车之后,也哭了起来诉说着自己的委屈,“好孩子,嬷嬷没有白疼你啊!那宋殊眠她多歹毒的心肠啊,就因为嬷嬷疼你......就因为嬷嬷疼你,她就这样对我!太太去得早啊,只留下了你这么一个孩子,当初她被那个毒妇害死,如今他们又这样对你!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理,还有没有王法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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