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眠见得林染的眼中遍布了红血丝,没一会她就觉得呼吸困难,眼前那个白面阎王也渐渐模糊。 只要林染手上力道再大一些,她就能死,可最后一刻,他还是回笼了理智,松开了手。 他阴笑道:“你想死是吗?别急,一会谢琼婴来了我就让他眼睁睁看着你去死。”旁边他的侍从拿着一根廷杖,林染指了指,对她说道:“看到了吗?那个廷杖,当初就是它打死的佩云,如今我就用它也打死你。” 佩云......宋殊眠脑中恍若穿过一道白光,所有的事情都变得清晰了起来。 她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林染,几乎肯定道:“你是在为佩云报仇。” 林染听到这话却是放声大笑,似乎快活得不行,他笑道:“是啊,你还真是聪明。” 他仰头又笑了许久,久到眼角都滴出了泪,总归他杀了宋殊眠之后也活不久了,今日这些话也只有他们两个死人知道了,“咱家出身贫寒,十八净身入宫,还只是一个最不入流的小太监,初入宫廷,遭人百般欺辱,一次被头上的太监逼着学狗叫之时,佩云出面帮了我。” “我只是一个最最下贱的太监,她却帮我护我,甚至每回得了赏赐都会拿来分我一起吃。她那样好的人,恍若神仙妃子,你说凭什么?凭什么就因为,就只是因为给谢琼婴倒水的时候洒了出来一点,就被活生生打死了啊?!他的命是命,别人的命就不是命了吗!” 那天林染偶然得了一句老祖宗的夸赞赏赐,十分高兴去寻了佩云,结果就听到慈宁宫里头的宫女说,佩云给谢琼婴倒水的时候洒出来了一些,被皇太后活活杖则而死。 那一瞬间,林染只觉头晕耳鸣,天塌地陷。 他对佩云的情谊深重,却因为自己太监的身份不敢表露一二分,他觉得自己的情是玷污了她,若不是因为今日他觉得自己和宋殊眠都必死无疑,或许到死他都不会将这件事情说出去。 林染眼中,佩云是他的救世主,而他的救世主却被人如此虐杀,他怎么能容许? 宋殊眠不知道竟然是因为这等原因,一瞬间千言万语全都哽在喉头,什么话也都说不出口。 林染睁大了眼睛,目中之中尽是愤怒,“就连晴萱也帮他,你说他到底是凭什么!他这样的人,究竟有什么值得人怜惜的?我们这样的出身,活得苟延残喘,他究竟凭什么怨恨,凭什么说苦?分明是他害死了佩云!到头来他还摆出一副恬不知耻受害人的样子!” “那天在慈宁宫见得你第一面的时候,我就在筹谋这一天。单单是叫他死了才是便宜他了,我要他也痛失所爱,来体会我的痛苦!” 宋殊眠实在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他和皇太后两个人能走到一起,狼狈为奸,果然不是没有缘由。她道:“是皇太后下的令,你就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也不该去寻谢琼婴寻仇,你不想着去报复她,反而视谢琼婴为仇敌,你不觉得可笑吗?” 林染大声吼道:“若不是他软弱无能,佩云为什么会死?!” 宋殊眠冷声回讥,“照你这么说,如不是皇太后下令,佩云更不会死!是她不将人命当命,是她眼睛不眨就说杖杀,你为何不去寻她?是不敢还是如何?!” 她的声音宛若利剑插在林染的心口,看着林染越发癫狂的神色,她非但不让步,声音反而越发激昂,“你说你出生低贱,被人践踏,这就是你如今成了这副嗜血模样的缘由?你有你的恶欲,别想将之推脱到别人身上。” “你说谢琼婴他凭什么喊苦,凭什么怨恨。他是出生高门,身边却也皆是豺狼虎豹,他怨恨过谁?他又害过谁了?!我告诉你,你这样的人就是永远也比不上他,他就算是如你一样的境地,也不会做和你一样的事情。而若是你置于他这般境地,我问你,你当如何?” 林染被宋殊眠声声质问,一时之间竟真被问住了。 若是他,当如何? 他知道他绝对不会让他们好过。 宋殊眠的声音始终不停,“道家有句话,‘众生不知觉,如盲见日月’。百姓们远离宫闱权贵之事,他们不知道谢琼婴心中装着他们,他们只会唾弃他,厌恶他。可是你不知道吗?你身在权力中心,你难道不知道谢琼婴他在为百姓做事,为他们说话。” 他本乌衣子弟,乘着祖荫也能舒畅过完余生,但走上这样一条吃力不讨好的路。 宋殊眠质问,“你当初也是万民之一,如今脱离了苦海,有了权力,却也只知道提刀向他!” “他又不曾救过我,我凭什么不能提刀向他?!” 两人争执如此,谁也不肯让谁,宋殊眠实在是懒得跟他吵了,这人已经疯了,怎么说都说不明白了。 林染双目赤红,看着宋殊眠说道:“好啊,你嘴巴是厉害极了,这样见不得谢琼婴受委屈?那我一会就让他给我磕几个头,再当着他的面把你活活打死,就像当初他们打死佩云那样。” 林染势必要让当初害死了佩云的人付出代价。 他走到东厂提督,投身皇太后,为她做事,成了皇太后最亲近的宦官。人心易变,他收买了皇太后身边的宫女,在她每日喝的茶水里头下毒,这毒极阴,能躲过一切试毒的法子,林染也是寻了许久才找到这毒。药的毒性不大,但只要长年累月喝着,喝满一年定能暴毙身亡。 她当初最恨人背叛,可最后还是要死于背叛。 皇太后没有心,没有什么东西能伤害她。 可谢琼婴不一样,他有心。 杀了他,才是便宜了他,他要让他怀着苦痛过完余生。
第七十九章 他们这处争执不下之时, 那一边明氏也已经带着两个丫鬟回到了谢府。 那明氏的肚子那边竟然有了动静,身下的养水竟也已经破了。见到三人如此落魄,谢府的下人们大惊,赶忙跑进去喊了人。 “来人啊!快来人啊!二奶奶要生了!” 不过片刻, 里头就出来了人把明氏抬了进去, 就连长宁也惊动了, 赶紧派人去喊了稳婆过来。 明氏双目赤红, 死死扯住了长宁的手说道:“琼婴!快去喊琼婴过来!” 夏日炎热,明氏已经是满头大汗,她的发髻凌乱, 散乱的发丝已经全都粘在了脸上,整个人就像是从水中捞出来了一样。 长宁也不知道明氏此刻为何要唤谢琼婴过来, 但是见她这副模样也知道多半是出了什么事情,她也不敢耽搁, 只是喊道:“快!快去派人去喊三公子来!” 长宁想要叫人赶紧把她搬到产房里头去, 可明氏见不到谢琼婴死活都不肯进去。 长宁没了法子, 一边让人去喊了谢琼婴过来,另一边转头派人赶紧去衙门里头唤谢沉和谢琼霖下值归家,只说是家里头出了大事。 谢琼婴没有一会就到了这处, 来的路上就已经有了不好的预感, 如今见到明氏如此,顿时心跳如擂鼓。 明氏终于等到了谢琼婴, 凄声说道:“快去,快去京郊大相国寺, 途中必经的那片竹林, 殊眠被一个太监绑了!” 太监......谢琼婴马上就想到了那天在慈宁宫中见到的林染,他没有丝毫犹豫, 转身就走,长宁喊道:“带人!带人去啊!” 谢琼婴顿步,回身道:“不,不能带人,我只能一个人去。” 林染此举必做了万全准备,若是带了人,双方难免会有一场恶战,而宋殊眠又在他的手中......他不能将她置于险境之中。 长宁没有拦着他去救人,只是想要他带上人,她哭道:“不带人?不带人你是去白白送死!你死了,要我怎么办!你要我怎么办啊!” 谢琼婴在门口那处停住,一时之间没有了动作,众人几乎以为他要放弃,要听了长宁的话。 他今日身上穿着的还是宋殊眠亲手给他做的白衣锦袍,这一刻,阳光照耀之下,他恍若举世无双的公子。 公子与人群隔绝,一人独自站在门口,他转过了身来,眼中溢满了悲戚。 她现在很危险,在那个疯子太监手里,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没了性命,光是想着,谢琼婴都快要呕出血来。 “母亲,我实在,实在不能失去她。若是没了她,我真的再也活不下去了。” “离了她怎么就不能活了?!” 谢琼婴近乎执拗说道:“不能,就是不能。” 那是他的妻啊,是他一点都舍不得让她受委屈的妻啊,他怎么能,怎么能失去啊。 他跪到了地上,对长宁磕了个头,便头也不回地往门外大步走去。 从谢府到京都坐马车的话若约莫要半个时辰,然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谢琼婴就已经策马赶到了竹林。 宋殊眠和林染已经“停战”无言,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听到声响,两人双双抬头看去。 只见得一个白衣风流少年正勒马停于不远处,他端坐马背之上,额间也沁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额前碎发些许黏在脸上,黑发被白玉金冠束起,马尾随风扬起。 幸得天神垂爱,他身上的意气风发谁也夺不走。 他孤身一人赴敌,只是为了不让他的妻子受到一点伤害。 若是除开这样的情形,这一刻谢琼婴正若五陵年少银鞍白马度春风。 一阵风拂过,吹回了那几人的心绪,宋殊眠不敢相信,谢琼婴竟只一个人来了,泪水终忍不住夺眶而出。她在外人面前再如何牙尖嘴利,不畏强御,可只要谢琼婴一出现,她就会彻底丢盔卸甲。 旁边林染见到谢琼婴孤身一人,讥讽道:“你们一个两个的还真是情深意切,谢琼婴,你当你一个人来我就会放了她?” 谢琼婴已经翻身下马,冷声说道:“我可曾得罪过你?若是真有得罪,只管来杀我,放了她,我任你处置。” 谢琼婴知道,林染今日此等行径,是打算同归于尽了,除了深仇大恨,否则何至于此? 林染阴笑道:“你是在同我做交换?你也不看看如今这样的情形,你配跟我说这些吗?” 谢琼婴薄唇紧抿,开口说道:“可你抓了她不就是为了引我前来,我如今来了,有何恩怨你同我来算,抓她有何用?” 林染冷笑一声,“好啊,你这话的意思是为了她连命都不要了?” 林染此话实在问得多此一举,他一人前来,不就是连命都不要了吗。 谢琼婴冷冷地看着他,没有迟疑开了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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