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郑远提及子女,眼里闪过慈爱的光芒,“一子两女,都是拙荆所出。拙荆如今又怀有身孕,已有三个月。” 他有一妻两妾。不过他一向信奉家和方能万事兴,甚少去妾室处,是以孩子都是正妻所出。 裴季泽询问,“可知怀孕总是腹痛,是何缘故?” “这……”郑远想了想,“有诸多缘故,具体的要看怎么个痛法。对了,孕期可多吃些温补的食物。比如乌鸡之类的,” 他“嗯”了一声,起身告辞。 直到人走远,郑远才回过神来,心想这御史大人怎好端端问起女子有孕之事来? 该不会是家里的幕僚有了身孕? 郑远又忍不住挠了一把头,薅下几根青丝来。 安乐公主都未有身孕,外室若是有身孕,岂不是在打公主的脸? 裴御史这么个聪明人,怎能做出如此糊涂之事! * 柿子巷。 谢柔嘉以为裴季泽又不回来用晚饭。 她正吩咐人摆饭,却见裴季泽入了院子。 身披墨狐大氅的男人乌发上有些落雪,愈发显得清冷疏离。 谢柔嘉想起两人临走前的争执,本不欲搭理他,却听他吩咐锦书去将鸡拿去炖了。 谢柔嘉瞥了一眼锦书手中通体雪白的乌鸡,一时愣住。 眼下鄂州城内物资困乏,肉都难见到,他哪里的鸡? 裴季泽在饭桌前坐下,“今日可有去医馆?” “已经去过,”谢柔嘉随口敷衍,“医师说是因胎儿长大,就会偶感腹痛。”顿了顿,特地补充,“他还说是个男孩儿。我今日又重新瞧了驸马起的名字,既是男孩儿,就叫——” 话音未落,裴季泽手中的箸断裂。许是用力过猛,不下心扎进掌心里,鲜血迅速染红掌心,一滴滴砸在桌面上。 谢柔嘉没想到他这么大反应,下意识拿出帕子要替他去包扎,却被他用手挡开。 “微臣突感不适,就不陪殿下用饭,”眼尾洇出一抹薄红的男人喉结不住滚动,嗓音沙哑,“待会儿鸡炖好,记得吃,补身子。”言罢,头也不回地出了饭厅。 谢柔嘉呆呆望着卓面的那摊血渍。 文鸢知晓她心里不好受,再次忍不住劝道:“公主,不如算了。” 谢柔嘉不作声,继续用饭。可用了两口,实在吃不下,搁下筷子回了屋子。 儿茶一见她回来,忙从榻上跳下来迎上前去。 谢柔嘉弯腰将它抱在怀里,轻抚着它柔顺的毛发,轻声道:“都是他不好,对不对?” 儿茶“喵喵”叫了两声,既像是在应和它,又像是在否决它。 * 楼下。 多日未归的裴少旻一入书房,就瞧见自家兄长正坐在书桌前,正对着手里的一张纸发呆。 他走上前道:“阿兄这是怎么了?” 裴季泽回过神来,“回来了,用过饭不曾?” “方才刚用过,”裴少旻斟了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可是同嫂嫂吵架?” 这段日子以来他也发现了,只有嫂嫂的事情,一向对任何事情都游刃有余,运筹帷幄的兄长才会如此头痛。 他不置可否,“事情办得如何?” 提及正事,裴少旻正色道:“两月前崔老太爷子去世,他已经接任家主之位,只是半月前他离家,至今未归。不过我已经将阿兄的信件转交给他府上的管家,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 “做得极好,”他抬手轻轻揉捏着眉心,“叫人在官道留意着,一但发现崔家的商队入江南,即刻通知我。” 裴少旻应了声“好”,这才注意到他手上扎着一条帕子,皱眉,“阿兄受伤了?” “不过是用饭时不小心划伤,”他收回手,“你连日来奔波也辛苦,去休息吧。”言罢将那串紫檀木手串戴在手腕上,起身离了书房。 裴少旻瞥了一眼他方才瞧的那张纸。 只见上头写着几个名字,有男有女。 阿兄这是在为自己的孩儿取名字? 那怎会是这副神情? * 二楼卧房。 谢柔嘉正躺在榻上看书,有人入屋来。 她一听脚步声便知是谁,连眼皮子都没有抬。 他在她身旁坐下。 谢柔嘉闻到一股子很香的鸡汤味。 晚饭只用了两口的谢柔嘉不自觉地吞了一口口水,拿余光瞥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男人。 他道:“起来用些鸡汤。” 她的眸光落在他包着帕子的右手上,起身坐起来。 鸡汤熬得很浓,油花被人撇得干净,上头浮着红枣与枸杞,像是很好吃。 他勺了一勺吹凉送到她嘴边。 谢柔嘉抿了一口,眼睛亮了亮,“好吃。” “是殿下太久没有吃过,”他又送了一勺到她嘴边,“这段日子,让殿下跟着我受苦了。” 苦吗? 其实谢柔嘉不觉得。 不知为何,明明那样讨厌他,可同他在一块过日子,却从不觉得苦。 谢柔嘉假装没听见,继续吃鸡汤。 他用筷子细致地将上头的肉挑出来喂给她。 一碗鸡汤很快见了底,她意犹未尽底望着他,“我还想吃。” 他又亲自下去盛了一碗来。 这一回,谢柔嘉倒没怎么用,眸光落在他手上,“疼不疼?” 他神色微动,“不疼。” 谢柔嘉这回只吃了一口就不吃了,把那碗鸡汤退到他面前,“我又不想吃了,驸马替我吃了吧。” 他抬起眼睫望着她。 “这样瞧我做什么,”谢柔嘉偏过脸,“还是说驸马嫌弃我用过的。” 他这才拿起汤匙小口小口抿着鸡汤。 谢柔嘉透过窗子往外瞧。 屋外不知何时竟又下鹅毛大雪来,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 谢柔嘉问道:“驸马打算几时购粮?” 如今城中的米粮价格十分不稳定,朝中下发的赈灾银并不是太多,她有些担忧照着这个形势发展下去,那点儿钱恐怕根本不够江南道的百姓过冬。 若不是裴季泽拦着她,她都恨不得拿着鞭子去那些个黑心的粮商家里,每个人抽上几鞭子解解气,看他们还敢不敢发昧心财。 已经吃完鸡汤的男人搁下汤匙,拿帕子拭了拭嘴角,“我还在等一个人。” 谢柔嘉好奇,“谁?” 他沉默片刻,道:“待殿下见到,自然就会知晓。” 谢柔嘉见他不想说,便没再问。 谢柔嘉也不知他在等谁,不过裴季泽在处理政务问题上,一向运筹帷幄,自然不需要她过多操心。 眼下她该担心的是自己还不来癸水的问题。 翌日一早,裴季泽前脚一走,她后脚又去了医馆。 医师还是那套话,只叫她再吃上两副药。 谢柔嘉怎么都觉得那医师医术实在太差,竟连这么个小毛病都医不好。 不过鄂州城到底不比长安,她也只能等。 从医馆出来后,她见时常尚早,想起早上裴季泽好像说今日要去视察河道,于是吩咐,“去河道上瞧一瞧。” 谢柔嘉来鄂州那么久,也只去过一次河道。 上一回去,河床上到处都是淤泥,满目疮痍。 这一回来,已然大不相同,淤泥大多已被修理完结,原本被冲散的河堤已经修了一半,周围堆满沙包。 裴季泽果然是个能办事的。 她下了马车,眸光越过正在扛包的工人,一眼就瞧见被几个官员簇拥着,一袭绯袍,如修竹一般挺拔的男人。 官袍上满是泥泞的男人正与身材精瘦,留有八字须的中年男人说话。 今日风大,站在风口里的谢柔嘉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望着裴季泽。 这样的裴季泽是她没见过的。 她认识他十几年,永远都是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如同谪仙一般,何曾这样脏过。 可不知为何,她竟觉得他这样很好。 这时裴少旻瞧见她,朝她挥挥手。 原本正与人说话的男人突然朝她望来。 似是根本没有想过她会来,他愣了一下,立刻大步朝她走来。 近了,他一把握住她冰凉的手,蹙眉,“外头风大,殿下怎过来这儿?” 谢柔嘉正欲说话,只觉得身下一股热流汹涌而至,且不同于以往,这回就好像是决堤的江河,止都止不住。 她低头瞧了一眼,身下的衣裳殷红一片,正往下淋漓滴血。 她平日里的颜色以绯色为主,今日难得穿了件天碧色的衣裙,却不曾想被弄成这般。 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这种时候来。 鄂州城的医师。果然不大靠得住! 若是传出去,将来被人写入野史里,遗笑万年! 小腹疼痛难忍的谢柔嘉羞得无地自容,脑子一阵阵发晕。 这时不知有谁喊了一句“见红了”,她瞧着面前的男人一张脸白得若纸,头一回生出与他解释的念头来。 只可惜眼前一黑,什么话也来不及说。 河道上的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这么个突发情况,只瞧着平日里一贯冷静自持的御史大人慌了神,满目通红的抱着那浑身是血的美貌娘子上了马车。 直到马车飞一般驶离河道,郑远才回过神来,看向面色同样凝重的安道和,“那幕僚果然有孕!” * 谢柔嘉是被疼醒的。 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对上一截冷硬的洁白下颌。 是裴季泽。 察觉到她醒来的男人低下头亲亲她的眼睛,嗓音喑哑,“柔柔别怕,马上就到医馆。” 谢柔嘉正欲说话,身下又有一股汹涌澎湃的热流涌出来。 紧紧抱着她男人只觉得掌心一湿,摊开手掌,洁白的掌心里满是殷红的血迹。 小脸雪白的少女也瞧见,眼泪夺眶而出,“我是不是要死了?” 她怕不是要成为史上第一个因为来癸水而死的公主。 “说什么傻话,”裴季泽慌忙把掌心的血擦到自己衣摆上,亲亲她冰凉的脸颊 ,“我的柔柔会长命百岁。” “若是我要死了,你记得带我回长安,”她哽咽,“我不想一个人孤零零地留在江南。” “别胡说,要死也是我先死,我比柔柔年纪大,”眼眶泛红的男人把自己脸贴在她湿漉漉的脸颊上,哽咽,“柔柔永远不会孤零零一个人,不管去哪里我都会陪着。” 她抽噎,“我要死,你也陪我吗?” “陪。”他轻吻着她的面颊,“上至碧落,下至黄泉,我都会陪着柔柔,绝不叫柔柔孤寂一人。” “那待我好了,”她不忘趁机与他谈条件,“你送我回长安。” “好,”他将她抱得更紧,“待柔柔养好身子,柔柔愿意去哪里都好,我以后再也不吓唬柔柔。” 眼角挂着泪的少女听到这话,放心阖上眼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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