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他也瞧见她了,神色更加舒缓,“时辰尚早,外头冷得很,怎不多睡儿?” 谢柔嘉在郑远与安道和一言难尽的眼神里,走到他跟前的椅子上坐下,“可是出了要紧事?” 裴季泽颔首,“今日一早,各地传来消息,粮商们像是商议好的,不仅将粮食的价格提高三成,还限量供应粮食,引起多地百姓恐慌,甚至出现小规模□□。” 谢柔嘉闻言冷哼一声,“这些个黑心的商人也不怕这些钱上沾血!” “别担心,”裴季泽握住她的手,“此事前些日子我就命阿旻留意。” 谢柔嘉这才惊觉他掌心滚烫,“怎还这样烫?可吃药?” 眼底浮现出一抹柔意的男人道:“待会儿就吃。” 两人旁若无人的亲昵,一旁的郑远与安道和相互对视一眼,更加坐立不安。 这时裴少旻匆匆入内。 裴季泽道:“今儿就先到这儿吧。” 郑远迟疑,“如今粮仓内的粮食已经撑不了几日,可要减少每日熬粥的米粮?” 裴季泽摇头,“照旧即可。” 这段日子以来,他事事深谋远虑,算无遗策,郑远与安道和二人早已习惯以他马首是瞻,也不多说什么,起身告辞。 还没走出院子,郑远忍不住道:“这裴御史政务上如此精明的一个人,怎干起这种糊涂事来!” 那日河道发生的情景,几乎都传遍整个鄂州,眼下人人都在议论此事。 虽说并不是有孕,只是来了癸水,可若是传到安乐公主耳朵里,该如何是好。 安道和不置可否,眼神里也藏着浓浓的忧虑。 * 书房里。 裴季泽问:“叫你查的事情如何?” 裴少旻道:“与阿兄猜测的一致,此事与岳阳侯脱不了干系。不过这个岳阳侯与江家其他人不相同,在外名声极好,是个城府极深之人。我派人查了许久,竟然连他什么模样都没查到。” 裴季泽沉吟片刻,吩咐裴少旻,“你先去派人营造我已经购得大量粮食的假象。” 裴少旻对于自家哥哥的安排一向无异议,即刻去办。 待书房空下来,裴季泽看向谢柔嘉,“微臣想要劳烦殿下帮忙做件事。” 谢柔嘉立刻道:“驸马请说,我必定竭力替你办了!” 裴季泽眼底浮现出一抹笑意,“殿下莫要如此紧张,不过是小事一桩。” 他甚少笑。 这一笑,犹如冰雪融化,尤其是那对含情眸,眼波流转,摄人心魂。 谢柔嘉偏过脸去,“我哪里紧张,不过是想要尽快解决此事而已。” 他朝她伸出手,“殿下附耳过来。” 谢柔嘉起身走到他跟前,才稍稍俯下身,被他圈住腰搂坐在腿上。 他眼下还在高热,就连腿部的肌肉都滚烫。 谢柔嘉被烫得立刻起身,却被他牢牢地禁锢在怀里。 也不知他一个病人哪里来的力气,她挣了几回却怎么都挣不动。 像是也被感染风寒的少女微红着面颊瞪他,“有事说事!” “殿下离得太远,”他用自己滚烫的脸颊轻轻蹭着她柔滑的面颊,嗓音沙哑,“微臣如今身子虚,没什么气力,想要这样同殿下说说话。” 谢柔嘉见他确实病得厉害,没有挣脱。 只听嗓音喑哑的男人在她耳边呵气如兰,“待微臣病好,想要同殿下做真正的夫妻,可以吗?” 谢柔嘉没想到裴季泽竟在生病时惦记着这种事情! 她好似被他传染风寒,脸颊隐隐发烫,恼羞,“驸马若是真憋得实在厉害,我这就去替驸马寻两个女子回来,好好服侍驸马!”说着就要自他怀里起来。 裴季泽却不肯松手,把脸埋在她颈窝里,低声道:“裴季泽并非此意。” 谢柔嘉轻“呵”一声,“那驸马究竟何意?” 方才同人议事时还淡然自若的男人微微红了耳朵,拿着一对因为高热而微微泛红的含情眸望着她,“裴季泽只是想殿下同殿下长长久久地做夫妻,心里并非想着那种事情。只要殿下肯像现在留下,裴季泽怎样都愿意。” 两人成婚以来,他还是头一回将自己的姿态放得如此低。 可谢柔嘉已经瞧清楚他的为人,并不上他的当。 她沉默片刻,故意拿话刺他,“虽说我有孕是假,可不代表我没有别的男人,裴季泽,我只是还没来得及怀上一个孩子。” 他听了果然不作声,松开圈在她腰间的手。 谢柔嘉瞧着他的神情,不知怎的想起他烧得糊里糊涂时唤“阿娘”的情景来。 她想起自己答应裴少旻这几日要好好地待他,不再拿话刺他 她自他怀里起身,整理好身上的衣裙,命人摆早饭。 用饭时,裴少旻见气氛不大对,忍不住觑了一眼自己的哥哥嫂嫂,却见早上关系还挺好的二人都冷着一张脸,心中有些奇怪。 饭毕,裴季泽回书房处理公文,锦书端了药进来,想要服侍裴季泽吃药。 正在看公文的裴季泽神情蔫蔫,“搁那儿就好。” 锦书劝道:“医师说药凉了,药性没那么好。” 他道:“我瞧完这个就会吃。” 锦书只好将药搁在一旁的小几上。 裴少旻这时起身告辞,临走前向正替儿茶顺毛的谢柔嘉作了一辑,道:“劳烦嫂嫂瞧着阿兄将药吃了。” 谢柔嘉左右闲来无事,随口应了下来。 书房内再次空下来,谢柔嘉见裴季泽迟迟没有吃药,道:“药都要凉了,驸马怎还不吃?” 仍在看公文的男人头也未抬,“若是病死岂不更好,这样也遂了殿下的意。” 谢柔嘉愣了一下,问:“驸马这是在同我置气?” 他抿唇不言。 谢柔嘉盯着他瞧了片刻,笑,“如今驸马是鄂州百姓的主心骨,驸马身子康健与否,关系着整个鄂州的生死存亡,本宫身为大胤的公主,心里自然也极为关心驸马。若是驸马瞧本宫不顺眼,本宫出去便是。”言罢要出门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他巴巴望着她,“别恼,我吃就是。” 谢柔嘉又坐回去,见他仍是不动,向他投去狐疑的眼神。 他扶着额头,微微蹙眉,“也不知是否病得狠了,微臣头昏眼花,浑身无力,怕不小心砸了药,不知能否劳烦殿下喂药。” 做作! 早上抱她时怎不见浑身无力? 算了算了,跟一病人计较,实在小气。 谢柔嘉端起药碗,用汤匙勺了一勺药送到他唇边。 他这才张开嘴,像是吃毒药一般,皱着眉头将那口药含了进去。 裴季泽不知服侍她吃了多少回药,她还是头一回服侍裴季泽用药。 本以为裴季泽这种人不会怕吃药,却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怕苦。 她忍不住道:“从前见驸马吃药也并没有这般难受。” 水红色的嘴角还挂着一滴药汁的男人抬起眼睫望着她,神色淡然,“因为微臣也想被人这样照顾。” 谢柔嘉手一抖,手里的药碗差点没掉到地上去。 裴季泽此人,果然有毒! 谢柔嘉快速地喂他用完药,闲来无聊,从书架里抽出一本前几日叫黛黛买的话本子来看。 只是黛黛也不知是不是买错,里头的一些描写着实露骨,尤其是一些男女之事上,看得谢柔嘉十分不自在。 可写话本子的人十分懂得吊人胃口,又忍不住想要往下看。 正看得投入,一只洁白的大手突然搭在她面前。 谢柔嘉慌忙将书收起来,“何事?” 眉目若雪的郎君打量她一眼,“瞧什么书这么入神?” 谢柔嘉面不改色撒谎,“不过是一些山水游记。” 好在他没再问,将手中一本批注好的公文搁到一旁,又重新拿了一本。 书房里这会儿炭火烧得正旺,许是觉得热,他将身上的墨狐大氅解下来,露出里头一件家常的雪白襕衫。 谢柔嘉的眸光越过话本子落在他交叠的雪白领口处。 这段日子两人虽同床共枕,他守节似的,将自己包裹得严丝合缝,一寸多余的皮肉都不肯露出来。 若是忽略他偶尔说出来的极端不正经的话,简直是再端正不过的高洁君子。 她竟然不受控制地想到裴季泽与人敦伦时,是否也是这副淡然若水的神情。 应该不至于吧。 她曾听沈四郎说过,没有哪几个男人到了床上还十分正经的,都跟禽兽似的。 她的眸光又不自觉地落在他的腰上。 虽没见过,可他替自己暖脚时,能感受到腰部肌肉十分劲瘦有力。 正想得入神,他突然从书里抬起长睫,问:“殿下总这样瞧我做什么?” 谢柔嘉立刻收回视线,灌了一口茶,神色淡然,“只是想着驸马身子几时能养好,毕竟还有许多事情等着驸马去做。” 他“嗯”了一声,“我觉得现在已经好了些,想要出去府衙瞧瞧。”说着扶着桌子起身,还没走一步,高大的身形就晃了晃。 谢柔嘉见状连忙上前扶住他,这才察觉他肌肤仍然滚烫,制止,“天大的事情也不急于一时。” 裴季泽顺势将她搂在怀里,眼睫低垂,嗓音微微沙哑,“殿下这是在关心微臣吗?” 谢柔嘉道:“我这是在替鄂州百姓关心裴青天。” “无妨,”他将她搂得更紧,“微臣假装殿下是在关心微臣。” 他当真是! 谢柔嘉道:“屋子里热,我出去透透气!”不待他作声,从他滚烫的怀里挣脱出来。 才出书房门口,冷风迎面扑来,直往她领口里灌,冷得她直哆嗦。 她在前院转悠了一会儿,书房里的男人又开始唤她。 她只好折返回书房。 正在瞧公文的男人见她进来,哑声道:“微臣有些口渴。” 谢柔嘉倒了一杯茶递给他。 他不接,像是等着她喂。 算了,算了,权当为了鄂州百姓服侍他一二。 谢柔嘉将茶递到他唇边。 他这才就着她的手吃水。 一杯茶吃完,谢柔嘉又坐回桌前接着看那本话本子,一页还未瞧完,只听他道:“那书里头,好些地方说得不对。” 谢柔嘉从话本子里抬起视线,只见坐在她对面的男人仍旧在批阅公文。 眉目若雪的郎君一边执笔写字,一边道:“殿下年纪小,此类书还是少看。” “裴季泽!” 恼羞成怒的谢柔嘉拍案而起,“你是阿耶还是我哥哥,管我看什么书,简直是岂有此理!” 挨了骂的男人从公文里抬起视线,神色淡然:“我是殿下的夫君。” 谢柔嘉轻哼,“别忘了,和离书你都已经签了,咱们如今不过是搭伙过日子的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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