倒是顾槐,渐渐却托故不回家用饭了。 知知和萧弗当然不会没发觉这件事,过了大年初六,知知就委婉地和顾婶提出,既然过完了年,也不能总是来蹭她家的饭。 顾芸叹气:“是因为阿槐吧?他有时候也有些犟脾气,你们别管他就是了。” 顾芸的想法很简单,她既然叫别人来家里吃饭,就没有半途反悔的道理,就算是知道了凌公子的身份,也总不能一杆子就把人打死。 至于当年那件事,魏王窃取他人的著作还倒打一耙,固然不仁不义,但这些天相处下来,凌公子却是个好的。 王侯与王侯,未必就都一副嘴脸。 顾芸相信自己不会看走眼,再加上她心里着实喜欢小向,早就把她当成了半个女儿,怕她和顾槐因这事生出嫌隙,终于还是对知知坦明:“其实婶子知道……你和凌公子,身份都不一般吧?” 知知吓了一跳:“顾婶,你都知道?” 顾芸道:“别怕,顾婶不是要究问你们的身份。婶子是想说,你算是婶子的救命恩人了,我也想了好几天,才决定把这事和你说开算了。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说过《吴州见闻志》这本书,其实并非魏王所著……” 趁着顾杏花在外头和小姐妹翻花绳,顾芸拉着知知坐在院子里,把当年韩沃一事的来龙去脉都细细说与了她。 顾芸:“所以啊,你和凌公子若是寻常富贵人家,阿槐自不会有什么想法,可若是王公贵族,他却是避之不及的。你们别怪他,也尽管放心来家里吃饭就是了,每天他出门前我都给塞个大肉粽和熟鸡蛋的,饿不着他的。” 知知心里头也不禁为顾槐的这位朋友生出了一股酸楚,升斗小民自然不能与魏王这样的皇族抗衡。 知知:“可也不能因为我们两个外人,反倒委屈了阿槐。” 顾芸:“这事也得靠他自己想通,总是梗在心里也不是个办法,说到底看人不是用身份看的。再说你要是真不来了,杏花可不乐意了。” 知知这才舒开了个笑,和顾婶合计起了过两日去隔壁杭宜县逛水上年市的事。 吴州许多人家都有船,年市上各家要拿出来贩卖的编织品、旧衣服、自家的酒酿糕品数目太多,为了省事,索性就用船载来,在岸边卖。由是便形成了蔚然壮观的水上年市的场景。 顾芸每年都会去年市上采买,知道知知从京里来,想必没有见过这样的场面,好几日前便问过她届时要不要同往。 一直到炊烟待升的时候,两人总算闲扯完了。顾芸要回去做饭,知知叫住了她,可憋了好一阵,却不知该从何说起。 “顾婶,我不是……” 她想说她并非王公贵族,可在身份上她确实不曾坦诚,名字性别都是假的。 她想问关于“凌公子”顾婶又知道多少,为何总将她与凌公子放在一处说,又怕自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知知把憋涨的脸懊丧地埋进手里,顾芸不知道她眼下竟是这般的心肠百结,还以为是什么小事:“怎么了,吞吞吐吐的,和婶子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知知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纠结再三,终于抬起头小声嗫喏道:“顾婶,其实我和凌公子不是一起的……” 顾芸却一个劲朝她身后努努嘴。 知知愣怔怔地一转头,就见她才说了不是一起的人,就站在院门口,身后是泼天橙红的夕彩,把他的眉眼摹画得热烈。 知知眼神有些闪躲:“凌公子怎么来了?” “在家里等你许久了,”萧弗勾着点似有还无的笑,“不是说好今天去下馆子,忘了?” “没忘。” 知知简直不敢去看顾婶的眼睛了,低头瞟着地面,心虚地跟着萧弗去大块朵颐了。 … 这几天夜里知知睡得都很早。 多亏殿下早早告知了她,当日她以为被她亲手射杀的那名刺客,实际上未曾真的断了气,知知心里的阴霾去了大半,到现在连一次噩梦也未做过。 可总是睡到一半就被吵醒。 前两日是顾婶的赌鬼前夫张浩勇也不知又起了什么歹心,竟深更半夜在顾婶家附近徘徊,还企图翻墙进院子。他连着几天都在桐安里一带露面了,这下便被巡逻的官兵当成了来踩点的刺客,另一条腿也打折了。 今夜又是睡着睡着,却听到一声马鸣声。 知知跑出去一看,就在她家门口,马儿朝天引吭,马脖子上的一排鬃毛好几天没打理,都有些蔫嗒嗒的…… 尽管夜色浓稠,可她一眼就认出了,这正是她被黑衣人惊跑了的那匹。 都说老马识途,知知没想到它竟能自个儿找到家里来,也不知道过程中历经了多少的风尘。可就在它跑丢的这两日,她却已另养了一匹新的…… 知知一瞬时愁眉不展,觉得自己就像一个负心汉。 而且,养两匹马的负担,对她来说委实也太大了一些。 好在第二日萧弗听说这件事后,让人在她的院子后门搭了个简易的马厩,还专门找了个人每天给她送新鲜马草,这样一来,反倒是不需她再操什么心了,顶多是闲暇时去给两匹马儿洗洗刷刷、捯饬捯饬。 预备去杭宜县逛年市这日,两匹马儿就有了用武之地,只是知知好说歹说,顾婶也不肯上马。后来知知拍胸脯保证,可以带她共骑,绝不会出什么岔子,可顾婶犹疑再三,还是没敢骑上去。 两人还在僵持,萧弗却已经给两人备好了敞亮的马车。马夫在院子外一招呼,顾婶乐呵呵地就上去了。谁知上车一看,顾杏花就坐在车厢里,甜津津扬着个笑脸:“阿娘,我也去——” 顾芸:“你怎么上来的?” 顾杏花很有底气地道:“是凌公子让我上来的,让我陪向大哥呢。” 知知也道:“过年就是要人多才好,婶子就让杏花去吧。” 顾芸原本是想让顾杏花在家里补一补学堂的课业,免得开学了被夫子打手心。这下也不好再说什么,只能带着她一道去逛年市了。 年市盛况非常,杭宜县是吴州最富庶的县镇,年市一开,更是人挤着人。就连江水岸的风月水廊之中,也挤满了过路的百姓,挤得花魁娘子都没地方拨筝唱曲儿了。 趁着顾芸和顾杏花娘俩在酒楼吃午膳的空档,知知又借了马车前那匹马,独自去了一趟鼎梦山庄,给洛梦送了不少年礼,还有她自己种的果蔬。 回来之后,顾芸却瞧着知知有些颓丧,便趁坐马车回去的时候问:“怎么了,闷闷不乐的。” 知知摇头,也不想拂了大家的兴。 她只是在想,今年过年,都未能和阿爹阿娘一起过。 去岁便错失了一个上元,而今更是连新年也成了遗憾。 … 连着几天萧弗都不怎么见人影,本就是年节到了尾声的时候,顾婶又带着一双儿女去拜访别的亲朋了。后来知知按新的联络的地点去找过几次严叔,结果严叔竟也不在。 知知忽就觉得自己好像被大家抛弃了一般,只剩她寂寥寥一个人了。 好容易到了晚上,凌宅却有灯火亮起,知知一下子冲到了隔壁,她倒想问问,口口声声说要好好偿还她的人,这些天连个影子都不见,到底是在做些什么! 叩开门后照旧是江天那张脸,这张脸大约是永远无法生动起来了,即便是此刻,江天其实有些吃惊,可脸上的表情还是十分板正,以至于知知一点都没觉察出不对劲。 知知问:“他在里面?” 江天点点头,用手指了指里头。 知知抬脚便进了院子。 江天张了张口,到底是没有拦。 这院子知知统共没进来过几次,可耐不住记性好,熟门熟路地便摸到了萧弗的屋子前。 她原是要敲门的,只是履尖不慎顶了下门槛,人就往前一栽,直直就把门扑开了。 吱呀一声后,知知便看见,屋顶心那穗状的吊灯在一立纱屏上照出了绰绰的人影,隐约还可以辨别出,屏后正摆着一口香柏木的浴桶。 萧弗是在……沐浴? 哗啦啦的水声坐实了她的揣想。 幸好还有屏风掩着。 知知慌手慌脚地就要退出去,那人影却是挑起了木架上挂着的锦服,松垮垮在身上一披,径直从屏后走了出来。 再无物遮掩。 精瘦有力的胸膛猝不及防闯进知知的眼中。 锦衫是崭新的锦衫,佛头青的绸料,至少知知此前没见萧弗穿过,可因穿着它的人太过散漫,此刻玉带未束,衫袍也未穿合,只松松敞分着,穿了也和没穿似的。 知知的脸霎时成了个粉桃子。 事实上早在扑开门之前她就已经没了兴师问罪的气势。旁人有什么义务要把自个儿的动向都与她汇报清楚呢,更没有道理要谁来陪着她。 即便今日就是正月十五,上元之夕。 知知猛地闭眼,满口都是歉疚的话:“对不起,殿下,我不知道你在里面沐浴……” “无妨。” 萧弗一身的水气,还有水珠子从从轮廓分明的颊侧滴下,一滴一滴,把灯色也浸湿得迷离。 知知偷偷把眼睛睁开了一丝小缝,随手抄起搁在架边的巾子:“殿下先擦擦干吧,着凉便不好了。” “好。”萧弗伸手去接,慵懒的笑貌在此时看来有几分不怀好意。 借着接过干巾之机,他趿着拖屐走近了些,指尖仅以鹅羽一样的微力扫过小姑娘的手背,“偷看什么,想看,可以光明正大看。”
第68章 遂意 知知觉得自打来了瑞嘉县之后, 这个男人不要脸的功底就见长了。 就好像身上没有了摄政王的架子,说起浑话来也更加不知羞了一般。 此刻正值半昏半明的薄夜,布置精雅的屋子内, 小姑娘站在高大的身躯前,盈盈小小的一只, 因为微微的嗔怒, 起先只睁开了一线的杏眼也撑得愤圆。 而她面前的男子,既不穿整衣衫, 也没回避她的怒视。 仿佛餍足于这样的衔笑交望,能与她峙立到天荒地老去。 还是知知先受不了了, 嗡嗡弱弱地道:“我才不想看呢, 又不是没看过。” 萧弗笑了声, “看过, 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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