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氏怔怔的,她一张姣好的容颜裸露在冷冰冰的雨水中,苍白地好像死人。她流下眼泪,喃喃道:“父亲明明是按……” “岳氏!”赵敬梓厉声打断她,“孤看你是魔怔了,这种糊涂话都能说?” 岳氏心中一片寒凉,看着赵敬梓冷冷看过来的目光,知道自己被舍弃了,岳氏一门都被舍弃了……这是多么无情的郎君啊!她的眼泪不禁婆娑落下。又有细湿的雨打落在她脸上,她整个人都在冷得发抖,她打着寒战,终于听见了赵敬梓对她的宣判, “你生育长子有功,孤原谅你一回。便降为姬妾,回院中禁足思过罢。” 想起儿子,岳氏眼中微微有了神采。她紧紧咬住颤抖的嘴唇,深深伏下身去,声音还是忍不住哽咽了,“……妾谢过殿下恩典。” 赵敬梓微微颔首,想起岳氏惨白的脸色,心中微有不忍,便道:“罪不及出嫁女。往后,你好好侍奉孤,一世安稳,总是会有的。” 岳氏身形一僵,随后更深的拜伏下去。 赵敬梓来到蘅草居时,王妃谭氏正欲洗漱就寝。 听到仆婢跪地请安的声音,谭氏连忙出去迎接,笑盈盈道:“郎君来了。” 赵敬梓一点头,与谭氏一同走进内室。谭氏亲自为赵敬梓解下披风,笑道:“这样冷的天,郎君如何过来了,倒吓了妾一跳。” 赵敬梓微微一笑。他执起谭氏的手,同她一起坐下,说:“孤来告诉王妃一桩喜事。” 谭氏一愣,便听赵敬梓道:“前些日子,孤已上书请求阿耶,立咱们的恪儿为世子,想必很快便有消息了。” 赵恪之是赵敬梓的第三子。谭氏心中一喜,笑道:“那妾替恪儿谢过郎君了。” “恪儿是孤唯一的嫡子,这原本也是早该办的事。”赵敬梓道,“先前一直让你和谭公有所忧心,这是我的过错。” 谭氏心一暖。“郎君言重了。”她柔声说:“阿耶居于长安,知晓此事,心中定然快慰。” 赵敬梓一笑。“岳父执掌大理狱多年,辛劳非常,想必这能令他开怀一二了。” 谭氏忍不住也笑了。烛光下,她目若秋水,笑靥深深。赵敬梓凝视片刻,很快便吻了上去。 仆婢们对视一眼,皆悄悄退出去了。 龙首原,大明宫中。 内常侍宋绘匆匆行走在宫道上,一路穿过葱茏花木,绣闼雕甍,来到紫宸殿。殿外侍人屏息而立,见到宋绘,都纷纷低头行礼。一人凑到宋绘耳边,道:“圣人正在瞧楚王送上来的奏疏。” 宋绘点点头,走入内殿。便看见皇帝在御座上闭目养神,一宫女站在皇帝身后,轻轻按揉他的额头。宋绘跪伏于地,道:“奴婢将赏赐给贵妃送去了。”- 皇帝嗯一声,并没有睁开眼睛。宋绘起身,示意宫女退下,轻柔给皇帝按摩额头。皇帝适意地长长一叹气。宋绘柔声道:“陛下身子不适,何不多歇息一会?” 皇帝睁开双眼,怒道:“只怕朕再睡下去,这帮人就要翻天了!” 宋绘心一紧,低声道:“陛下还在为扬州盐案忧心?” 皇帝面沉如水。“朕如何不忧?一群蒙上欺下的东西,为了区区私利,竟连官盐都敢私贩了,置河南百姓温饱于不顾!” “陛下勿扰,朝中不是已有人往河南赈济了吗?”宋绘道:“况且太子殿下也查出眉目了。” 皇帝半晌没有说话,很久才道:“二郎是个有为的。” 提及储君,宋绘识趣地没有应和。又听皇帝道:“大郎却不是个省心的。” 宋绘凝神去看。然后谨慎地说:“这也不能算是殿下的错。” 宋绘一惊,屏息等待皇帝言语,果然见皇帝指指案上奏疏,“你看看。” “耽于女色,识人不清,连身边的人都约束不好!”皇帝一声冷笑,“他的错处可大了!” 宋绘斟酌着楚王在皇帝心中的分量,道:“殿下也是实诚人,这不,急急地就要请求赶回长安,亲自向陛下认罪呢。” 果然,见皇帝点了点头。“大郎从小便是个敦厚的孩子。”皇帝笑道:“过会日子他来了,朕定要好好教训他。” 宋绘微笑点头,心下不免有些失望。又听皇帝道:“只褚旭和那岳潜置,实在是罪大恶极!一定要叫谭瑛严加拷问!” 宋绘自然应是。趁着皇帝心情好,说:“待太子殿下归来,见真凶得以严惩,想必心中也高兴。” 皇帝眼中的笑意渐渐隐去了。“你说得对。”皇帝道:“也是时候叫二郎回来了。”
第15章 葡酒 皇帝的旨意传到苏州府,令赵郁仪不禁恼怒。 “父皇竟如此着急。”赵郁仪冷声道,“这便要我启程回长安去。” “殿下久居于外,圣人难免有所疑虑。”魏辅之十分沉重道:“殿下若要回去,只能走水路了。底下人来报,说不日将有暴风雨。若此刻启程,倒是能避开风雨,平安抵达了……” 赵郁仪沉默数息。窗外夜色温柔,灯火朦朦,汩汩的甘泉泻出石洞,传来潺湲的水声。其上种有藤萝,紫色的落花在水中浮荡。看起来很美好宁静。赵郁仪沉静下来,道:“我们不能回去,这件事远不止如此简单。” 魏辅之迟疑道:“那圣人……” “不是天气有异吗?”赵郁仪道:“便说我们一行人被风雨耽搁,困于路途中。想必父皇会谅解的。” “也只能如此了。”魏辅之道,“只是,若要瞒过圣人的耳目,恐怕追查起来,要比之前困难许多。” “无妨。”赵郁仪冷静道:“无论如何,此行所获甚多,至少楚王在江南的羽翼,已被拔除去七八成。而过半势力,已被孤握于手中。” 魏辅之抚须而笑。又道:“那接下来的追查事宜,殿下需好好斟酌了。” 赵郁仪于是微微一笑,说:“辛苦先生同孤谋划了。” 于是书房掌灯到亥时。 赵郁仪送走魏辅之,又看了一会底下人送来的文书。刚显露出就寝之意,便听福宁道:“郎君可是要安置了?江娘子已等候多时了。” 赵郁仪一顿。这才想起他之前叫过人来,只是正事商讨入神,给忘记了。便道:“你安排吧。” 若微提着一盏灯,独自走上台阶。 夜色微寒。若微披着羽缎斗篷,底下是素雪的绢裙。她在温暖的阁中等候了许久,忽然身处阁外,难免感到寒冷。夹杂着藤萝花香的微甜的风吹过若微脸颊,若微深呼吸一口气,把灯递给就日阁外立着的侍人,一个人走了进去。 阁内灯火幽幽,帘幕深深。熏炉中徐徐升腾着袅袅的烟雾,传来清甜中带着一点苦涩的香气。这是若微已经十分熟悉了的气息。她与往常一样感到阵阵晕眩,立了数息,很快回过神来,便跪下,轻轻唤道:“郎君。” 赵郁仪说:“进来。” 若微屏息上前,绕过螺钿屏风,走到他的面前。 .赵郁仪在烛光下看她。若微垂下头,她的乌发已经长过了腰间,此刻在火光中闪烁着动人的光泽。 赵郁仪凝视半晌,朝若微伸出手。若微于是走近他,手缓缓放在他衣袍的系带上。外衣初初滑落,赵郁仪一下握住她的手,问:“手怎么这么冰?” 若微疑惑看他。便听赵郁仪道:“莫非福宁叫你在外头等?” “我……”若微微微启唇,对上赵郁仪那双如星般的眼睛,很快低下头来,轻声说:“您误会了……妾一直候在暖阁内。” 赵郁仪微微点头。看若微仍然生疏地替他更衣,便按住她的手,缓缓欺近她,问:“快一个月了,还不会?” 若微脸颊微红,沉默了。 寒凉的月光,渐渐漫入了寝阁。 “若微。”昏昏沉沉中,她听见赵郁仪轻柔地唤她,“……微微。” 烛火忽然剧烈的晃了一下,悄无声息地燃尽了。若微一下陷入更深的黑暗里。 映月阁离就日阁很近。 若微收拾妥当,在云霏的陪同下,直接走回映月阁。已经接近子时了,深夜寂静而清寒。只在花木深处,有虫类时不时发出微弱的鸣叫。若微走出植卉葱茏的曲径,便看见映月阁中烛火稀疏,玲珑的楼阁,仿佛一个婀娜窈窕的美人,静静地立于温柔皎洁的月光中。 雪青还撑着没睡,见她回来了,急急忙忙地给她清理洗漱。若微很快便回到温暖的被褥里。 她坐了半刻,走了一会神,便看见雪青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走进来,神色有些难看。 若微安静地喝下了,对雪青说:“早点回去休息吧。” 雪青眼里闪烁着泪光,勉力对她笑了下,还是出去了。 若微于是躺下,拉上被子,闭上眼睛,感觉到小腹很快传来下坠般的钝痛。她不去理会,想让自己睡下。而却有一种至深的寒意开始从小腹往全身蔓延,使她的心脏逐渐绞痛起来。 未时下了一会雨,将近傍晚的时候又停下了。 昏黄的天光穿过云彩,描摹起万物的轮廓。窗边的芭蕉叶晕染上暮色,一滴一滴的往青砖地板落下泛起金光的水珠。白日未尽的余光透过如绢的绿叶,在书房留下长长的影子。 书房内,赵郁仪坐在案前写着字。侍人们侍立在旁,皆屏息无声。而若微立在案边,挽着一只衣袖在磨墨。 过一会,赵郁仪停笔。侍人瞧见了,很快便跪下。若微接过毛笔,递给他去清洗。又拿过一只新毛笔浸过清水,蘸墨后仔细掭笔刮墨,然后双手递给赵郁仪。 赵郁仪正要下笔,便听福宁轻声道:“郎君,该用晚膳了。” 赵郁仪微微点头,很快便有人退下去准备。若微垂着头,不敢看赵郁仪在写什么,只安静地磨着墨。 这是她前不久刚学会的事。原本赵郁仪从不叫她来书房,她也乐于少和他相处。可一次云雨过后,赵郁仪临时要夜晚用笔墨。她不通此道,只能由福宁在一旁侍奉。在赵郁仪去洗漱的时候,福宁悄悄对她说:“如今,郎君还未归,身边只有娘子一人在。娘子要打起精神来呀!” 察觉到他话里的未尽之意,若微抿抿唇,没说话,算是应下了。很快徐姑姑就派人来教她,她也不笨,一下就学会了。这以后,赵郁仪就常叫她来。 若微想着想着,忽然感觉右手有些累了,正想换左手继续,就听赵郁仪淡淡发问:“想什么?” 若微一惊,手顿住,小声说,“没什么……胡思乱想罢了。” 赵郁仪嗯一声,也不知信没信。又说:“你离家快一个月了吧。” 若微一愣,应了声是。听见赵郁仪道:“我记得,三日后,你二兄就要成亲了。” “七月初十……”若微不料他会知道这个,“正是三日后。” 赵郁仪点点头,没有再说话了。“……许成毅。”若微听见他轻声喃喃,不禁侧目望去,正好看见赵郁仪眼中未尽的笑意。她连忙低下头,有些害怕,想到家人,心中感到几分苦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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