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 脑海中闪过这个人的影子,赵郁仪脸色沉了下去。 第二日,若微很晚才醒来。 云霏去唤她时,她整个人仍惊惧地缩在被子里,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她醒了,睁开眼,只一瞬,又有眼泪盈满了。她不言语,只是无比惶恐地望着云霏。 云霏心中一痛。她问:“娘子可要用些东西?雪青冲了您爱吃的藕粉呢。” 若微索然地摇摇头。她静静躺在床上,没有说话。明明是鲜花一样娇美的女孩儿,身上却萦绕着暮暮的昏沉的气息。云霏几乎落下泪来,又说:“我知道娘子心中难过,只是……” “……云霏。”若微声音轻轻地打断了她,“我很痛,我很痛……” 云霏怔怔望着若微。若微却猛地撇过了脸去。她阖上眼睛,努力忍着下身一阵一阵传来的可耻的疼痛。厌恶,羞耻,仇恨的情绪交织成海,在她的血液中奔腾不息的流动。她像是全身上下被火焰点过,仍处于灼烧后的余痛中。她轻轻落下泪来,“我恨他,云霏……”她的声音哽咽了,“我好恨他……” 云霏心如刀绞。她抱住若微,哄她,“我知道娘子的委屈……”她也流泪了,只是徒劳地道,“娘子别哭了,别哭了,哭得奴婢心里好痛……” 若微不语,只是安静地流泪。等到了正午,她终于缓过劲来了。云霏和雪青帮着她换了一身素净的纱裙。她默默地看着镜中的自己。依旧是富有青春气息的一张少女的脸庞。眉如新月,脸颊粉白而莹润,嘴唇仍是红嘟嘟的,仿佛可以随时露出一个天真快活的笑来。可她盯着自己的眼睛,那双原本如漆般的星眸,却是灰蒙蒙的,仿佛被抹上了一层雾气,看上去死气沉沉的,没有一点神气。 若微失神地望着镜中的自己,正在梳发的手顿住了。 忽然,站在她身边的雪青忽而紧张地握住了她的手。 若微一怔,她回过头,发现徐姑姑带了一个小丫头走了进来。小丫头的手里还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 若微隐隐意识到了那是什么。 果然听徐姑姑道:“这是避子的汤药。娘子喝了吧。” 若微默不作声地接过,喝了。热乎乎的汤水刚刚暖过她的咽喉,很快她便感受到一阵钝钝的下坠般的痛。她顿了顿,然后一口气把它喝完了。 雪青和云霏看着娘子一张惨白的脸,心里难过极了。避子的汤药药性极重,寒凉至极,是大户人家给姬妾避子用的。雪青久在内宅,自然晓得这其中的阴损手段。这些药饮多了的,难免会伤了身子,再难怀上孩子的。娘子的身子骨娇贵,哪能受得了这样的苦楚! 而徐姑姑却对她的举动感到无比满意。她先是笑盈盈的,“老奴先在这恭喜娘子了。”脸色又略微冷了下来,“先前也是老奴的错,没有告诉您侍奉郎君的规矩。您是什么身份,怎能在郎君就寝前先行入睡呢?” 她是什么身份! 这句话像刀子一般刺入了若微的心。在正午熔金般的日光下,徐姑姑打量着若微惨白的脸,她弥漫着水汽的眼睛,还有摇摇欲坠的身体。徐姑姑感到很畅快。对于这个商户女的颜色,她一直颇为忌惮。东宫之中,还未有嫔御能与她一较高下的。殿下定是被她的美色蛊惑住了!徐姑姑心中很愤怒。但她转念一想,殿下身份贵重,又最是注重体统,只是一时失了分寸,宠上一宠罢了,做不得真的。这不是还让她喝避子的汤药吗?只是个上不了台面的玩意儿罢了。 徐姑姑心下宽慰许多。她挑剔地盯着若微,看着她一身素净的长裙,不加雕饰,神情淡淡,却也难掩国色。一个人冷清清地站着,却仍有“微幽兰之芳蔼”的出尘姿态。流金般的阳光跳跃在她黑而纤长的睫毛上,她的气质是独一份的。徐姑姑心中的厌恶更深了。她冷冷丢下一句,“娘子好自为之吧。”就走了。 徐姑姑一走,云霏和雪青都着急的问:“娘子没事吧。” 若微默默站了许久,才轻轻地摇了摇头。两人还欲说些什么,若微却道:“你们都去休息吧,我想一个人静一下。” 雪青和云霏忧心忡忡地对视一眼,都退了下去。 若微一个人安静地坐在床榻上。 窗外日光熔熔,微风和煦。阳光穿过窗棂,像打翻的香油一般缓缓倒进来。整个内室都仿佛陷进了光明的世界里。而一阵寒凉入骨的痛意从她的腹部生起,渐渐蔓延到四肢百骸。她闭着眼睛,任由自己沉入黑暗的永夜中。 用过晚膳之后,忽而下起了大雨。 若微站在门前,遥视着远方雾蒙蒙的天空。山色苍青,星月无光。淅淅沥沥的雨落在庭院,在青砖地板上溅起水花,有几朵还飞溅到她碧青色的裙摆上。她蹲下身,用手指去轻碰这雨水。 冷冰冰的雨滴在她手指停留了许久,若微才渐渐回神。她在冷风中打了个哆嗦,准备站起身,回去了。 她站起来,抚了抚裙摆。一抬头,刚想转身,却见一个人走了进来。 她条件反射性的开始紧张,身上渐渐泛出冷汗。等到赵郁仪走近了,她才迟疑地行了礼。 赵郁仪走到她面前,并没有看她,只是淡淡地说:“进来吧。” 若微在原地僵持了半晌,跟着他进了内室。 下人们鱼贯而入,开始点灯。烛火幽幽,熏炉缭绕,室内温暖如春。赵郁仪坐在榻上,而若微仍然不安地站着。她不敢看赵郁仪,只是低着头。依然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牢牢锁在她身上。她嗓子干涩,说不出一句话来。 赵郁仪道:“哑巴了?” 若微心一紧。她抬起头,惶惶不安地看着赵郁仪。而对方的眼睛如同秋日林中的深潭,深沉而冷寂,看不出丝毫的情绪。若微的嘴唇无力地动了动,隐隐感觉到他不耐烦了。她的眼睛凝起水雾,一下便跪了下来。 赵郁仪俯视她,用手指抬起她下巴。 若微不敢反抗。她的睫毛颤抖着,漆黑色的眼睛里倒映出赵郁仪的影子。她听见赵郁仪叹息一声:“一点规矩都不懂。” 她颤栗着,说不出话来。 又听见赵郁仪说:“看来江游奕什么都没有教你。” 这样冷淡的口吻!若微感到心脏一阵抽痛。不知是为他对父亲的轻视,还是他这幅予生予死的姿态。这一切都刺痛了她。她难以再说一句话,刚想低下头,就听赵郁仪冷冷地命令道:“抬头。” 若微便被迫看进他寒星一样的眼睛里。 赵郁仪的冰冷的手指轻抚着她,像是在品评一个精美的瓷器。而若微一双波光粼粼的眼睛望着他,乍一看是湖光山色般的静美,却也有秋夜寒月冰凉的意蕴。大抵在咫尺的距离之下,其魂魄却是遥远而疏离的。 赵郁仪静静看着,忽而俯身吻了下去。 窗外正下着大雨。 自天而下的雨水,淋湿了金桂与海棠,淋湿了嶙峋的假山石,淋湿了夜色之中寂静闪耀的琉璃灯。整个庭院都被雨水浸没。 而若微的双眼,渐渐也被泪水浸没了。 昏暗的内寝中,她只是无声的哭泣。窗外的风雨愈演愈烈,她像是一朵被雨水打湿的芙蕖,在狂乱的冷风中剧烈的抖动,下沉,然后淹没在湖水中。 在迅猛的水潮袭来时,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透过窗棂,像是觑到了一颗明亮的星星。可当她再次看去时,却什么都看不到了。只有一滴泪水停驻在她的睫毛上,在烛光中若有若无的漾起水光。原来,那只是她的眼泪罢了。 她于是闭上眼睛,任由自己被无边的浪潮所吞没。
第13章 器皿 若微度过了生命中最艰难的半个月。 赵郁仪应该对她的前几次的表现非常不满意。 所以,徐姑姑来教她了。 早晨,若微刚刚用过早膳,徐姑姑就来了。 若微像前几次一样饮完避子汤,却发现徐姑姑并没有离开。 她有些不安了,问:“还有什么事吗?” 徐姑姑没有说话,只是用一种十分挑剔的眼神看着她。 不像是在看一个人,像是在评判一个器物。 徐姑姑说:“郎君要奴婢来教教娘子规矩。” 若微大惊,不由得后退两步。 徐姑姑神色不变,反而走近一步,说:“娘子把衣裳脱了吧,让奴婢动手,就不好看了。” 云霏和雪青皆是一愣,刚想说话,徐姑姑身后两个健婢就将她们二人擒拿了出去。 若微冷冷地看着她:“你要做什么?” 徐姑姑只是道:“娘子请吧。” 若微环顾一下四周,已经没有她熟悉的人了。 只有徐姑姑,和她身后的两个健婢。 她们都冷冰冰地看着她。 若微知道自己没有办法了。 她背过身,颤抖着手指,扯了扯衣服的系带。 雪白的衣裙像月光一样落了下来。 恰恰停留在腰背处。 “不是这样的。”徐姑姑冷冷地道:“家中没有教过娘子规矩吗?” 若微强忍着羞耻:“……家中从来不教我这些。” 徐姑姑笑了,或许是一个轻蔑的笑。她说:“娘子再来一遍吧。” 若微默不作声。将衣领扯上去,系好了带子。 “奴婢也是为了您好。”徐姑姑的声音很冷漠,“您出身不行,家里也没有教您一些房中的规矩……若在内寝之中讨不得好,往日您要怎么过活?” 若微表情冷冷的,并不言语。 “再来一遍吧。”徐姑姑道:“这去衣呢,也不是一下扯下来就完事的。您要有先后之分,知晓自己如何做最诱人……这一点不用奴婢说了吧?” 若微深深吸一口气,她用手抹了抹眼泪,侧过身,想象着有人在一旁看着她,会是居高临下的角度,冷冷的眼神……她先解下第一个系带,再解第二个。终于,她的后背露了出来,是跌宕而节制的背部,还有两部曼妙的弧线……若微无声流下了眼泪。 她的声音很冷漠:“这样可以了吧。” 徐姑姑这才满意了。 “得罪娘子了。”徐姑姑说:“今日就到这里,奴婢退下了。” 若微侧过身,不看向她们。 徐姑姑也不在意,俯身行了一礼,就走了。 走出门,徐姑姑身后的健婢有点不安的样子。 一人忍不住了,凑上前说:“是不是做得过分了?郎君明明只是叫我们……” “慌什么!”徐姑姑一下打断她,“就是要现在做才好,好好压一压她的气焰!” “她小门小户出身,初来乍到,定是不敢和郎君多说什么……”徐姑姑不屑地一笑:“你放心就是了。” 两个人只好应下,但心里还是惴惴的。 若微一个人在内寝呆坐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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