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观将贝壳串成一串,藏在袖中,抬手唤刀客回来。 刀客好奇的跑了回来,魏观蹲下身,将串好的贝壳轻轻系在了刀客的脚腕上。刀客晃了晃脚腕,很新奇的拨转着小贝壳,样子很是欢喜。 “回去我送你更好的。”看着刀客高兴的样子,魏观垂下眼眸,神情近乎于愧疚。 与刀客在一起的时日,他常是被迁就的那个,而他几乎不曾说过几句讨喜的话,也不曾送过刀客什么像样的礼物。 昭昭心意,有情人自知。刀客笑了笑,仰起头,亲在魏观的下颌,“我很喜欢,再没有什么比这个更好。” 魏观摇了摇头,轻轻摸了摸她的长发,牵着她站起来。 “来仪,你嫌我烦么?”他忽而开口相问。他自知性子矫情又别扭,便是自己,也觉得不够讨喜。 刀客笑了起来,也问他,“我自大又轻狂,总要惹出麻烦,阿观,你嫌我烦么?” 魏观又摇了摇头,他如何会嫌烦。 循规蹈矩是这世间最简单的事,有无数人如此,少一个不少,多一个便多。可如刀客一般,想要活成自己的模样,却需要太多的勇气,便是他也觉得珍贵。 何况……他喜爱她,恨不得她更麻烦一点,好教她离不得自己。 刀客笑了起来,亲了亲魏观的唇角。他们依旧不太一样,可若要完全一样,不若泥坯塑一个人俑,又何必在人间爱人。 海风轻轻吹拂,金沙细软。两人沿着海岸漫步,潮水亲吻上他们的脚踝,海浪温柔,风也温柔。 刀客牵着魏观走到一处礁石丛,她不忙着坐下来,搬开几块小礁石,翻出一群海蛎子,从礁石上掰下来,递给魏观。 “瞧,这是最好捉的贝壳。晚上我们就烤了吃,放在大石头上烤,撒上酱料,等烤的劈哩啪啦汤汁四溅,就可以吃了。” 礁石却被晒的热烘烘的,刀客又将海蛎子扔到竹篓里,翻身躺上礁石,翘着腿看海浪与云霞。魏观也在礁石上躺了下来,与刀客头抵着头,静静的注视她。 白浪卷卷,涌向天边,与云霞毫无阻断的连成一片。礁石四周都是海水,成了一个孤岛,天地间仿佛只有他们两人,相依相偎。 “这片海岸的贝壳都是白底彩纹的,远一点的地方还有黑白纹的,还有细长的。真奇怪,都是贝壳,都长在这片海,凭什么长得不太一样,吃起来也不太一样?” 刀客支着头,又开始吱吱喳喳起来,声音轻快又软和。 “明天咱们还可以去钓螃蟹,这种东西最傻,绳上拴块肉,它们就一个两个的游过来,拿大钳子夹,一拎绳子就捉到了。” “我们也可以出海打鱼,撒网下去,过一会就捞上来许多,网往渔船上一倾,半船乱跳的鱼虾。还有八爪的怪鱼,什么都有,太阳底下银鳞泛光,好看极了。” “最好有一艘很大很大的船,要比那些红头发、蓝眼睛人的商船还要大,还要能潜进水里去。都说鲛人对月流珠,可我也没少在海边跑,竟然从未见过。” “阿观,你说海的深处有什么?”刀客好奇极了,忍不住要和魏观讨论起来。她有最旺盛的好奇心,她喜爱海,喜爱深林、雪山,喜爱这世上一切未知。 “你还想去海的深处看一看么?”魏观抚着刀客的长发,轻声问她。 “是,他们说有龙宫,有海怪,不知道我的刀能不能打得过它们。天上地下,我都想去看看。”刀客笑着回答,笑声随着飞鸟,一同飞向天边。 “你想去哪里,我都陪着你便是了?”魏观声音淡淡,目光却很温柔。他专注的看着刀客,不管云霞,也不管海浪。 刀客收回了看向天边的目光,偏头看向魏观,看见他不曾言明,却无时不在的爱意。她又轻轻笑了笑,笑中有轻轻的叹意。 她仰靠起身,枕在魏观的肩上。海风吹起她的发丝,拂在魏观颈侧。金色的夕光洒落下来,落满两人周身。远处的天边云霞灿烂,炽橘吞金,瑰紫流光。
第31章 月出月升潮水涨,不知不觉间,已是星光漫天。海水深处,一座边缘模糊的岛,从天幕中露出影来,岛上亮起明灭的火光。 刀客笑了起来,很有几分得意的样子。她翻身从礁石上弹起,伸了个懒腰,一手拎起鱼篓,一手伸向魏观。“阿观,你瞧他们来了,就在那里。” 夜来风起,水汽沾衣生寒,教人渐生萧瑟之感。 魏观抬眼望去,望见刀客身后,海水苍茫,金日坠尽,那座黑黢黢的岛,像是蛰伏的凶兽,火光是怒睁审视的眼。 而他指下,潮水漫过礁石,石上礁螺多如蚁虫,被海浪砥砺后留下灰白残痕,触手粗粝,斑驳可厌。 “阿观”,刀客轻轻唤他,又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握住他低垂的手。 过往在生命里烙刻下印记,不安、犹疑时时如潮水而来,将他打湿。幸而爱意不肯教人犹疑,从来能被感知,只想赋予人这世间所有快乐。 “吾妻……私我耶?” 他本有许多想问的,却只问了这一句,也或许这句也不必问。他轻轻笑了起来,要作颐指气使,却因头一次这样称呼刀客,语气微有生疏,面上亦是抱赧,眼睫轻轻颤动。 刀客低头看他,见他月光下一双眼盈盈又殷殷,是伏低示弱,又是先退欲进。 “自然如此。” 魏观听了,又笑了起来。世间无数痴男女,人间天上,寻的不过是一份偏私,而今他得未曾有,也便够了…… 他心中畅快,却又不想显露太过,望向海岸那侧通红起来的天幕,抛出几颗琉璃珠子,落在深蓝的海面上。 “无船,你我早些行吧。” 他立起身,轻轻落在琉璃珠子上,琉璃珠子旋而不落,月下泛着莹莹的光,像是天河的流珠。而他步履之间,衣带静垂,也似仙人月中而来。 刀客追上去,见他眉梢眼角都是笑意,好看极了。她更快乐起来,踢踢踏踏的踩上水面上,将水珠踩的溅起来。他们身后走过的珠子,也像游鱼似的跃起,噼里啪啦的跳动。 “阿观,你说此时若有个小孩坐在屋顶上瞧见咱们,长大了会不会写个话本,什么海边多异闻,余幼年见仙人踏月而来,行于海上。” 魏观轻轻笑着,顺着刀客的话接下去,“仙人行处,众鸟不惊,鱼群踊跃,光珠凝而不散,似是莲形,书上言西方佛国之人步步生莲,大类如此耶?” “诶,阿观也没少瞧话本嘛,懂得很哩”,刀客大笑,“并且你我本事,不光话本里堪做个仙人,他日也上的了九天呢~” 魏观又笑了笑,没笑刀客猖狂,只紧了紧与她相握的手,十指扣在一起,“我还差一些,要靠仙人渡化才行。” 刀客回头望向魏观,见他眼中旧日坚冰潺潺化开,笑意如河水流淌,青草柔软的原野上生出一株桃树来,春日里满树生花。 “那我点化你呵……”刀客轻轻亲吻魏观的脸颊,两人的小指勾缠在一起。祛烦忧,免惊苦,许百年,不管能不能做仙人,她都想渡他。 世间兰因絮果总有人参不透,可又何须参透呢…… * 海岛树影重重,边沿停着千奇百怪的船,有舟无楫的,猿猴坐在上面,还有系在树上的芭蕉叶,船尾尖尖。 “孟三叔来了,‘翻云手’孟行章,自在空空里行三,按规矩,事情有一人应允,便算自在空空都应下了。” 刀客边向魏观说着,边跳上岛,拨开大片横斜的树枝。树影之后,篝火高架,火光熊熊。 篝火之畔,一位穿着褐红色衣裙的女人,坐在一块大石上,以手指祝祷,火焰随着她指尖上下翻飞。 女人见了两人一挑指,火花爆起,火焰呼啦一声卷过来,又在两人身前停住一抬扬。 “她在向我们打招呼呢”,刀客也笑着以刀气回应。两个人面目并不相同,神情却极为相似,都满是能从万事万物中寻到快乐的生命力。 刀气与火相撞,火花溅起,落在细沙上。篝火四周,沙石上随意散落着许多的酒坛子,也不知是谁拿过来的,或是什么时候堆在这里的。 有人不曾开筵便已然酒酣,醺醺然醉倒在海岸的礁石上,见了两人,遥遥举杯,也有人大笑高谈,浑然忘我。 一道笛音飞出,四下忽然静了下来,那些高嚷着的江湖人压低了声音,虽仍有一两字声调跳高,却更显得静。 魏观顺着笛音看去,看见海风阵阵,明月皎洁,矮树上有人坐在上面吹笛子,衣摆轻轻鼓动。那是个春日暖融似的少年,曲声欢快悠扬。 “他们……怎么声音低下去了?” “有人吹笛子嘛”,刀客答的自然而然,理所应当。 “谁定的规矩?” “哪有谁管这种事”,刀客笑了起来。 魏观不再看了,只怕看久了,便期盼起万事顺遂。世人多重己身,顾惜他人少,何必强求相反呢。 刀客看着篝火,站在一众江湖人之中,她忽而轻轻笑了起来,是那种萍水一相逢,便肯脊背相抵似的笑。 “我也是忽然才想了起来,自在空空都散漫的很,二十年前,何必在皇帝老儿要杀人时站出来,不过是要护着这帮江湖人罢了。” 一开始的时候,情况又急,哪里想得到人间留自在那么多呢,也不过是意气上头一偏私。他们江湖人……虽然四散在天涯,两两不相干,却并不是无根无家的。 她说完了,还未待魏观回应,树梢上那吹笛子的人便笑着向两人挥了挥手,而后曲调一转,更欢快了几分。 “这是春剑洛小笛,自在空空里行七”,刀客如是说。 * 并不像春剑一般,总是人间一少年,“翻云手”面上已多风霜意。刀客与魏观见他时,他盘腿坐在一株树下,两鬓斑白,眉锋锐利,便是休憩,亦像一只敛翅的鹰。 “孟三叔”,刀客唤他,蹲坐在一旁,同他撞一撞拳。 “八月海边鱼虾未肥,倒是少见你”,孟三暼了刀客一眼,又转头看向魏观。 这年轻人眉目狭长、秾艳,甚至精致的有些妖异,一双眼却是静的,像是大风雨之后的海,将那些电闪雷鸣都容下去了。 孟三觉得这值当喝一杯酒,他果然也拎起酒坛,拍开上面的浮土,喝了一大口。 他又转头看向刀客,问她,“照夜刀,在应天你是为他杀人,还是为江湖?” 两人皆是这江湖的翻云手,论起这江湖的细雨风波,都是事事清楚。 孟三直白相问,并无什么质问之意。少年人慕少艾,为情拔刀,闹得大了一点,也很是江湖。提起来不怕笑话,他也年轻过。 刀客同样直白坦荡,也无什么羞赧,“开始确是为他,后来却成了为江湖杀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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