宽阔的白玉台阶上,萧吟孤身而行的背影在月夜北风里看来格外寂寥, 似是风再大一些便能将她吹出这皇城,和杨煜不复相见。 王喜心生恻隐, 委实不忍心辜负了萧吟对杨煜的一番关切情义,脱口而出道:“萧娘子留步。” 他快步追到萧吟身边, 道:“喝了一路的风总不能教萧娘子白来,萧娘子随奴婢先进去暖暖身子,稍等淑妃走了,奴婢再行通报。” 知道杨煜无碍,萧吟已放了心,她本也不认为可以见到杨煜,此时听王喜这样说,她依旧迟疑,道:“三郎会见我吗?” 王喜哑然,满脸为难,但仍抱着希望道:“萧娘子要试一试吗?” 萧吟垂眼,回头望向身后寂静深幽的宫道,再转头去看养心殿外的明亮灯火,对杨煜的想念到底还是战胜了心中的退却,道:“有劳王总管。” 王喜明了她的心意亦为杨煜高兴,笑着为她引路道:“萧娘子随奴婢来。” 萧吟跟着王喜进了养心殿,特意在偏厅等候,约是过了半柱香的时间,淑妃便带大公主离开。 萧吟看王喜要去向杨煜禀告,她不由唤道:“王总管。” 王喜过来,问道:“萧娘子有什么吩咐?” 她心里是认定杨煜多半不会见自己的,可如果想法落成了现实,难免教她伤心,所以她有些动摇了。 看出萧吟不安,王喜安慰她道:“陛下如今龙体未愈,往常这个时候也该歇下,若是精神不济见不了萧娘子,萧娘子也不必放在心上,还是等陛下恢复些更好说话。” 萧吟感激王喜一片好意,向他见了礼,道:“多谢王总管。” 王喜回礼,转身去找杨煜了。 他这一去又是约摸半柱香,外殿没烧地龙,也没取暖的炭盆烧着,冷飕飕的好不磨人。 萧吟裹紧了大氅耐心等着,不想内殿突然传来东西被拂落到地上的声音,教她在外殿也听得清清楚楚。 她猜是杨煜发了怒,这趟连累了王喜。 不多时,王喜愁眉苦脸地出来,向萧吟致歉道:“让萧娘子白走一趟了。” 萧吟看来平静许多,只将失落掩在眼底,强颜欢笑道:“无妨,教三郎好生歇着吧。” 王喜要送萧吟,又有内侍出来,说杨煜召王喜。 王喜以为杨煜回心转意,对萧吟道:“许是陛下改了主意,萧娘子且再等一等。” 看着王喜快步往内殿去的背影,萧吟只从嘴角露出一丝苦笑——杨煜这是连身边人都不教着理会她,是当真一点儿都不想见自己。 她没等王喜出来,独自离开了养心殿。 来时慌张急切,去时孑然寥落。 萧吟不知刺客一事究竟是何结果,因养心殿这一趟来回吹风受了凉,又在那儿白白挨了冻,当晚回去就发了温病。 翌日,顷盈因为杨煜遇刺之事入宫看望,怀章有了去看望萧吟机会,但见她风寒发热,听侍女说身子烫得跟要烧起来似的,吃了药也未见好转,他便去求了顷盈。 他在外殿等候,见王喜送顷盈出来,立即上前道:“公主,奴婢有事相求。” 顷盈知道他定是为了萧吟,问道:“她又怎么了?” “萧娘子发了温病,情况严重,奴婢想请公主派人在萧娘子身边看着。”怀章道。 “你不想留下照顾她?”顷盈有意讽他。 怀章跪下,恳求道:“奴婢想,但奴婢到底不能总留在萧娘子身边,只恳请公主留个人给萧娘子。” 杨煜如今对萧吟的态度等同于将她打入冷宫,皇城中人大多势利,如今必然不会管萧吟的死活,若是有顷盈的人在,总算还有些底气,教太医院的人不至于敷衍了事,耽误萧吟的病情。 顷盈懂得怀章的顾虑,但这样迂回还不如直截了当,她朝内殿的方向使了眼色,问王喜道:“王总管以为呢?” 王喜将昨晚的情形和盘托出,怀章听得更加担心,当场给顷盈叩头道:“求公主救救萧娘子。” 顷盈一直对姜氏的话深信不疑,可听杨煜的言行又截然不同,她也拿不准那一国之君真正的心意,当下不敢去杨煜面前提萧吟,只教怀章起来,道:“我知道了,容我想想留谁看着她。” 怀章大喜,连连道:“多谢公主体恤。” 顷盈放心不下萧吟,出宫前特意去探看,才知她病得远比自己想的严重,再问过侍女一些情况后,直接折返养心殿,找杨煜去了。 杨煜正带病批阅奏章,连翻的身心重创后,往日风度卓然的九五之尊都显得颓唐,眼窝凹陷得厉害,眼下乌青可见,都是夜里难寐,如何辗转反侧也抛不开那些纠葛心绪。 见顷盈去而复返,杨煜未曾相顾,仍旧御笔朱批,问道:“怎么回来了?” 顷盈看杨煜也是一副病态,有些后悔自己冲动,心里想着不若这次算了,等等看萧吟的情况再说。 她才转身,却听杨煜道:“有话直说。” 杨煜将手头的折子批好,放去案头,忍着腔子里的痒意,闷咳两声才抬眼去看顷盈。 周遭安静,顷盈听得这咳声多生悔意,但也知道杨煜不会平白放自己走,只得攥紧了衣袖,走去案前,道:“萧吟昨晚从养心殿回去后就病了。” 杨煜眉心微动,不禁攥紧了双手,片刻后才冷冷道:“那又如何?” “她发了一夜的热,这会儿还烫得跟火炉子似的,太医只去看了一趟,开了个寻常治风寒的方子就走了。”顷盈道。 “她身子弱,吃了药起效慢一些不稀奇。”杨煜又拿了一份折子摊开在面前,低头看着。 “要是她一直不退热,一直这样没人管呢?” “她那儿不缺人手,怎叫没人管。”杨煜觉得纸上这些字看得心烦,强耐着性子也看不下去。 见杨煜如此冷淡的态度,顷盈忽然明白了怀章的担忧,自知勉强不了杨煜,她便不多纠缠,道:“三哥都这样说了,那就随她去吧,左右不缺短她的,是好是坏全看她自己的造化了。” 杨煜拍案,斥道:“放肆,谁教你这样跟朕说话的?” 顷盈知道失礼,却也不甚甘心,别扭着与杨煜道:“三哥不爱听,我不说就是了。” 免得再说下去惹恼杨煜反而弄巧成拙,顷盈直接告退,待从养心殿出去,特意嘱咐了自己的贴身侍女留在宫中照顾萧吟。 顷盈不知,自己走后杨煜急怒攻心,养心殿里又是好一番折腾,半个太医院都快搬来了。 而萧吟连喝了几天的药都不见好转,一直高热不退,昏迷不醒。 侍女去太医院,两位院判几乎一直都在养心殿,剩下的太医给萧吟看诊,但翻来覆去总是那几句话,大有教萧吟听天由命的意思。 侍女暗道情况不妙,赶忙去通知顷盈。 顷盈带怀章赶到宫里,见萧吟情况比几日天更加严重,知道人命关天,不能再等,又往养心殿去了。 怀章留下照顾萧吟,看她即使在昏迷中也颇为痛苦的模样,心急如焚,跪倒在床前,向神佛菩萨乞求道:“求老天爷救救萧娘子,只要能教她度过这次难关,只要她能好起来,奴婢愿减寿十年……二十年!三十年!以命换命都可以!求求老天,求菩萨佛祖,救救萧娘子!救救萧娘子!” 怀章对天叩首之际,窗外翻进来一道身影。 内侍惊得跌去地上,待看清了是阿六才舒了口气,却是病急乱投医道:“阿六,你快看看萧娘子!你有没有办法救她?” 阿六取出一只布包,给怀章看包里的一根银针。 整根银针光泽莹润,唯独针尖处颜色黯淡。 怀章仔细去看,瞬间犹如一盆凉水当头泼下,忍不住一个激灵,睁大了双眼去看阿六,道:“有人下毒?” 素来稳重冷酷的暗卫亦是难掩顾虑担忧之色,点头道:“剂量很少。” 阿六转头去看萧吟,面色凝重道:“是想借刀杀人。” 借萧吟温病难治的幌子,少量多次地在药中下毒,慢慢杀了她,不会轻易被人发现。 怀章想到凶手歹毒还在暗处便不寒而栗,问阿六道:“眼下怎么办?告诉公主还是直接禀告陛下?”
第七八章 今日的建安城日光明媚, 只是这满眼的光明却未见有几分温暖,依旧冻得人打颤。 将近养心殿的马车后头追来个人影,口口声声喊着:“公主!公主慢些!” 顷盈闻声便识得是怀章的声音, 立即喝停了马车。 待内侍终于追拉上来, 她看着大口喘息的怀章,未急着追问缘由,只等他看来恢复了一些才道:“怎么回事?” 被寒气呛得自喉口便不舒服,怀章努力克制着, 从怀中掏出布包递给顷盈。 顷盈狐疑接过,当看见发黑的银针时脸色瞬间煞白,将布包合在掌中,问道:“什么东西?你从哪弄来的?” “请公主将此事禀明陛下,救救萧娘子。”怀章道。 “就拿这么根东西要我给三哥看, 我用什么答他?”顷盈质问道。 怀章又是发汗又是发红的脸上皆是戒备,左右相顾便是不想教旁人听见接下去的话。 顷盈教他上车, 才知道了这几日藏在太医院里的秘密。 顷盈将此事告诉杨煜, 但此后宫中依旧平静, 没有因为那一根发黑的银针引起任何波澜, 只是太医院里有了一些人事调动, 再因顷盈出面, 原先替萧吟看诊的太医换了人。 藏在平静表象下的暗涌不知何时到来, 海废h男男文言情文都在裙寺二耳儿雾九依似柒也教人猜不到何时会退去,所幸没有波及到萧吟。 萧吟这趟温病来得迅猛又连绵不绝, 眼看着到了生死关头,幸好最后退了热, 但身子连续几日被毒物所侵,损耗巨大, 一时半会醒不过来。 顷盈这些日子常进宫,一来为先前顶撞杨煜赔罪,也是关心他的身子,二来便是探看萧吟,不见她醒来不放心。 再者,她隐约觉得宫里不止太医院有秘密,萧吟这儿也有,而且应该快到揭晓的时刻了。 果真,这日顷盈屏退了其他侍从,只留了怀章和自己陪在萧吟床边,不过片刻功夫,窗户忽然打开。 怀章虽知道来者何人,但还是率先挡在顷盈面前,道:“不可惊扰公主!” 内侍身后的阴影里,有无人瞧见的一抹笑意爬上顷盈眉眼。 阿六行礼道:“属下参见公主。” 顷盈轻扯怀章衣角暗示他退开,见他不放心地去窗口和门边探看,她只先将眼前这个陌生的男子打量了一番,问道:“是你发现有人给萧吟下毒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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