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坏了!”张大虎登时吓出一身冷汗,扭脸就往诏狱跑。 果不其然,高晟此时就站在定国公的胞弟,五老爷宋明监牢前,一个瘦削的年轻男子垂手肃立在旁,正是那日迎温鸾进北镇府司的人,名唤罗鹰。 他禀报道:“……此人风骨极硬,根本撬不开他的嘴,或许,他真的不知道。” 高晟透过石墙上的窗洞看过去,宋明耷拉着脑袋,浑身是血靠墙躺着,双腿呈现出一种怪异的角度,半截骨头茬子露在外面,饶是这样,也听不到他一声哀号。 的确是个硬茬子。 “对付这种人,用刑没用,你得知道他真正的恐惧是什么,找出来,对症下药。”高晟低声吩咐了他几句。 罗鹰目中闪过一丝不忍,但转瞬即逝,低头领命而去。 高晟定定看了宋明一会儿,才不疾不徐走进监牢,“宋五爷,好久不见。” 宋明艰难地抬起头,笑笑道:“高晟啊,见着你我是不是就快死了?我还欠着满堂春二百两的花酒钱,欠什么不能欠人家的卖身钱,麻烦你通知我家里头一声,替我还了。” “五爷仗义。”高晟同样笑笑,“事儿是你大哥犯下的,何必跟他淌浑水,做个安乐的富贵闲人不好么?” 宋明摇摇头叹道:“你们又来套我话,我就是仗着家里有钱有势吃喝嫖赌的二世祖,任事不管,什么也不知道。哪怕你把我打死了,我也还是这句话。” 高晟笑笑没说话,用火钳子翻了翻炉子里头的炭团儿,慢声细语说着,“五爷喜好美食,有没有吃过肉鲞?” 宋明失笑,“这算什么稀罕物?鱼肉也好,牛肉也好,或者个人喜好的时令果蔬,先炸透,再拿汤和各种煨,炒制后腌腊封严,做起来麻烦,但我国公府还不至于吃不起。” “五爷说的只是普通人的吃法,我说的,五爷定然不知。”高晟双手轻拍,门外张大虎得令,和另一个狱卒吭哧吭哧端来一口大油锅,放在宋明面前的大火炉上。 “人肉鲞,五爷肯定没吃过。”高晟慢慢搅着油锅,他的脸被火光映得忽明忽暗,状若阴曹地府的勾魂使者。 火苗子窜起老高,疯狂地舔着油锅,不多时,锅里油吱吱吱响着,饶是泰然自若的宋明,此刻也变了脸色。 “五爷不必紧张,大人的肉又老又柴,不好吃。”高晟放下火钳子,微微笑道,“人肉鲞,一定要用小孩子的肉,七岁以下为宜,三岁以内为上品,若是百日的婴儿则是不可多得的上上品。” 话音弗落,便听墙外传来一阵蹬蹬蹬的跑步声,夹杂着小娃娃稚嫩的问话,“叔叔,您说带我去见爹爹,他在哪里呀,走了这么久也没看到。” 宋明勃然变色,“高晟!” 高晟竖起手指“嘘”了声,“五爷绝对不想骂我,是不是?” “畜生!”宋明骂道,“有种冲我来,老子皱一下眉头就不是爹生娘养的,你敢动我儿子一根汗毛,我就……” “你就如何?”高晟似笑非笑看着他,“你能如何?” 宋明立时卡了壳,他连自己都救不了,更不要提救孩子,良久,才发狠道:“亏你还是廉明刚正高青天的儿子,高家满门忠贞英烈,偏活了你这个阴险小人,他日黄泉相见,你有什么面目见你爹?” 高晟笑容淡了,“大虎,把东西搬到隔壁,我想了想,炸东西油烟太大,今儿新上身的衣服,可别弄脏了。” 张大虎应声“是”,和狱卒小心翼翼把油锅抬了出去。 “我好像听到爹爹的声音了,爹爹!爹爹!”小娃娃每叫一声,宋明的脸色就白一分。 高晟冷眼看着,忽一把提起他,拖到走廊尽头大铁门前,门上有个半尺见方的门洞,正好可看到院子里的景象。 院子里阳光灿烂,粉团子般的小童手里拿着一架大风车,跌跌撞撞来回跑着,风车呼呼地转,小童格格笑个不停。 宋明痴痴望着,跟着憨憨地笑起来。 “五爷,还不肯说吗?” 宋明闭上眼睛,一言不发。 “高某佩服。”高晟轻叹一声,把他扔进旁边的牢房,冲张大虎点点头,“动手。” 院子里的笑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孩子惊恐的哭喊,哭声越来越近,好像就在耳边。 宋明忍不住睁开了眼。 面前是一道白色的幕布,隐约可见幕布那边的屋子支着一口大锅,一人不断往火里加柴,儿子被人提溜着进来,手脚乱动,哭得声嘶力竭,“爹爹!爹爹!” 一声声“爹爹”,就好像催命的符文,催得宋明心跳如雷。 “五爷,”高晟笑道,“令郎恰好三岁,上品呢,五爷有口福了。” “你这卑鄙无耻阴险狡诈的混账王八犊子!”宋明再也绷不住了,破口大骂,“下贱淫贼烂种子,你他妈就不配当人,活该高家家破人亡!你千刀万剐,不得好死!子为奴,女为娼,你做过的事,会一件件报应在你孩子身上!” 高晟根本不在意,骂得越狠毒,越说明这人的心理防线已接近崩溃,接下来只要再给点刺激,必然会得到他想要的情报。 幕布上的人影又动了,他站在油锅前,高高举起儿子小小的身子,胳膊向下一落。 “不要——”宋明蓦地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竟然挣扎着向前扑过去,“我说,我说,我都说……放过我儿子,放过我儿子。” 他眼神呆滞,浑身抖得筛糠一般,“太上皇离京前有意去金陵,郑地是南下必经之地,所以大哥才和郑王联系,郑王说他没有见过太上皇,郑地也没有太上皇途径的迹象,至于他说的是真是假,我们也不知道。” “皇上也在找太上皇的下落,你看看,我们办的都是一样的差事,为什么不早说呢?白白受罪。”高晟摇头笑笑,“五爷的忠心,高某定会禀明皇上,即便日后论罪定国公,也不会牵连到你,就当是高某吓到小公子的赔礼好了。” 宋明忽然伏地大哭,一边哭一边扇自己的耳光,悔恨、懊恼、怨恨,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一股脑发泄了出来。 高晟看也不看他一眼,慢慢踱步出来,正午的阳光灿烂而热烈,照在身上暖暖和和的,身体里的寒气仿佛也消散不少。 院子一角的花丛下,宋家小公子猫腰蹲着,使劲捂着嘴,眼睛笑得弯弯的。 走廊尽头,罗鹰把手里的木偶人随手扔给张大虎,咳咳两声,“小公子,我看到你了哦,这就来抓你。”一边漫不经心说,一边装着怎么也找不到的样子。 宋小公子憋不住,嘻嘻哈哈蹦出来,“我在这里!你输啦哈哈,我要吃冰酪,加多多的梅子酱。” 一大一小玩闹着逐渐走远。 张大虎揉揉发酸的嘴巴:唉,当初为啥想不开去学口技呐,累得口干舌燥的,还不如陪小孩儿玩,起码能落口吃的! “除宋义和宋南一父子,其它人都放了。” “得令!”张大虎嘿嘿笑道,“暗中找太上皇的不止宋家一家,他们肯定想知道咱们掌握到什么程度了,咱们放长线,钓大鱼。” 倒不是为这个,京城刚经过战乱,陕北榆林又闹匪患,大周需要的是休养生息,绝不是大开杀戒。 不过高晟没解释,只看看枝头宛转莺啼的鸟儿,那只鸾鸟,也该飞回来了。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3-04-04 09:00:01~2023-04-05 08:50:01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今天你躺平了吗 10瓶;羽之觞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10章 ◎夫人随便翻一页◎ 几天后,除了宋南一父子,定国公府其他人都放了出来,但情况着实不好,几乎人人身上带伤,有官职的老爷公子尤为严重,全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块好皮肉。 更糟糕的是他们的精神状态,哪里还有簪缨贵胄的雍容华贵安然自若,低着头缩着肩膀,眼中满是恐惧,些许风响都惊得浑身哆嗦,一个个完全吓破了胆。 看着他们身上可怖的刑罚痕迹,国公府的女眷们这时才真真切切有了倾巢之祸的实感,府里喊声震天,哭声盈野。 原本就想分家的三房四房恨不能马上撇清关系,可着劲儿的折腾,一直观望的二房五房也动了心思,见天在郑氏面前哭。 连宋老夫人也暗示郑氏,长痛不如短痛,保全一个是一个。 郑氏阴沉着脸和周嬷嬷念叨: “现在分家对我们没好处,前阵子上下打点,府里除了祖产和祭田不剩几个银子,祭田不能动,祖产咱们大房至少占一半,那四房分不到满意的家产,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我现在没空搭理他们,只怕要大出血了。” 周嬷嬷道:“那几房也真是傻,以为撇清关系就可以不受牵连,也不想想,大家都姓宋,国公爷问罪了,他们能跑得了?” “大概高晟暗示过什么吧。他也真够阴的,这时候把其他几房放回来闹腾,就是想让国公府内部互相争斗,攀咬出他想要的证词罢了。” 郑氏重重叹息一声,目光幽幽望着窗外天空,一层层灰白的薄云在空中翻搅,如烟似雾,沉甸甸压在她的心头。 “少夫人在干什么?”她突然问。 提起内宅的事,周嬷嬷立时来了精神,一撇嘴道:“在养身子,好几天没出屋子,不过陪男人睡了一觉,看把她娇贵的。也是好耐性,看着满府惨状愣是不为所动,我看夫人真是白疼她了。” 话音还没落,就听廊下里有人说话,原来是温鸾来了,也不知道刚才的话她有没有听到。 周嬷嬷面皮一僵,随即暗暗翻了个白眼,仿佛什么也没发生过。 门帘从外掀开,温鸾穿着一身浅紫底儿兰花纹的交领襦裙,微微低头走进门。凉风拂过,衣袂翻飞,活像一只翩翩起舞的紫蝶,随时随地都要飞走消失不见。 屋内二人不禁齐齐一怔。 “母亲……”被她们这样看着,温鸾顿时有点不自在,“高晟虽然答应不对南一用刑,可我心里还是七上八下的,生怕出点纰漏再让南一遭罪,想再求求他去。” 郑氏上下打量她一眼,放缓语气,“你能有这份心,哪怕我儿吃再多的苦头,也足以欣慰了。” 温鸾浑身一颤,强忍着才没让自己落泪,只含泪低头道:“儿媳打算明日后晌去,有劳周嬷嬷备车,仍是雨笼胡同。” 主子和颜悦色,奴婢当然不能横眉冷对,周嬷嬷见机极快,不多时已安排妥当。 她一脸“我办事你放心”般道:“车夫是以前伺候国公爷出行的,不识字也不会说话,绝不会走漏风声。” 此话是对温鸾说的,功却是表给郑氏听的。温鸾心里也明白,淡淡笑了笑,扔下一句“明儿个天亮之前回来,请嬷嬷留门”,丝毫没提感谢的话,径自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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