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烨冷嗤了一声。 这小女娃儿姿色过人,此刻又摆出这般楚楚可怜之态,若是个定力不足的,怕是真要被她迷惑住。 可他慕容烨不会。他是先帝宠妃之子,从小长在宫中,女子们的把戏他见得太多了。 刚刚这小女娃在门外哭喊救命,也不知是不是故意引他出去?她与那几个男子,是不是合伙演戏骗他? “谢子午跟你什么关系?”他冷冷地问。 萧惜惜神情一片茫然,在脑海里搜索了一遍谢子午这个名字,然后摇了摇头:“我不认识他。”。 她认识的人,两个巴掌就数得过来,除了她娘和李婶,就是扬州的街坊。 扬州的那几户街坊,没人姓谢啊? 慕容烨目光一寒,萧惜惜吓得一哆嗦。 她想避开慕容烨的目光,可是他说让她抬起头,她就不敢低头,只得硬着头皮跟他对视。 慕容烨继续问道:“你是何方人氏?为何来京城?” 萧惜惜抽抽鼻子,哽咽道:“我们是扬州人,我娘带我到京城找我爹。” “你爹是何人?”慕容烨问。 “我娘说,我爹是京城的盐商,我从来没见过他。” “为何住到邻院?” “那院子是扬州老家一位街坊,借给我们落脚的。” 一问一答,慕容烨从头至尾紧盯着萧惜惜的眼睛,想从中发现一丝说谎的痕迹。 可那双黑白分明泪水涟涟的大眼睛里,有惊慌,有委屈,有求饶,还带着那么一点儿茫然,就是没看出躲闪犹疑来。 这般模样,倒不是能装出来的。可真相究竟如何,还要等沉羽查探的结果。 慕容烨没发话,萧惜惜不敢低头。这时,她突然发现,对面男人的胸口处,渗出血迹来。 起初只是一小片,随后那血迹在灰白袍子上晕染的面积越来越大,腥红而鲜艳,像是在他胸口开出一朵诡异的花。 “你……你流血了。”萧惜惜颤抖着声音,提醒慕容烨。 慕容烨神色淡定,低头看了一眼。他身中奇毒,伤口经年不愈,稍一用力就会流血不止。 方才黄泰拽着萧惜惜进入院子,触动机关,乱箭齐射。他从乱箭从中把萧惜惜拎出来,动用了内力,从而引发伤口流血。 “去东侧靠墙的橱柜,取药粉和白布。”慕容烨说。 萧惜惜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这是跟她说话呢。她连忙起身,迈着小碎步走到他所说的橱柜那里。 打开柜门,上面一层摆满瓶瓶罐罐,下面一层是裁成条状的白布,码得整整齐齐。 “药粉在天青色瓷瓶里。”慕容烨说。他的声音跟刚才相比,明显带了几分虚弱。 “哦。”萧惜惜答应一声,取了瓷瓶和白布。再一回头,她吓了一跳。 不过是一转身的功夫,慕容烨胸前的血迹扩大了一倍不止。 看萧惜惜吓得发愣,慕容烨强忍不适,冷声道:“过来!” 萧惜惜又是一哆嗦,紧走几步,到了榻前,大气儿不敢出。这人流了这么多血,怕不是就要死了吧? 外面已死了几个,屋里若再死一个……萧惜惜想都不敢想。 慕容烨解开外袍脱下,原本缠在他身上的白布,都已被血迹渗透。 不用慕容烨多说,萧惜惜已知道自己该干什么了。 她凑到慕容烨跟前,去解他身上原本缠着的白布。那白布的结就打在胸前,此刻浸透了血,变得又湿又滑,萧惜惜手上沾满了血,解了半天解不开。 “得用剪刀。”她转身去刚才的柜子里取剪刀。 慕容烨心一沉,盯着她的目光露出杀意。虽然他现在伤口流血不止,可要结果这女子的性命,也不过是动动手指的事。 萧惜惜取了剪刀回来,剪断慕容烨身上的白布,一层层轻轻揭下来。剪刀被她顺手扔到一旁。 慕容烨握紧的手,慢慢松开了。 看到那皮肉翻开,鲜血直冒的伤口,萧惜惜眼前一晕。这,这得多疼啊! 她半眯着眼,不敢仔细看,拿起瓷瓶,将白色的药粉倒在伤口上。 伤口洒上药粉后,马上就不流血了。萧惜惜展开干净的白布,开始包扎。 何玉漱在扬州老家的巷口开药铺,平日常给街坊们问个诊,处理下外伤。萧惜惜跟在她娘身边,耳濡目染也学会了包扎伤口的手法。 只不过,她虽然经常给自己养的小猫小狗小兔子包扎伤口,给人却是第一次。 慕容烨感觉到了她的笨拙。 为了包好,她离他越来越近,略为紧张急促的呼吸掠过他耳边,软软的手指轻轻划过他的后背,胸前,肩膀,带来阵阵酥麻的感觉。 包扎好之后,她在前面打结,低着头,发髻上的一朵绒花,一下下地扫着他的下巴。 慕容烨侧头躲开,眼神落在她细腻白皙的耳后。小巧的耳垂上,坠着一颗珍珠,随着她的动作,荡来荡去。 “好了。”萧惜惜直起身。这时她才发觉,自己离那人这么近。精致绝伦的男人面孔就这么突兀地落入她眼中。 他的脸苍白削瘦,棱角锋利,没有一丝血色,浓密剑眉下,一双狭长凤目,眼神冷得似千年寒冰,鼻梁挺秀,双唇凉薄,像是最细腻的工笔描绘出来的一般。 萧惜惜长这么大,还没见过长得如此好看的男子,不禁呆了一呆。 “去屏风后的卧房,给我拿件外袍。”慕容烨说。 他没穿外袍,身上裹着白布,露出来的部分看着虽然瘦,却很结实。 萧惜惜羞涩地一低头,退后几步,扭头看了看,找到屏风的方向,去到后面。 卧房里燃着檀香,纱帐床帏都是没有任何花纹修饰的清白细纱,看上去整洁无暇,一尘不染。床边的衣架上,挂着一排长袍,只有灰白和纯白两个颜色,摸在手里干涩绵软,都是上好的松江棉布。 萧惜惜拿了一件白色的,回到外间。 慕容烨盘腿坐在榻上,闭着眼睛,像个苍白的玉雕。 萧惜惜不敢惊动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榻前,给他披上外袍。 他额头浮着一层冷汗。萧惜惜从怀里摸出帕子,想给他擦一下。帕子拿到手里才发现,里面还包着一颗她昨天吃剩下的糖葫芦。 慕容烨调息了一会儿,睁开眼,就看到萧惜惜站在他面前,盯着手里不知什么东西发呆。 见慕容烨醒了,萧惜惜看了看手里的糖葫芦,又看了看慕容烨的脸色,小心翼翼地问:“你吃糖葫芦吗?” 慕容烨面色不善,怀疑地看着她。她如果想用这种方式给他下毒,是不是太拙劣了些? “我每次生病的时候,我娘都给我买糖葫芦吃,吃完就觉得没那么难受了。”萧惜惜托着帕子,递给慕容烨,两眼清明,一派天真,看不出丝毫心机。 慕容烨穿好外袍,系上衣带,从萧惜惜手里接过帕子包着的糖葫芦。 从鼻端一过,他已知道,这颗糖葫芦无毒。他张嘴吃了。他倒想看看,这女子究竟想耍什么把戏? 糖衣融化在口中,略有些粘牙,酸甜的味道在舌齿间弥漫,于他而言,是陌生的,从未有过的感觉。 “好吃吗?”萧惜惜盯着他,眉眼弯弯,露出几分灿然笑意。 “你叫什么名字?”慕容烨问。 “我叫萧惜惜。”精致小脸儿上的笑意更浓了些。 “笑嘻嘻?”慕容烨眉毛微挑。 “不是笑嘻嘻,是萧,萧惜惜,珍惜的惜。”少女含笑薄嗔,软软糯糯的声音,比方才入口的糖葫芦还甜。 慕容烨不为所动,目光仍然冰冷。 “萧惜惜,不许告诉任何人,你在这里见过我,包括你娘和你家的下人,如果你说了,我就把她们都杀了。” 萧惜惜的笑容瞬间没了,惊恐地瞪大眼睛。 慕容烨接着说道:“外面死的那几人,跟你脱不了关系,你若声张出去,惊动了官府,就去抵命吧。” “我……”萧惜惜红着眼圈儿,战战兢兢回头看了一眼院外,瘪着嘴道,“我不说。”
第5章 萧惜惜是捂着眼睛从邻院出来的。活人被乱箭射成刺猬的样子,太吓人了。 她想起来自己是被他们拉着,一起进入院子的,后来她摔进屋里,那几人却死在院外。 虽然那会儿脑子懵了,可她现在一回想,隐约猜到应是那受伤的男人,把她从乱箭中救了出来。 他是什么人呢?身上有那么重的伤,说杀人就杀人,还不能把见过他的事说出去。 萧惜惜坐在桃树下,托着下巴想。想来想去,她觉得那人一定是个杀人放火的江洋大盗。后背一阵发寒,她赶紧跑回屋,把内室的门窗都关上,不敢出门了。 直到听见娘和李婶的说话声,萧惜惜才迎出来。 何玉漱进到院里,一眼看到女儿,就发现她眼睛红了。 “怎么了,惜惜?哭什么?”何玉漱搂着女儿进屋,关切地问。 “娘,咱们搬家吧,别住在这里了。”萧惜惜满腹的委屈一股脑儿涌上来,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为什么搬家?你不喜欢这里吗?”何玉漱一头雾水。今天早晨她出门的时候,惜惜还好好的,怎么才过了大半日,就哭得这般伤心。 萧惜惜摇摇头,满肚子的话却不敢跟娘说。邻院那人说了,如果把他的事说出去,就杀了娘和李婶。 李婶给何玉漱打了净面的水端进来,插嘴道:“这京城的东西真是贵啊!若没有这处地方落脚,咱们赁不起宅子,也住不起客栈,就得睡到街上去了。” 何玉漱给女儿擦着眼泪,柔声道:“这里确是偏僻了些,惜惜乖,过两日,娘就带你去街上逛逛。” 萧惜惜不知该说什么,只好点点头。 何玉漱又哄了她一会儿,直到她不哭了,才去洗手净面,跟李婶一起忙活着生火做饭。 饭菜摆上桌,萧惜惜才想起来问爹爹的消息。 何玉漱眉头微蹙,无奈地摇摇头。她和李婶今日走了几条街,打听京城有没有姓萧的盐商,到头来却一无所获。 李婶宽慰她道:“娘子别心急,京城这么大,咱们今日连南城的一半都没走完,大官人既是做贩盐的买卖,定是有头有面的人物,咱们多打听几日,一准儿能问着。” “娘,我明天跟你们一起去吧。”萧惜惜说。一想到邻院有个江洋大盗,她自己一个人在家,就怕得发抖。 何玉漱给萧惜惜夹了几箸菜,温声道:“惜惜乖,娘带着你一起找人,多有不便,等有了你爹爹的消息,娘再带你过去。” “哦。”萧惜惜失望地垂了眼,扒着碗里的饭菜。 何玉漱心下不忍,却也没有办法。 当年,她是一个落难孤女,遇上到扬州做生意的京城富商子弟萧文山,被萧文山搭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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