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后,她觉出了些许端倪,随后立刻跳下车赶上了他们。 “李姐等等。” 姜轻霄挡在了小妻夫的面前,神情关切地问道:“小宝恢复得还好吗,前不久村长通知所有患病的孩子来我这里复查,怎么没见到他啊?” 闻言,妻夫俩的面色俱是一白 。 “小姜大夫,小宝他、小宝他去亲戚家了......” 片刻后,女人不敢看姜轻霄的眼睛,吞吞吐吐地说道。 而她身旁的夫郎,则是突然捂紧了自己的嘴,别过了头,似是在强忍着什么。 女人的谎言太过拙劣,一下便被姜轻霄轻易看穿了。 小宝不过七八个月大小,正是需要父乳喂养,离不开娘爹的时候,怎么可能会被送到亲戚家呢。 姜轻霄心中闪过一种不好的猜想,一双柳眉越蹙越紧。 少顷,她抿了抿唇,试探着言道:“这样啊,真是不巧,不过为了防止复发,我还得再为他检查一下,可能得劳烦你们将小宝给抱回来。” 闻言,女人的神情有一瞬时的慌乱,还在想着该用什么理由推脱时,她身旁的夫郎却率先崩溃了。 男人的泪水喷涌而出,悲伤地大哭道:“他回不来了,他被我们俩给害死了,小宝再也回不来了!” 闻言,姜轻霄神情蓦地一僵。 “你说什么?” 原来,那日从姜轻霄那里拿完药回去后,小宝的症状确实缓解了许多。 可没过两日,便又重新开始发起热来。 妻夫俩看姜轻霄开的药没多大用处,于是又接连抱着小宝看了许多大夫,却都无功而返。 期间,甚至忘记了姜轻霄不要带孩子外出和见风的嘱托,导致小宝的身体愈发得虚弱。 最后二人病急乱投医,去找了镇上的一个神公。 神公推算一番后告诉他们,这孩子是个煞童子,根本养不大不说,还会给他们招来灾祸。 现在附近村庄越来越多的孩子出现了与小宝相同的症状,就是因为他不甘心自己一个人走,想要带点玩伴下去。 若不赶快处理了,兴许还会克死他们。 起先,小妻夫俩对神公的这套说辞异常的愤怒,抱起小宝便回了家。 可走在路上,看着四周原本待人和善的邻居,现下对他们避之不及,视作洪水猛兽的样子,他们的心中也渐渐涌起愧疚与不安来。 待看到大门和院中被人泼满了用以‘驱邪’的秽物时,小妻夫俩再也顶不住了。 关紧了院门,抱着孩子痛哭出声。 哭到最后,李满疲惫又认命地安慰起了自己的夫郎。 说让他带着孩子远走高飞,她自己留下来向村民赎罪。 可向来对她百依百顺的夫郎却缓缓摇了摇头,神情是崩溃过后的极度平静。 他说与其让小宝挣扎着死去,不如给他一个痛快。 小宝是他生的,他给的小宝一条命,也理所当然的可以拿走。 孩子没了他可以再生,但是妻主不能有事。 更何况,小宝只是个男孩。 说罢,便以平常给孩子喂奶的姿势,将其死死地捂在了胸前。 待到李满反应过来,拼命地将孩子夺过来时,小宝已经面色发青,断了气。 想不到平常温柔善良的夫郎狠下心时,竟会亲手闷死自己的骨肉,李满回过神来时,既觉得害怕的同时又异常的心酸。 抱着做完这一切面无表情呆愣在原地的夫郎,李满咒骂着老天爷对他们妻夫俩不公的同时,又大哭了一场。 原以为他们妻夫俩的苦难就此可以终结,谁知小宝夭折的第二天,村长便传来消息,说是小姜大夫找到了可以治疗这怪病的药,让全村患病的孩子都去她那里,免费医治。 可那时候的小宝,早就被他们扔到了山里...... 也许再等等,他就不会死了。 想到这儿,李满心痛后悔不已,而身旁的夫郎更是接受不了直接昏了过去。 再醒来时,便开始泪流满面地说小宝饿了,在哭,他要去给他喂奶。 整个人变得疯疯癫癫的。 李满没办法,就只能带着他去原本扔掉小宝的地方去找。 可过去了那么多天,尸体已经不见了,周围还有许多血迹和动物的脚印。 八成是被山上的野狼叼走吃了。 他们日日来,又次次无功而返。 李夫郎伤心劲儿过去后,也知道木已成舟,儿子已经回不来了,而他和妻主的日子还得过下去。 于是向李满提议,买些小孩子喜欢的玩具和糖块去山上,最后看一下儿子,以后便再也不去了。 谁知下山途中,二人竟意外撞见了姜轻霄。 他们心虚又愧疚,当初若是他们足够听姜轻霄的话,不带着小宝出门,也许便不会将瘟疫染给同村的孩子。 他们若是足够相信小姜大夫的医术,再多等一日,小宝也就不会死了。 小妻夫俩早就听说了姜轻霄为了治疗这次瘟疫不吃不喝,最后还拿自己的身体做的试验的事。 又自知做错了事,害了自己的儿子,他们罪有应得,所以才无颜面对姜轻霄的问询。 待李满断断续续地讲完事情所有的经过后,姜轻霄早已死死地攥起了双手,蹙紧了眉。 深呼吸了许久后,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哽咽着言道:“他还那么小,你们做母父的怎么忍心......” “对不起小姜大夫,对不起......” “我们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宝。” 此时的李满心中悔恨交加,流泪的同时仍不住地对着她道歉。 姜轻霄望着泪流满面的女人和她身旁神情绝望又憔悴的夫郎。 心中情绪万转千回、百感交集。 都说母父是世界上最爱孩子的人,可为何还会有人,会因为神棍的一句混话和一个不确定的事,便能亲手扼杀自己的孩子呢。 姜轻霄看着他们憔悴又悲恸的面容,纵使心中气愤难当,却再难说出一句苛责的话来。 只因在李满妻夫的身上。 爱是真、恐惧是真、悔恨亦是真。 她闭了闭眼,脑海中浮现出那日小宝紧抓着她手指不放的场景。 待到姜轻霄再睁眼时,眼底隐隐漫起了水光。 少顷,她哽咽着问道:“你们把小宝放哪了?” 一直以来,姜轻霄都知道有一个习俗,那就是夭折的孩子都会被村民随意地扔到山里或是水沟中。 总之不能立碑安葬。 这个不成文的规定,为了是那家日后不会再出现孩子夭折的情况,甚至有的还会用极其残忍的方式对待孩子的遗体。 美名其曰,要让死去孩子的鬼魂感到畏惧,以后不会再敢投胎到他们家。 姜轻霄以前听到这个说法时只是沉默且不以为然,但当真实地发生到自己身边时,又觉得十分荒唐与可笑。 最后是深深的无力与悲哀。 天色彻底暗了下来,风从密密的山林间穿过,又吹到人身上时,仿佛犹带着凛冬未化的雪意。 刺骨的冰寒。 晚风拂过姜轻霄的全身,原本额前柔韧的发丝此刻好似变成了一把钢刀。 一下一下划着她的脸。 疼得整颗心都在颤抖。 姜轻霄望着面前那块曾停放过小宝尸体的石头,纵使夜黑如墨,她也能清晰地瞧见石身上那一缕缕比夜色还要浓重粘稠的血迹。 姜轻霄突然心生一股强烈的,对自己无能的愤怒以及自责。 不停地想着:若是她能更早一点地找出解决的办法就好了。 若是她能时刻关注小宝的情况就好了。 若是她更加努力地学习医术、看过许多书,更加见多识广就好了。 若是她...... 师父在时总说,干她们这一行的,每天都要面对疾病和生死,心中每时每刻都要做好离别的准备。 可事实上,姜轻霄还是无法接受自己曾医治过的病人离世,更况且他还那么小。 姜轻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起来,双手愈攥愈紧,眸中的泪水也越蓄越多。 就在她的心犹如烈火烹油,在被愧疚与自责反复炙烤时,手背处却突然覆上了一只温凉的手。 青年将浑身僵硬的女人慢慢地揽入了怀中,学着她曾经的样子,轻轻地拍打着姜轻霄那颤抖不止的峭薄脊背。 声音温柔如水,一点点地安抚着她的情绪,“妻主不要太过自责与难过,小宝的死不是你的错。” 柳惊绝抬眸瞥了一眼姜轻霄身后,漂浮在半空中的那抹小小的婴儿魂魄。 是透明的浅蓝色。 温声说道:“小宝死的时候没有很痛苦,死后也没有怨恨他的娘爹。” “并且十分的喜欢你、感谢你。” “他不想看到你这个样子。” 闻言,姜轻霄哽咽了一瞬,积蓄已久的泪水夺眶而出,沾湿了青年的衣衫。 女人死死地抵住了他的肩膀,泪水无声而又汹涌地流淌。 柳惊绝见状,心疼得愈发抱紧了她。 他犹记得上次姜轻霄曾说过的话。 作为一名大夫,治病救人是她的职责,不是儿戏。 姜轻霄一向恪尽职守,甚至可以为了治病救人而牺牲自己。 她生性那么的善良,所以即使知道小宝的死并不是她的错,可也免不了良心的煎熬。 此时的姜轻霄很痛苦,柳惊绝知道。 此刻,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愈发地抱紧她。 告诉姜轻霄,他在,无论何时他都会陪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姜轻霄缓缓抬起了头,抱紧了他。 声音里满是发泄过后的疲惫。 “阿绝,我想好好地安葬小宝。” “你帮我,好不好?” 闻言,柳惊绝抚了抚她的后背,温声道了句好。 下一刻,只见青年原本曜黑的瞳孔中,开始逐渐流转起翡色的暗光。 柳惊绝唤醒和驱使了整座问晴山的蛇类去寻找小宝的尸骨,加之身侧小宝的灵魂的指引,柳惊绝他们很快便找到了小宝那几乎快要被山中的野兽啃食得干净的遗骸。 姜轻霄脱下外衫,将婴儿小小的尸骨一点点地收拢了起来,最后葬在了一处向阳的山坡之上。 为小宝立碑时,姜轻霄望着空白一片的木板,犹豫了许久。 她内心虽然对那个荒唐的习俗嗤之以鼻,可终究还是要尊重李满妻夫的选择。 若是他们不相信那个传言,也许就不会将他们的亲生骨肉扼死后而抛尸荒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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