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回来了?裴约素心头一动。顿时,万般情绪齐涌上来。 刘若竹留意到她神色突然的变化,却没有揭穿。 裴约素定了定神,看一眼前方的路,奇道:“这好像不是通往大明宫的方向吧?” 刘若竹唇角一弯,这还是他头一次见她如此不自信的神态呢。 “确实不是。” “那你怎么说是顺路?”裴约素又奇道。 刘若竹存了戏弄她的心思,于是回道:“与裴小娘子走过的每一段路,都是顺路。” 裴约素眉心一皱,加快脚步,心道,这人总是没个正经,自己就不该与他多说这些话。 刘若竹看她又气又恼的样子,只觉可爱,一脚跟了上去,“裴小娘子,我好歹是个三品官员,你如此漠视于我,不怕我恼了,降罪于你?” 裴约素站定于医馆门外,不卑不亢道:“官若不得民心,当从自身找原因。想我大周的官员也并非是只知溜须拍马之辈。” 刘若竹望着她这副老神在在的样子,竟与记忆中一个模糊的身影重合。 醒过神来时,她已经进门了。 头顶恰时落下一片雪,刘若竹在心中感叹这个冬季的绵长。只是,天气这样糟糕的时节,陛下却匆匆回了长安,想必是发生什么大事了。 刘若竹想到此,转身疾步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第10章 牛刀小试 裴约素回到家中,看到管延京正坐在胡床上读书,手边的汤药看起来已经放了很久,都冷了。 “师傅,汤药我再给您拿去炉子上热热吧。”她走过去,就要拿起碗。 管延京一句话拦下她:“那药太苦,就不喝了。” 裴约素一愣,随即觉得有些好笑,“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师傅你上了年纪,怎么跟小儿一般,怕喝药呢。” “不喝药,你的腿怎么能好?这个年纪了,可不比小儿,跌一跌,还能若无其事的。”裴约素自顾自端了碗,倒进罐子中,拿去炉上热。 管延京瞧着她忙忙碌碌的背影,深井般的眼眶里流露出复杂的情绪,欣慰又寂寞。不过,这些情绪,他不会叫她知晓。 “那个案子结束了吗?”他问道。 “嗯,这个案子的内情很是精彩,只是现在还不能说,等段时日,我再细细和你说说。南山堂大约很快就能重新开门了。”裴约素以为管延京操心的是这个。 管延京没有再说话,直到裴约素将热了的汤药递到跟前时,他才又问了一句:“除了潭州,你别的地儿还有亲人么?” 裴约素一愣,她不明白管延京为何冷不丁地问她这个。 管延京仿佛心虚似的,一口气喝完汤药,药汁滴到胡子上都不自知。 面对裴约素仍旧疑惑的眼神,他张了张嘴,似乎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与她谈论心底的事,于是不自然地笑笑道:“只是觉得你一个小姑娘家,每天和我这个糟老头子一块儿,过得有些太清冷了。” 裴约素倒也没起疑,她淡淡道:“我本来就喜欢清静,再说了,还有管大哥呢,日子倒也没那么无趣儿。” 她往炉子底下丢了一些新柴进去,火势立马升起来老高,像年轻人旺盛的生命力。 “我去给管大哥煎药。”裴约素起来,熟练地找到包扎好的药,往砂锅里倒去。 天气不见好,门窗又关得严实,裴约素压根没留意到,矮方柜里给管永备的药包,已经没剩下多少。 另一边,大明宫,长生殿。 武皇刚刚午歇起,一旁的宫女挑了珠帘,却见刘若竹已经静候着了。 “陛下。”刘若竹行了一礼,就上前来搀扶武皇。 “你倒来得早,吃过没有?”武皇因为歇息得好,整个人神态慈和,主动关切了刘若竹一句。 “还没呢,陛下传召,哪敢延误。”刘若竹盯着凭几上的两盘糕点,笑道:“要不,陛下将这两盘吃食赏给臣?” “馋嘴猫一样,坐下吃吧。”武皇看他眉清目秀的乖顺样儿,语气颇有些宠溺的味道,还令宫女专为他沏一杯茶来。 刘若竹捧了糕点,盘腿坐于胡床上一口一口吃起来,看得出是真饿了。殿内的贴身宫女则为武皇束衣、佩龙冠,伺候她漱口、净手。 一殿之内,君君臣臣,关系如此亲密,毫不顾忌,大家似乎早习以为常,见怪不怪。 刘若竹填饱肚子,又喝了两口茶,见武皇已收拾妥当,仪态雍容地坐下了,自己便忙起来。 陛下年纪大了,难免怕孤独,喜欢臣子亲近自己。只是,陛下毕竟是陛下。若是这个度把握不好,刘若竹也就无法在朝中立足了。 他微微一躬身:“陛下召臣来,不知有何要事?” 武皇往左右看了一眼,宫女接连退下,近身伺候的,也站到了殿外候着。 “你看看这些。”武皇扔给刘若竹一叠奏章。 刘若竹粗看了几道,全是揭发来俊臣各项罪恶,要求判处他死刑的。 “这些奏章已经送上三天了,朕私心里,不想让他死。”武皇缓缓而道。 武皇登基初期,上至文武百官,下至平民百姓,都对这样一个女皇帝非议颇多。武皇重用来俊臣,提拔他做侍御史,专用来举报、弹劾以及审查犯法官员。来俊臣权利很大,为此,他与党羽们专门写了篇《告密罗织经》,用来罗织犯人罪名,又研发各项酷刑,迫使犯人屈打成招。 这样一个小人,惹得朝中上下不满。武皇对此心知肚明,可她需要这样一个人,来替自己铲除愚忠于李唐的大臣,稳固自己的江山。 刘若竹在心中细细盘算许久,这才开口:“那便不让他死,废为庶人,逐出长安。” 武皇对他的回答明显感到不满,幽幽道:“子鸣,你应当知道,朕不是这个意思。” 子鸣,是刘若竹的字,是他及冠之年时,陛下赐的,示意一鸣惊人之意。武皇想要从他口中得到些一鸣惊人的意见,而非插科打诨,将问题糊弄过去。 “陛下,是您误解了臣的意思。文武百官憎恨来御史,无非是怕他利用手中的权利诬告。倘若来御史没了权利,想必大家就不惧怕他了。百姓憎恨来御史,无非就是民众仇官,杀来御史,有人欢呼,改明儿,陛下杀臣,照样有人欢呼。至于来御史被贬为庶人后,被什么人寻仇了、了结了,那也是别人的事儿,总归不是陛下卸磨杀驴。”刘若竹一番话洋洋洒洒说完,低垂眼睑,站定不动。 “大胆!”武皇佯装发怒。 刘若竹佯装为难,搓揉着手,“陛下,臣顺着您的意思说,不对。把意思掰开了说,也不对。臣也太难了。” 武皇打量着他许久,忽地翘起唇角,指着他道:“别总装得跟老鼠见着猫儿似的,说你大胆,那是夸你呢。” 刘若竹抬头,唇角也勾起一笑,“陛下夸臣,就是骂臣,骂臣就是夸臣,在臣心里,陛下无论说什么,臣都受用着呢。” “行了,朕再想想吧。”武皇心情被哄得大好,转而用拉家常的语气又问一事:“最近刑部在忙什么大案子?” 刘若竹暗自松了口气,也用拉家常的语气回禀:“天下太平,朝中政治清明,哪有什么大案子,帮着县衙处理一些百姓家的纷争罢了。只是,最近落下的一案,还是挺有意思的。” 武皇来了兴致,“哦?怎么个有意思法?” 刘若竹便细细将王家的案子当一桩奇闻,讲与武皇听。 武皇听得入迷,直到太平公主觐见,这君臣间的「拉家常」才停下。 “你且退下,改明儿再继续吧。”武皇道。 “是。”刘若竹半弓腰,倒退着出殿。 殿外,刘若竹与太平公主擦肩,一阵袅袅幽香钻入刘若竹鼻内。 “臣参见公主。”刘若竹忙行礼。 “刘侍郎不必多礼。”太平公主声音拐着弯儿似的曼妙,眉眼盈盈处,是同她母亲一样的丰满与妩媚。 刘若竹见她身后跟着一个眼生的貌美男子,男子向他行礼,举手投足间,竟是如此引人怜爱,不禁一愣。 “可好一阵子不见刘侍郎了,叫我想念得紧。”太平公主逗他。 刘若竹回过神来,佯装醋意,身子却是离远了些,“公主与驸马两相情好,哪里还能想起臣。” 太平公主掩嘴笑:“不过是陪陛下去洛阳住了些时日罢,倒惹你生出不满来了?待我得空,邀你府中一叙,雪花煮酒,共赏腊梅可好?” “公主府上的梨花春乃是一等好,若是刑部无事,臣随叫随到便是。”刘若竹先是表现出自个儿对酒的惦念,也为自己留了不去的台阶。 私心里,刘若竹可不想同这位声名狼藉的公主扯上关系。不过,公主权势滔天,根本得罪不得。 当年,薛绍卷入谋反案中,太平公主二嫁,陛下同公主其实都瞧上过他,觉得他长得好,才学好,又性格谨慎谦退。不过,那时候,他年岁还小,加上陛下要登基,为免公主陷入危险,陛下最终还是将她嫁入武家。 只是,公主压根瞧不上武攸暨,所以大肆养男宠,又与朝臣通奸。因着曾经的议亲,加上刘若竹年逾二十还未娶亲,太平公主对他总有些惦念。 “那我们回头再叙。”公主大约真有急事,便也不与刘若竹闲扯,而是领着貌美男子入殿。 大殿的门徐徐关上,刘若竹彻底松了口气。 太监宫女们来来往往,刘若竹望着脚下的来时路,踪迹竟被漫天白雪全部覆盖,好似白玉铺造的一般。巍峨的大明宫殿再没了一丝人情味儿,这城阙要吃人一般。 蓦地,他想起那一张清清冷冷的面庞,不知那人此刻在做什么。守着炉子煎药,还是在灯烛下看书呢?又或者,吴县令又找她帮什么忙了? 王家的那桩案子,也该有个最终的结果了吧。
第11章 牛刀小试 县衙大堂外,早已聚了一群百姓。 虽说天还下着雪,但一听说是南山堂的案子,老百姓们的兴趣便来了,有的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好,就挤到衙门前,想占个好地方旁听。 随着左右衙役击打手中杀威棒,高喊「威武」,吴伯甫身穿官服,头戴官帽,一脸威严地坐上堂,审案便开始了。 王家一家子被带上堂,跪在地上。 短短两三日,王大虎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王老太和邹珠、邹玉倒是还能维持起码的体面。一声惊堂木响起,所有人都醒过了神。 “王大虎,你私通弟媳,谋害亲兄弟,罪证俱在,你可认罪?”吴伯甫望向他的目光里,全是蔑视。 按照惯例,衙役将带血的钉耙举着,展示给围观的老百姓看。 而王大虎仿佛是被牢狱中的刑罚吓傻了眼,生怕自己应得慢了,又被押上刑架。 “认罪,认罪,我认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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