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外奔波一日,妙元果然累极了。 顾舟进门时,发现屋内连灯烛都没有点燃,妙元和衣躺在榻上,头上仍斜插着几支钗环。 顾舟将点心放到床头的小案上,于妙元身侧落座。他侧目一望,便瞧见朦胧夜色下,女郎沉睡中的安静面孔。 顾舟弯起唇角,屈指轻刮了一下妙元的鼻尖。 妙元皱皱眉头,却并没有立即醒来。 顾舟便索性捏住了她的鼻子—— 妙元很快就挣扎了一下,睁开眼睛。 “顾舟!”妙元气得咬牙,“我才刚刚睡下……” 顾舟松开手,颇为无辜地朝妙元指了指案几上的点心。 “臣好心喊殿下起来用些吃食,怎么还被殿下这般责怪。” 妙元裹着身上的薄毯,一个咕噜滚到床榻最里侧:“我累都累死了……” 她看着顾舟凝望过来的视线,小声补充:“我是打算先歇一会儿再用晚膳的。” 顾舟目中染笑。 或许是因为最近几日心情好,此时他看妙元,便觉得十分可爱。哪怕她恼怒,或是骂他,他都觉得愉悦。 顾舟倾身过来,长臂一伸就拉住了妙元的手腕,迫使她下榻去。 “臣先陪殿下用膳,然后再陪殿下……”顾舟垂下眸光,与妙元双目对视,声音压得很轻,“歇息。” - 妙元不知道顾舟又抽了什么风。 此时两人都已经沐浴过,室内还点着灯烛,床帐被撩开挂在两侧的玉钩上。妙元困极只想入睡,顾舟却一手拿着烛台,另一手缓慢抚过妙元光洁笔直的双腿,似乎在检查什么。 顾舟握了多年的刀剑,手指早已不复当年细腻,指腹上带了微微薄茧,划过妙元皮肤,让她整个人都轻轻颤抖。 妙元难受地屈起一条腿,身体扭成麻花,把膝盖压在顾舟的手背上,不让他再动作。 顾舟转目看她。 “你到底在做什么!”妙元咬住手指,嘟囔着骂他,“若是要折腾人,就快些。不然就早些就寝……” “……听闻殿下五年多前,在秋猎中伤了腿。”顾舟眸光微动,“臣是想看看殿下伤在哪儿了。” 妙元一愣。 顾舟注视着她:“所以,殿下伤在哪儿了?” 他找遍妙元双腿,没有看到任何受伤的痕迹。 可若是一个连疤都不会留的小伤,她何至于在行宫休养几个月才回京? 妙元动了动唇,停顿片刻才道:“我当时不慎摔下马,左腿摔骨折了,太医为我正骨,又叮嘱我三个月不能下地走动,我才留在行宫。后面伤养好了,却是数九寒冬,我便等到开春才回长安。” 说完,妙元狐疑问他:“……你怎么知道的?” “这种事又不是秘密,随便问一问就知道了。” 顾舟把烛台放回案几,倾身朝妙元这一侧倒过来。他手臂一伸揽住妙元,将心中的那丝怪异感压下去。 应该确实是因为受伤才滞留行宫。毕竟看她回宫之后,行事做派一如往常,甚至更加荒唐,而先帝也依然纵容她。 她的地位,是没有受到任何影响的。 妙元撇了撇嘴,有些气恼:“你就为了这个事,夜里这般折腾我。” 顾舟温声道:“臣自然是为了关心殿下。” 说话间,他却伸手托住妙元的后脑,薄唇触上她的,强势而不容拒绝地碾入。 - 次日朝中休沐,但顾舟本有军务要入皇城与谢江商议,因此照常起身洗漱,提剑出府。 妙元醒来时,床榻边意料之中是空的。 晴芳端过来一碗黑乎乎的药汁,正是避子的汤药,是妙元自那日暖阁,由着顾舟处置完西园众人之后,就让人去城中医馆给自己弄了方子,每日煎来服用。 晴芳看自家长公主朝药碗吹了几口气,然后仰头饮尽,一时心中又是难受:“委屈殿下了。” “这倒是算不上什么委屈。” 实在是妙元这些年经历的事太多,已经顾不上情爱。更何况顾舟,是她六七年前欠下的“债”。 还完就好了。 况且—— “等熬过这段时间。” 妙元想,等她兄长在南地安置妥当,把她和侄儿都接走,然后带兵杀回长安,届时不管是谢江还是顾舟,都得乖乖跪下认罪! 她只需要苟住这段离乱的时间就好。 妙元想想“美妙”的将来,只觉得胸中那些愤懑之意全部消散,让她呼吸都顺畅起来。 一抬头,却见顾舟站在门外。 妙元一怔。 顾舟身上还穿着紫袍官服,腰间金玉束带,一手背后,眸色沉沉望她。 与妙元视线相碰时,顾舟抬步走了进来。 然后,很快,他的目光就落在了晴芳手中端着的药碗上。 “你在喝什么?”顾舟问。 *** “顾郎君,把它喝了吧。” 宫中来的嬷嬷满脸慈祥,递给顾舟一碗黑乎乎的药汁。 “喝了它,才能更好地服侍殿下。” 顾舟眉目不动,问:“这是什么?” 嬷嬷摇头一笑,仿佛顾舟问了一个很傻的问题。她“哎”一声,说道:“自然是男子服用的避子汤药。” 纵观宫闱秘闻与民间私方,从来都是由女子在事后服用此药,罕见有针对男子之物。 但皇帝对琼华公主纵容至此,又默认她往府中强夺郎君,当然是连这种细微之处,都替她考虑到了。 天家女郎不愁嫁,便是再荒唐又有何妨。 皇帝恩宠,竟至如此。 见少年面色冷漠,嬷嬷捏了捏手中帕子,笑道:“公主万金之躯,将来自然是要与驸马诞下子嗣。如今,公主既然选中了你,陛下|体恤公主,由着公主性子胡闹。但子嗣这种事,是万万马虎不得。顾郎君不会以为,你有幸能得公主青眼,就有资格与公主孕育子嗣了吧?” 顾舟看着嬷嬷,没有说话。只垂在身侧的拳头渐渐握紧。 “虽然现在顾郎君入府也不过月余,但少年男女,情窦初开,难免情不自禁。陛下也是未雨绸缪,命老奴前来为顾郎君送避子汤药。也是老奴心善,才与你解释这么多。” “所以,喝了它,对你,对公主都好。”嬷嬷皮笑肉不笑地说完,眸中闪过一丝轻蔑,“免得到时候出了意外,损伤公主殿下凤体,你便是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
第9章 妙元在喝什么,答案显而易见。 她只看着顾舟的脸色越来越差,风雨欲来。 妙元有些瑟缩。 同时心里又忍不住犯嘀咕:他不会还想要与她有孩子吧? 七年前不会,如今更应该不会。 那他怎么瞧着是生气了的样子呢? 就在妙元心中忐忑,犹豫着要不要说些什么缓和气氛的时候,顾舟开口了。 “殿下实在是多此一举。”顾舟睥睨于她,居高临下,语气中略有讥讽,“殿下莫不是以为,臣愿意与殿下弄出一个见不得光的孩子?” 妙元目光警惕地看着他,没有答话。 顾舟走到妙元面前,倾身,妙元吓得闭眼,生怕顾舟再做出什么事,然而顾舟掠过她,长臂一伸,从枕下摸出一个腰牌,握在手中走了。 ——他本就是回来拿东西,才教他意外看见妙元喝药。 临走时,顾舟想起什么,回过头道:“不必殿下费心,臣已经吃过药了。” “咚”地一声,房门被关上。 妙元坐在榻上,与晴芳面面相看。 晴芳难免不忿:顾将军在说什么鬼话?他还敢嫌弃公主,公主不嫌弃他就不错了!公主金枝玉叶,岂是他能肖想让公主生孩子的吗? 碍于琼华长公主已经叮嘱过她,晴芳不能把对顾将军的不满说出来,但她脸上的表情,已经说明了一切。 妙元神色古怪,却并没有被嫌弃的恼怒,只琢磨着:“他这样,倒还省了我的事。” 晴芳:“……”好像确实是。 - 时已入夏,按照往常的惯例,圣驾会迁往长安城南三十里的梁山行宫避暑,宗室及百官都会随行。 但今年却有些特殊。小皇帝登基不满一年,又因年纪小并没有亲政,这是否还会移驾行宫,就成了许多人心里的疑问。 不论如何,各署衙部门倒是都先准备起来,免得误事。 直到五月将至,天气越发燥热起来,宫中才终于颁下旨意,往行宫移驾避暑。同时,一份随行名单也列了出来。 妙元自然在随驾之列。 晴芳仔细为妙元收拾箱笼,按照她往年的习惯,带了许多惯用的卧具、被褥之类,免得她去了行宫睡不惯。 晴芳准备是很充分的,但妙元想了想,又从书房选了几本书,让晴芳收好,一并带去行宫。 “我如今还要督促泽儿的课业,不能再像之前那样只顾玩乐了。倒是要趁着时间再多看些书,下次去了考教他。” 妙元说着,眉宇间又染上愁色:“就是不知,我去避暑的这两个月,泽儿一个人在长安,会不会有什么事。” 晴芳安慰道:“小郎君吉人天相,又惯是个机灵有福的,何况别院还有那么多护卫看着,必不打紧。” 妙元点点头,如果可以,其实她今年不想去避暑。 但她又知道,顾舟肯定不会自己去行宫,撇下她一个人在公主府自在的。 倒真是缠她得紧—— 烦躁的念头刚一涌出,妙元就瞧见顾舟推门入内。 她慌忙把诸般思绪都压下去,冲晴芳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 顾舟没发觉什么异样。 他在房门处脱下银甲,又在水盆中净了净手,用干巾擦过,才走进来。 自从之前妙元偷喝避子汤药被顾舟发现之后,两人的关系又恢复到针锋相对、动不动吵起来的样子。但妙元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反正重逢之后,他的脾气就是这样让人捉摸不透。 此时妙元坐在榻边,注意到他进门时的穿着:“明日就要启程去行宫……你怎么大晚上这般打扮?” 顾舟淡淡道:“平康坊发现了细作,刚刚才处理完。” 妙元愣了愣:“平康坊?” 长安城内有名的烟花柳巷之地,人员混杂,的确容易混入细作。 顾舟关注点显然不同:“殿下在意臣去不去平康坊?” 妙元却问:“是什么细作?” 顾舟:“……” 见顾舟没说话,妙元才意识到他的问题,略有疑惑道:“这有什么好在意的,我以前就常去。” 平康坊不仅有会唱曲跳舞的女娘,还有很多俊俏的小郎君呀!没事去听个曲看个舞怎么了。 顾舟脸色一黑。 他倒是忘了,论起荒唐,能比得过她的可不多。 顾舟冷冰冰道:“臣的确不如殿下见多识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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