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哪儿?” “江州。”卫辞道,“大理寺的事务已经交接完毕,如今是温聿掌管,我也该动身去江州了。” 沈菀蜷缩着手指,避开他的视线。 “是么?那挺好。” 卫辞抬起她的下巴,半逼迫她看着自己,不满道:“你就没有要跟我说的?” “祝卫大人一路顺风?” 卫辞黑着脸,算了,她还是别说话了。 沉默片刻之后,沈菀才忍不住开口问:“皇上一定要把你调去江州吗?” 卫辞忍不住低笑,“舍不得我?” 沈菀别扭地移开目光,仍然嘴硬道:“我怕你死在外边而已,毕竟你仇人可不比我少!” 在京城脚下,他还是尊贵的卫四爷,可去了江州,天高皇帝远,但凡是从前在卫辞手下吃过亏,未必不想趁着这个机会除掉他。 卫辞摸了摸她的脑袋,“少则半年,多则一年,等我回来。” 第二日沈菀醒来之时,卫辞已经离开了,倒是把青竹送了过来,照顾沈菀的饮食起居。 剩下的帐全都被卫辞理清楚了,沈菀一时间无事可做,每日不是练剑就是看书,偶尔给姜弋和卫辞回个信。 这两个人就跟杠上似的,三天两头地派人送信回来,信中无一例外全都是废话,沈菀回了几封之后,发现他们越来劲了,索性直接丢到了一旁。 转眼入夏,一场暴雨倾盆而下,连京城也成了一片汪洋。 这场雨下了整整两个月,其间几日天晴也未能晒干那汇集成江河的雨,沈菀虽在府中,却也时常能听闻大阙各地都发生了洪涝,死伤无数,哀鸿遍野。 去年大阙收成并不大好,如今国库亏空,适逢边关战事吃紧,一时间竟难以赈灾救急。朝中众臣“掏空”了钱袋子,也勉强能解一方之急,但对百姓来说,无疑是杯水车薪。 建康帝一筹莫展之际,沈菀带着应沅请求面圣,表示应家愿出钱解燃眉之急。 建康帝龙心大悦,大手一挥,直接给应家赐了一道褒奖圣旨,至于永安钱庄,如今也算是半个官户,应家这回大出血,但赚回来的,又岂止是名声? 应沅乐坏了,“往年大阙也没少发生天灾,我爹都是默默把钱捐了,从来也不求这些虚名。” “你可别小看这些虚名,士农工商,商为末,若无虚名,在这天子脚下,又如何长远?” 应沅打量着她,啧啧两声。 “没想到姜世叔这么坦荡正直的人,竟然会生出你这种鬼心眼。” “多谢夸奖。” 沈菀对他的嘲讽不以为意,此举确实有利用善事来博取贤名之疑,但沈菀考虑到的,不止如此。 应家此番大出风头,势必有不少人云起响应,到时候筹款不还是轻而易举? 而哪怕后面的人出的再多,也没有办法压过应家,毕竟在建康帝眼里,应家是在最困难之际,第一个挺身而出的。 应家因此而成为大阙最大的皇商之事暂且不论,暴雨依旧在下,将灾银送往各地义不容辞。沈菀另外购了收集了衣粮,同赈灾的军队一同向西北而行。 应沅很是不解,“我们去赈灾,你跟着去干嘛?” 沈菀心不在焉道:“去帮忙不行吗?” “就你这小胳膊小腿的,能帮什么忙?” 应沅也就是嘀咕几句,这一路上倒像个兄长一样照顾着她。 不过沈菀也没给他们拖后腿,甚至挽起了头发,穿上了男装,同应沅跑进跑出,两只手都被雨水冻得发白。 在临近江州之际,沈菀还是病了,应沅死活要把人送回去,沈菀却执意不肯。 她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收到卫辞的信了,连姜弋的信都隔三差五地送来,卫辞却毫无动静。 离京之前,沈菀还特地去了一趟卫家,卫老夫人满头银发,泪眼朦胧地叮嘱沈菀,若看到卫辞,一定要尽快送信回来,好让家里安心。 可沈菀在江州待了两天,四处却打听不到卫辞的下落。 江州不小,而且这里多山多水,在此洪涝之际更是危险,随时都有决堤坍塌的危险。 沈菀他们暂住在江州境内的湫水县,这里的村庄也都淹了,前路尚且修补,故而不得不在此地逗留。 夜间寒冷,沈菀一口将那碗苦得不行的药喝了,又继续同工匠们商议修桥事宜。 她对修桥一窍不通,但是对山势地形颇有研究,如何绕过脆弱的山体,这才是最关键的问题。 这一商量又到了半夜,第二日天色不亮,沈菀便跟着工匠们出发前往勘察,倒是让应沅扑了个空。 今日的雨稍微小了一些,不至于无法视物,但是山路极其难行,水洼几乎及膝,水面上漂浮着木头草枝,还有不少被淹死的家禽。 沈菀即刻派人将那些家禽处理了,若是发生了瘟疫,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好在他们的运气不错,按照沈菀的推算,已经工匠的布局,确实可以从湫水县的阆山西侧挖一条水渠,将水引入山谷,水位一低,修桥便方便多了。 几人欣喜若狂,正准备把这个好消息带回去,忽闻林间传来一阵野兽的嘶吼,一只体型庞大的黑山猪从林间冲出,直冲着众人而来。 一阵惊慌的惊叫声中,众人吓得四散避让,那山猪一头撞在了对面的山坡上,仿佛发疯一样,撒腿就跑。 沈菀的手被尖锐的石子划破,雨伞也被打掉,俯身正欲捡起,忽然身侧的山坡滚落下几颗石子,还有混着沙土的泥浆,她猛地抬眸,看着那块逐渐和山体分开的巨石,惊得瞪大了双眸。 “要滑坡了,快跑!” 沈菀一声厉喝,众人顿时如四散飞禽一样疯狂逃离。 混乱之中,不知是谁撞到了沈菀,她的右脚踩空,如泥沙一般滚落下去。 一道闪电撕裂了天天际,震天动地的响雷传遍了整座湫水县,慌张混乱的喊声中夹杂着惨叫,却无人注意,那道纤瘦的身影被深埋在山谷之中。 第150章 雨林被困 沈菀是被疼醒的,右手仿佛骨折了一半,一阵阵撕裂感,在她意识初醒时铺天盖地地涌来。 她艰难地睁开双眼,缓过了这阵疼痛,才打量着自己的处境。 四周是湿润的泥土,头顶是倒塌的树干,粗壮的枝干为她撑起了一片天地,她才不至于被厚重的湿泥和巨石压死。 外面天色昏暗,昼夜难辨,雨还在下,满地淌着泥浆,再这样下去,她就算没被压死,也得被活埋了。 沈菀尝试着去推头上的树干,纹丝不动得让她有些泄气,她又试图从缝隙里钻出去,但是缝隙太小了,堪堪只能伸出了一只胳膊。 冰冷的雨水浇在她苍白的手臂上,沈菀绝望得难以呼吸。 风雨呼啸,水已经渐渐漫了上来,她被困在此处,无人知晓。 沈菀试图喊人,但山野空寂,回应她的只有阵阵冷风拍雨。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格,沈菀当即拔出了腰间的匕首,费力地试图割断粗壮的树枝。 忽然一阵低沉的粗喘声传来,熟悉的声音令她一惊,抬头一看,便见那头黑山猪正一步步朝自己走来,漆黑的外皮上带着不少不值一提的伤痕,一身毛发被雨水打湿,露出了狰狞的面目与獠牙,阴气森森地朝沈菀靠近。 沈菀立马缩了回去,而那饥饿难耐的黑山猪立刻冲着树干撞了过去。 庞大的身躯震得整个树干都剧烈晃动,那将断不断的树干发出了一阵噼里啪啦的声响,雨水泥沙浇了沈菀一身。 她紧闭着双眸,不知是惧是冷,浑身颤抖,手里还死死握着那把匕首,仿佛随时准备要把对面的山猪开膛破肚。 “嘭!” 食物近在咫尺,黑山猪如同发疯了一样,频繁地撞击着树干,那树干承受不住,轰然断裂,沈菀眼疾手快地从洞里爬出去,身后一声尖锐狰狞的怒吼,山猪迅速朝她扑来。 她想躲也躲不开,那山猪凌空一跃,庞大的身躯犹如巨石,有力的前爪仿佛能撕裂沈菀一般,带着不可阻挡的凶悍之势。 也就是在那一瞬间,一道身影横空出现,一招将那山猪制服,锋利的刀刃刺入山猪脆弱的下腹,将它击倒在地。 凄厉的惨叫声回荡在空谷之内,沈菀放下遮挡的手臂,抬眸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人。 墨色的长袍被雨水打湿,贴着他瘦劲的身躯,几缕鬓发垂在额前,一方墨蓝色的巾帕遮挡住了那张的脸,沈菀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小舅舅!” 她半是激动半是惊喜地朝他扑上前去,谁曾想卫辞却迅速后退,隔开了二人的距离。 仿佛一盆冷水浇在头顶,沈菀怔怔地看着他,满眼不解。 剑上的血被雨水冲掉,一滴滴地汇入肮脏的泥地里,隔着巾帕,卫辞的声音透着诡异的沙哑。 “沈菀,离我远点。”他说,“我得了瘟疫。” 沈菀浑身一僵,耳畔是震天响雷。 “你……你说什么?” 他抬手指着南面,“顺着这个方向一直走,应沅他们在那儿。” 沈菀迫切问:“那你呢?” 她还想上前,卫辞甚至举起了剑,拦住她的去路。 “我不会有事。” 他说得十分平静,自始至终声调没有半点变化,仿佛自己得的不是瘟疫,只是普通的风寒。 在他“逼迫”之下,沈菀一步三回头,频频去看站在雨中的卫辞。 雨越下越大,他始终蒙着巾帕,唯恐将瘟疫传染给她。可那露在外面的眼眸,漆黑中藏匿着担忧与思念。 直到看着她消失在雨雾之中,卫辞也卸了浑身的力气,双腿一软,单膝跪在地上。 剑身没入泥土之中,他颤抖着试图站起来,眼前却是一片昏黑。 在失去意识之前,他恍惚看见了朝自己急奔而来的沈菀。 风雨如晦,林间鬼哭狼嚎般,时有幽鸟啼鸣,时有野兽嘶狂,让人在梦中也不得安稳。 卫辞被自己的咳嗽惊醒,喉咙如撕裂般的沙哑疼痛,浑身无力到甚至连声音都发不出。 他半睁着眼眸,隐约间看见了一抹身影急匆匆从外而入,将一碗温水递到他嘴边,卫辞下意识地吞咽,喉咙如刀割般疼痛也顾不上。 腹部有了暖意,卫辞也稍稍缓过了一口气来,这才抬眼看着替自己擦汗的沈菀,背脊一僵,猛然伸手将她推开。 “你怎么在这?”苍白虚弱的脸色泛着铁青,卫辞无力地喝道,“离我远点!” 沈菀捡起掉落在地上的汗巾,重新拧了水,一脸淡定。 “我儿时不仅得过天花,还得过瘟疫,这点小疫病,对我来说又算什么?” 趁着卫辞愣神的工夫,沈菀坐在床边,细细帮他擦拭着身上的伤,低垂的睫毛,遮住了眼里的心疼,语气若无其事。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403 首页 上一页 99 100 101 102 103 104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