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府其他人从宫中回来,得知了她当晚的经历。宋相一夜难眠,把宋清辞叫去谈了好长一段时辰,第二日又罕见得不去上朝了。 随后,太子代替皇帝带了太医来相府问候。 不到一个月,当朝宰相就告了两次假,莫非真是宋相年老体衰、力不从心的征兆?引得朝中上下哗然不止,私底下百官议论猜测,各种小道消息不胫而走。 其中议论最多的猜测,当然是对年过六旬的宋相身体的猜测。 说起宋相宋明楚,权倾朝野二十余年,盛宠不衰两代帝王。自先帝起就入朝为官,二十岁出头就娶了先帝的侄女汝清郡主,一路从文官坐上宰相的位子,历经四十几年风霜雨雪,把持着大魏的风调雨顺。 要说起来,宋氏门阀是从哪一代兴起的,那便是天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一个人物,诗仙宋御。他唯一的血脉,宋玠,乃是大魏第一任宰相,由昭明长公主萧无端开创新制提拔,才有了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宰相之位。 正是宋氏从百年前就稳到现在,宋相若有不测,对朝野的稳定而言,那是牵一发动全身。文武百官议论纷纷不说,当皇帝的也急了。 这才派太子去了相府,以示慰问。 吉庆街瑞王遭遇刺杀的事,太子自然也是知晓的。经历刺杀后,瑞王若无其事地来上朝,竟然还响应了之前刑部在调查的几桩贪污案,在皇帝面前表露决心,要整肃其余各部,清理贪赃枉法之事,还朝廷一片清明。 刑部尚书蓝运籍那叫一个受宠若惊。 见风头往一边倒,太子也出来表态,夸了刑部,也提了户部的功劳。 风和殿的贪污案,两边都不想往大了闹。只是中间出了一点纰漏,豫川总督林漳安急于自保,想灭了蒋添明一家,才惹出那么多的事。 贪污银两悉数追回,抓了的贪官抄家还赚了一笔,谁最高兴,当然是户部。 中秋节一过,和谐的气氛顿时扭转,刑部负责抓人,户部负责抄家。户部尚书袁向霖,以及左侍郎温轼初,盘账盘得头昏脑涨,只等着宋清辞回来上岗。 然而,病假帖里写得清清楚楚,照顾吾妹。 温轼初纳了闷:“宋侍郎怎么比我这个有妻有子的还着家?照顾妹妹也需要日夜陪伴,寸步不离?” 一旁的户部尚书袁向霖接过呈上来的册子,翻了几下,老神在在道:“宋相没上朝,并不是众人猜测的身体有恙,也是关切府中小辈,离不开身。” 温轼初惊掉下巴,这种事闻所未闻。 袁向霖摆手笑笑,道:“风和殿的案子是了了。辛苦你去侍郎府慰问一下,顺便问问宋清辞何时回来。” “啊这。”温轼初不小心打翻了桌上的水,浸湿了上面的册子,他赶紧徒手拿袖子擦拭,然而封面已经浸透,痕迹明显。 这本册子正是蒋添明付出全家人性命的账本。 *** 太子在相府里,总算见到了住在朗水院里头的相府表小姐。 只见院里坐了一名正在梳发的少女,宋清辞陪着在晒太阳。得知太子过来,宋清辞让丫鬟把梁映章带进了屋内。 因而,太子只瞥见一面侧脸,杏眼灵动,好奇地朝他望了望。 随后,宋清辞就走到了太子的面前,似乎是刻意阻挡两人之间的眼神交汇。 “太子殿下。” 太子一愣,也没多想开去。那晚梁映章的遭遇太子听韩舒讲了,小姑娘遇到那种场面,难免会受到惊吓,而且是数箭穿心,死在自己面前。 “陛下龙颜大悦,赏了我三坛风瑶谷百年陈香的雪梨花酒。瑞王只得两坛。”太子的得意溢于言表,他拍拍宋清辞的肩膀,十分的倚重。 接着又道:“我留了一坛给你,明日叫人送到你侍郎府去。” 宋清辞道:“多谢太子赏赐。” 太子看他举止得体,毫不自恃骄傲的样子,感到很满意:“这是你应得的。你请求的事,为蒋添明洗刷清白,将他与他的家人葬在一起。都已办妥。” 宋清辞神情里有了些许的波动。 对面之人的沉默以对,让太子微感不悦。 太子将目光转向院中的一丛花草,语气沉下几分,开口问道:“那日你与他的最后一次会面,你们之间都说了什么?明明当时韩舒就在附近,你怎会如此疏忽让他离开?人虽死了,中秋刺杀的动静可不小。” 太子的语调缓慢,如墙角的芳草幽花,一听即明。 旁边发出一记轻笑。 太子惊讶回头。 宋清辞转而微笑道:“太子误会了。不是我放走他,是他在桌子底下抵着匕首要挟我。面临当时那副场景,我若是向中郎将求救,还没开口就一命呜呼了。” 寂静的院内,长条叶子越滚越大的露珠,终于承载不了重量,霍然坠落进无声的草丛里,与深褐色的泥土混为一体。 太子直直地凝着宋清辞,逐渐加深了脸上的笑意。 *** 直到太子离去,宋清辞脸上无可奈何般的玩笑表情才褪去。 一回头,梁映章立在身后。 宋清辞眼里落了点惊异出来。 “像兄长这样的人,一直以来都活在这么多的凶险里吗?我才经受一次,就受不了了。” “你后悔进京吗?” 梁映章苦笑了下,摇摇头,“后悔也没用不是嘛。都走到这一步了,若是再假装不谙世事,不就是欺骗自己的最大傻子了吗?” 经历了这场事件,梁映章的眼睛里明显多了些东西,气质比以前更沉稳了。仿佛在一夜之间,人世间的一些沉重真相压在了她的肩头,令她的目光更加坚毅夺目。 这种变化,令宋清辞之前的担忧完全消失,反而感慨这只小鸟是越挫越勇,勇气可嘉,让他更舍不得以后放她走了。 但若是她真心想飞,强留也留不住。 除非,亲手折了她的翅膀,让她再也飞不出他的手掌心。
第34章 传言 梁映章回到了白鹿书院,重回到吵吵闹闹、无忧无虑的书院生活中去,又觉得此前发生的事情多不真切。她还没彻底适应过来。 课间,沈鸢过来找她,送了一份中秋节的礼物给她。 盒子里面是一柄潇湘竹特制的仕女团扇,一打开从里面散发出淡淡的竹香,鹅黄色绫罗缎面,绣的是喜鹊逢春图,鸟儿站立枝头,春花烂漫。 “这种仕女团扇是进贡给宫里娘娘们用的,上面的一针一线是显州手艺最好的绣娘绣上去的。我家就做这个,我特意留了一把给你。” “我都没送你东西,怎么好意思收你的。” “你此前帮了我这么多,我送你是应该的。再者,你不说我们是朋友嘛。朋友之间送东西,哪来那么多讲究。” “这……那我就收下了。” 沈鸢看到她很快把团扇装进盒子里,悄悄理了理并不乱的发髻,缩着下巴:道“相府里应有尽有,珍奇异宝数不胜数。我还担心你不喜欢,有些不敢拿出来。” “怎么会,我喜欢的呀。下回你来相府做客,我也招待你一回,就当是你送我礼物的回礼。”梁映章说道。 “真的吗?” 沈鸢的眼睛瞬间发亮。 梁映章鼓着脸颊,想了想,道:“不过这几日不行,下了学我要去侍郎府做功课。进书院不少时日了,兄长要检查我的功课,确保我的成绩不能太烂给相府丢了脸面。” 沈鸢羡慕道:“映章,你真幸运,有这么好的兄长督导你功课。相府还这么宠你,如今书院里是谁也不敢小瞧你了。” “什么意思?” 梁映章有些听不明白。 沈鸢见她一脸茫然,掩唇低呼了声,“哎呀。” “你还不知道吗?与你作对的孟歆自从中秋放完假以后,就不再来白鹿书院读书了,而是被调到了另一个书院里去,就连副院首也多日未出现在书院里。大家都在传相府为了你的事,狠狠惩罚了孟氏,连副院首的位子也要不保了呢。” “这、这怎么可能呢!” 正吃着糕点的梁映章喷了出来,学生之间小打小闹,怎么可能把朝廷第一书院的副院首给撤职了。 也太荒唐了。 栏杆下面,韩子瑜路过,梁映章从二楼喷出去的糕点碎屑,都落到了他的头顶,他咬牙切齿,朝上面仰望,仅凭夸张的笑声认出了罪魁祸首: “梁、映、章。” 楼上的二人朝下望去。 沈鸢见了韩子瑜恶狠狠的目光明显感到害怕,捂住胸口,气都不敢喘,生怕他上来对付她们两个,不知不觉拉住了梁映章的手。 梁映章察觉到她手上的颤抖,一边安慰她,一边朝楼下的韩子瑜喊道:“上次的事还没谢谢你。” 韩子瑜的视野里是梁映章憨憨的傻笑,他的脸色好转些,桀骜地扬起嘴角,抱臂抬头问道:“你想怎么谢我?” “请你吃饭。” 得到这么没意思的回答,韩子瑜无趣地甩甩手,转身离开,“没意思。” 梁映章委屈兮兮道:“我请他吃饭,他怎么这么嫌弃?” 沈鸢低头笑了笑,耐心地解释给她听:“他不缺你这顿饭。韩门是有名的武将世家,他的父亲和兄长都手握兵权,地位显赫,想请他吃饭的人多如牛毛。” “那他缺什么?” 沈鸢皱起黛眉,摇摇头,也不知晓。 梁映章双手撑着栏杆,眺望不远处的湖景,不由得想起了那日桥上和孟歆对峙的情形。难怪她一回到书院直觉少了点什么,原来是仗势欺人的副院首孙女被调走了。 像孟歆那种性子的大小姐,去了其他书院只怕那里的学子也要遭殃了。 让梁映章比较在意的,是那个关于相府为她出气把副院首给革了的荒唐传闻。 一天的课结束。 梁映章跟沈鸢在书院外相互告别,然后上了相府来接她的马车,上了车才发现,车里还坐着一人。 绯衣照旧威仪沉沉,玉面清冷,目光却暖,正好整以暇地等她坐进来。 她惊喜地张大眼睛:“兄长,你是特意等我放学的吗?” 宋清辞从她脸上移开目光半寸:“恰巧路过。” 冯魏听了此话,想翻白眼。 户部和白鹿书院,一个在北,一个在东,怎么都不可能路过。 偏偏梁映章还信了他的话,“哦。” 冯魏扶额,真是一个敢说,一个敢信。 路上,宋清辞看出了她想说什么,犹犹豫豫,便提醒她:“在我面前,你可以随便想说什么都行,不必有所顾虑。” “那我说了。” 于是,梁映章把书院里的传闻跟他讲了,说着说着自己开始倒头笑起来,“兄长,你说好不好笑,副院首被撤职怎么会跟我有关呢。我只是跟他的孙女不合,闹了点矛盾。那些传谣言的人是怎么把这两件事传到一块去的?也太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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