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着不绝于耳的笑声,宋清辞冷冷地盯了她会儿,眼梢微挑了下:“你觉得很好笑?” 梁映章连忙坐正身子,“副院首不会真被革了吧?” “与你无关的事不要胡思乱想。” “那就好,那就好。” 与她无关,梁映章悬着的心安稳落地。 然而,宋清辞的神情里却一闪而逝的复杂光芒,脑海里浮现出不久前与宋相的那次谈话。 依旧是若水院的书房,爷孙俩谈话最多的地方。 宋相翻出了桌案上的一份检举揭发的秘密折子,“揭发孟岙山买卖科考名额的事,有真凭实据吗?” 宋清辞朝桌上的折子扫了一眼,说道:“去年年底有人递上来一本秘密账本,是渔阳孟氏的宗亲。我早先派人核实过,账本里的数目和人名都是真的。里面有不少是不具备科考资格的考生,通过孟岙山的推举,参加了科考。有些人还中了进士。” 宋相摇头:“账本还不够,要有实打实的人证。科考舞弊,历朝历代都有,但要真的细查,只因牵扯利益,大多数人都选择明哲保身,不敢站出来亲自指证。” 宋清辞没回话。 院外的秋风飒飒,有吹动落叶的声响。 宋相走到宋清辞面前,叹了口气,话说得十分隐晦:”你这次的决定如此仓促,里面有没有你的私心?” 宋清辞迎视宋相目光中的质疑:“有。” 宋相非但不怒,而是郑重地看待了这桩包藏私心的检举,“科举考试事关国家人才选拔,圣上极为重视。近些年来民间士子对抗门阀的声势越来越大,甚至还以‘不科考不入仕’为口号,鼓动年轻学子们罢学,形成一股不容小觑的力量,成了朝廷的心患。” 宋清辞道:“我的想法是,利用科考舞弊案在这场冲突里撕开一道口子,祖父以为如何?” “这股邪风,要压下去可不简单。文人心高气傲,不宜说服,又擅长做文章,制造声势。若是处理不得当,会激起更多的民愤。” “我明白了。” 宋清辞上前拿起案上的那一份折子,丢进了正在烧茶的炉子里。 炉火一下子旺盛,火苗窜上来,使得壶里的水噗噗沸腾作响。 明黄色的火光照在二人神情各异的脸上。 宋相把茶壶取下来,倒出来的茶水,颜色有些深了,“你看,火一下子太旺盛,就把茶也煮坏了。要烹出好茶,需要细火慢熬。” “四大书院是先祖宋御与眉山四君子从百年前那一场釜底抽薪的浩劫里接手过来,破旧立新,发扬壮大。单从先辈的遗志这一点上讲,决计不能让宋门的祖先蒙污。我的私心不比你少。阻碍大树拔高的旁枝,劈断了容易。难的是不能让它长虫,从根上烂起。” 听完这番教诲,宋清辞唇角一松。 *** 接下来的日子,也是如此,梁映章从书院放学,就去侍郎府做功课。 芳草斋里,两人各占一头,宋清辞或看书或处理公务,梁映章则埋头安静做功课。偶尔她遇到难题或不懂的地方,宋清辞会立即放下手头的要事,过去指导她。 户部的下属们来侍郎府里汇报公务,进行到一半,有时会被上司抬手打断。相府小姐还没开口,侍郎凭借皱眉,就猜到她那头功课受阻了。 起先这些下属们还会一惊一乍,吃惊于向来雷厉风行公私分明的侍郎会有这么和蔼仁爱的一面,后来经历的次数多了,他们也就慢慢习惯了。 而且他们私下经常讨论,宋侍郎对妹妹都这么耐心细致,无微不至,日后定是一位慈父。 两三个下属刚走一波,梁映章这边抬头。 “兄长,我完成了。” 她一边说,一边收拾着自己的东西,一样样装进书袋里,准备要走了。 “嗯。” 宋清辞那边头也没抬,沉浸在自己的事情里。 梁映章背上书袋,走到门边,犹豫再三,又扭头回去。来到他的书桌前,指节在他桌案上轻轻扣了两下,总算开口了。
第35章 逃课 “兄长,你何时休沐?” “你有事?” 宋清辞一双清眸,掀起眼皮,微抬。 梁映章被对方坦荡的眼神看得心虚,略微低头,“兄长,你本就公务繁忙,难得的休沐日子,就不用操心盯着我的功课。我也不好总占着你的暇时。你休沐日我就不过来了。” 宋清辞笑了下,有几分揶揄的意味:“你突然这么贴心为我考虑,让我无法适应。” “兄长也总该有自己想做的事情。” “譬如?” “譬如说去哪里游玩放松心情,或者见见想见的人什么的。” 对吧,去见见心上人。 他成天跟她在一起,都没时间跟心上人约会。那边肯定会有想法。梁映章早就想过,自己决不能坏了兄长的姻缘。 否则,夫人那边也不好交代。 碧水院那边早问过她了,想知道她打探出多少眉目来了没有。梁映章无言以对,这些日子自己的功课成绩倒是迅速见长,至于其他的事,是一点进展也无。 梁映章挂着一张真挚淳朴的笑脸,就等着宋清辞的回应。 “嗯。” 他就这么一声,后面没了。 梁映章做贼心虚地离开了侍郎府,在上轿子之前,听到黄昏里传来一道熟悉的叫声。 石狮子后面,趴着莫小九,向她招手。 他还真是神出鬼没。梁映章有些日子没见到他了,为了避免冯魏的起疑,她解释道:“这是我认识的一个朋友。” 相府小姐跟乞丐做朋友,多稀奇古怪的事儿。 对此,冯魏早已习以为常,甚至还识趣地离远一些,给他们单独谈话的机会。 莫小九一上来就问她糕点比赛的事儿,梁映章露出失望的神情。 见她有难色,莫小九也不怪她失约的事了,提起一句:“开赛那天我去围观了,获胜的是一家名不见经传的糕饼铺。连玉馐斋都被这家店比下去了。” “获胜的糕点是什么?” “那家糕饼铺出的是喜饼,好像叫什么金柿良缘。正好讨了府尹夫人的欢心。你说巧不巧,府尹过些日子要嫁女儿,府尹夫人正好去逛了比赛的集市,相中了这款喜饼,当场就定了五百份。有府尹夫人这么一开口,京中有喜事的纷纷效仿。就这么火了。” 梁映章犹如五雷轰顶,“那家店叫什么名字?” “三芳斋。” *** 书院里。 韩子瑜正趴着睡觉,忽然感觉到头顶多了一道阴影,将他面前的光遮住了。他眯开一条眼缝,梁映章出现在眼前,鼻子里呼出热气,气势冲冲地瞪着他。 他慢慢坐直身子,用脚踢书几腿把书几横在两人中间。 “梁映章,你做什么?” 梁映章一脚跨过书几,“帮我个忙,我需要有人替我壮声势。” 韩子瑜狐疑道:“壮声势?你要找谁打架?” 如今书院里还敢有人欺负她吗? 且不说她相府的身份曝光,就连向来严苛不看出身门第的教侍师傅们都对她仁爱有加,只因她最近功课成绩猛飙,竟靠进入了甲等。 虽然是末尾,但也是甲等。 梁映章跟他一时间解释不清楚,先把人拽走路上说:“不是打架,是讨说法。” 现在是课间,二人换好平服,出了书院。 “我跟学监告了一个时辰的假。让你陪我去买药。” “你还敢说谎?” 韩子瑜小瞧她了,没想到她是这么乱来敢逃学的人,就连他这种不爱上学的人为了出勤也得天天来,否则他兄长肯定持枪杀来。 “你编了什么病,让学监准了你的假?” 要知道书院里本来就配了大夫,看个头昏脑热跌倒损伤什么的不成问题。 “我说我来月事了,怕昏倒在路上,需要人陪我去买月事用的东西。” “月事?”韩子瑜呛了气。 “对啊。” “这种事你应该找沈鸢陪你去才说得通的吧,我一个男的陪你去买这种东西?是哪个学监准的假。”韩子瑜越说,耳朵越通红。 梁映章挤眉弄眼道:“我说你会骑马,来回赶时间。再者,沈鸢胆子比我还小。我找她去,我们两个肯定斗不过对方。你韩二公子不是还会武功吗,到时候就仰仗您了。” 黄鼠狼给鸡拜年,没安好心。 面对凑上来的这张殷勤十足的笑脸,韩子瑜鼻子里哼出气道:“别以为你说几句好话就能讨好得了我。上次的人情还没还清,这次又想拉我下水。” “不会不会,到时候你只需站在外面,我去跟人家商谈。” 三芳斋的店铺里。 此时正值午间,顾客不多,店里的伙计擦着桌子打扫卫生,要么是摆弄架子上的货物。另一旁,韩二公子不羁地翘二郎腿,坐在人家店里。 茶水点心都上着。 他打扮矜贵,神情倨傲,瞧人不给正眼,就差拿鼻孔对人了,摆明是惹不起的世家公子身份。因而一进店里,就被三芳斋的掌柜热情招待上了。 再说三芳斋是一家规格门面名气并不十分出众的糕饼铺,在中秋以前,还只是在展业坊一带还算有点名气。到了其他坊间里,人们大多都是摇头没听说过。 就是这样一家名不见经传、排不进商帮的店铺,在京城的中秋糕点比赛中拔得头筹,以别出心裁的“喜饼”系列赢了所有商铺。自打赢了比赛名气传开后,来店里订喜饼的客人是络绎不绝,生意蒸蒸日上。 然而,掌柜胡定新却是愁眉不展。 眼看着府尹大人的女儿下个月就要出家,订的五百份喜饼却没有着落。就连远伯侯府都来订了一千份的定亲喜饼,要在冬至前交付。 胡掌柜跟他的夫人愁得睡不着觉,夫妻二人每日每夜研究做饼的方法,却怎么也做不出想要的效果,哪怕形状相似,在味道之间总差强人意。 又一次的做饼失败后,夫妻二人对着午饭食不下咽,日子将近无法交货得罪了达官显贵,这店肯定是开不下去的,两人商议着要不干脆关店算了。 二人心如刀割,三芳斋凝聚了夫妻二人二十几年的心血,想当初他们成亲时一穷二白,连买喜饼的钱都是跟邻居借的,婚后勤劳肯干的胡夫人跟丈夫商量,试着做饼为生。老百姓一日三餐离不开一口吃的,填饱肚子比天都大,比做其他买卖更稳妥。 从最开始路边支的一个烙饼摊子,起早贪黑,辛苦经营,才有了如今的这家不大不小的店面。夫妻俩很是知足,他们的女儿也已出嫁日子美满,这家店就是他们另一个的孩子。 如今这家店面临倒闭,夫妻二人越想越心酸,竟然抱头痛哭在一起。 正在感伤之际,一名比他们女儿还小许多的小娘子找上门来,“请问,这里是订金‘柿’良缘糕饼的三芳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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