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笨师傅,没有笨学生。” 半个时辰后,宋清辞败下阵来,这不是在弹琴,这是在折磨人。 “下次我带你去刑部。” “为什么?” 宋清辞扶额,要是让她在刑部大牢里弹几个时辰,犯人不想招供都难。 绿绮秋意她们几个听明白的,在旁边偷笑。 梁映章后知后觉,把琴往边上一放,有脾气了:“不学了。大不了考试垫底,丢的也是相府的脸。我还会跟教侍说,我的琴艺是兄长教导的。” 这就学会耍赖了。 宋清辞不知该好笑还是该叹气,他俯身上前,从身后握住梁映章的手,“不要那么用力,拨弦的时候要轻盈。你看,像流水一样,轻轻地划过去。” “这样?” “对,指尖再放轻盈,就像在抚摸最珍贵的事物。” 梁映章想象着自己搓面团的场景,果然效果越来越好,流泻出来的琴音变得顺畅通达,好像山涧的溪水,从岩石缝里流出来,清澈荡漾。 “也不是那么难嘛。” 她高兴地往后靠去,后背贴上了后面的胸膛,温热的气息从她脸颊擦过。 这么近……梁映章想到“男女授受不亲”这个规矩,这是不是不包括兄妹之间的亲密呢,不然的话,兄长怎么每次都不避讳呢。 也许他真的把自己当亲小妹了吧…… 就像小郡王和小郡主之间,上回她还看到小郡王喂小郡主吃东西擦嘴呢。 同脉血缘,亲近一点似乎也无可厚非呢。 梁映章心里小鹿乱撞,脑子里胡思乱想着,弹出来的弦下之音就露出端倪了。 宋清辞引导着她的手,提醒道:“抚琴的时候不要分神。” 梁映章慌乱地低头,回到曲子上来,“哦、知道了。” 在她看不到的耳后,宋清辞唇角泛起一丝似有若无的笑意。 冬蝉拉着绿绮惊叹道:“绿绮姐姐,你觉不觉得咱们侍郎跟以前比起来,充满了许多人情味?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秋意掩嘴偷笑道:“岂止是多了人情味。方才他教小姐弹琴那一幕,就像那个什么……叫,好像叫琴瑟和鸣!” 绿绮提醒道:“好了,这种话在自己说说就可以了。别在外面说出去。记住不能在言行上给小姐添麻烦。” “我们记住了。”两人懂事回应。 灯火热闹的夜晚,更多的星子从被吹散的云后面揭开了面纱,乌蓝的夜空如一片无边无际的锦缎。 夜里的风轻柔的很,从梁映章脸颊上拂过,吹落了垂在耳后的一缕散发,遮住了她神情专注的侧脸。 宋清辞抬手过去,拨住那缕散发。 此时,梁映章转过脸来,四目相对,他的手指从她的唇瓣上划了过去。 宋清辞直起身,匆忙垂下目光。 正在此时,一束“轰然”升天的烟花在不远处的天空外绚烂绽开。 向四面八方绽放的花火如无数五颜六色的宝石镶嵌在夜空里,美妙极了。 梁映章“腾”的站起来,指着远方不断升天的五彩烟花,“好漂亮!” 小丫鬟们也高兴地欢呼雀跃。 “兄长,那里是什么地方?”梁映章问。 宋清辞道:“是宫里开宴了。” 宫里的富贵景象是看不到了,但是梁映章惦记着宫外城里的热闹大街,“兄长,今晚是过节,街上应该很热闹吧?” 宋清辞早有预备:“吃过饭,我带你去吉庆街赏花灯。” “谢谢兄长!可以出去玩咯!” 梁映章一天的期待没白费,听到这么大的惊喜,什么心事都抛之脑后,跳起来抱住了宋清辞。还没等他回过神来,她又和绿绮她们抱成一团,在原地转圈大笑。 眼前欢声笑语一片,灯火点点,星月相照。 宋清辞还沉浸在方才的拥抱里,久久未能平复心情。 *** 一心想着去逛灯会,梁映章吃得潦草又迅速,只管填饱肚子。即便如此,每一道菜都很合口味,而且很有南方的味道。她住的青镇在显州,属南方地区,当地的菜色以清淡新鲜为主,不过分烹饪,讲究食材的原汁原味。 在侍郎府门口等宋清辞出来时,梁映章随口提了一句今晚的菜色很有家乡的特色,她很久没吃过这么地道正宗的南方菜了。 在旁的冯魏听了后,悄悄微笑了下,说道:“今晚的菜是府里新厨做的,主子专门让人从南方请来的大厨。” 梁映章转头问:“莫非是为了我?” 相府里就她一个是地地道道的南方人。 冯魏没接话,这就是默认的意思。 梁映章又不好了,有东西猛烈的敲打仿佛要从胸膛破出,她感到从后颈到额头一阵汗热,脸颊也是烫得像火炉烤。她手撑着旁边的柱子,心乱的很。 绿绮发觉她神色不对劲,忙问道:“小姐,您怎么了?” “我好热……” 这时,从门槛后悠然出来的宋清辞一眼瞧见,对面的人儿面色难看正手捂着胸口,他疾步而去,凝眸问道:“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手刚要碰到她的脸颊,就被梁映章一把挥开了。 “我没事!” 她一边说着,还一边往后退,很故意地在避开他。 宋清辞吃惊地望着她,落空的手顿住,悄悄落下,在袖子里慢慢握成拳头,眸色恢复了从容:“没事就好。” 梁映章率先上了马车,也不等宋清辞。还刻意坐得离他远些,为了避免跟他说话,她干脆掀着帘子跟外面的绿绮她们东一句西一句,漫天漫地得瞎扯。 越靠近闹市区,道路就越拥挤,最后索性不坐车,徒步走去灯会区。 连着佳节三天,城里取消了宵禁,仿佛全京城的人一下子都出来了。 甭管达官显贵,平民百姓,男女老少,本地人异乡客,大家都是平等的,共同沉浸在过节的气氛里,感受着无限的喜庆和欢乐。 梁映章被周围的气氛渲染,悄悄转过脸去抹眼泪。 从前她的世界里只有翁翁和青镇那个小地方,尽管翁翁将她保护得很好,让她无忧无虑地成长,她时常也渴望去山那边的千里之外看看。 翁翁病倒后,交好的许大夫来为他就诊,说他时日无多。 梁映章被叫到病床前,听他交代完托孤的事,还对她说:“阿映莫哭。你会飞到很高很远的地方,会看到这大魏的盛世也有你的一份光景。” 翁翁,大魏的盛世,我看见了。 攥紧的左手不知不觉被身边的人握住了,被对方轻轻揉开掌心,将她无处安放的生命在漂泊浩渺的人世间,紧紧握住了。 “兄长……”梁映章转过头去。 一滴盛载着盛世流光的眼泪从宋清辞的视野里,缓缓坠落。 宋清辞暗自叹气,只觉得自己又输了。 为什么是“又”? 像宋清辞这样的人,出生在簪缨世家,他一生做什么事都可以随心所欲,紫绶金章,弄权为乐,从容不迫,皆得所愿。即便是改朝换代,他的士族仍会在更替的王朝里继续繁衍生息,堂前飞燕,朝朝辞暮。 一生什么都有,即是什么都无。 佛家云,圆满即终。宋清辞早已预见自己的一生,会与士族共荣,个人婚姻之事也不过是锦上添花。回到那一夜琼花楼上,他独自在阑干上沉思,下定决心会给傅仪贞一个最终的允诺。那是两人之间很久以前的约定。 熙攘的行人里,有一名平平无奇的少女驻足楼下,神情全然痴迷,沉浸在他看倦的浮光掠影里,仿佛世间存在无比珍贵的眷恋。 生平第一次,宋清辞没有得到某样东西。 “兄长?” 在被一句熟悉的叫唤拉回了现实,宋清辞放弃了他对人世间眷恋的抵抗。他再次握紧她的手,凑在她脸颊边,轻声叮咛道:“跟紧我,莫走散了。” 梁映章往边上开阔的湖面望去,“哎?船里的人是傅家姐姐吗?” 宋清辞闻声,目光移去。 画舫里走出来一名金贵男子,正低头与傅仪贞交谈着什么。当他发现傅仪贞的视线在岸上时,也朝这边望来,发现了人群中格外突出的宋清辞。 明月之下,碧波荡漾,花灯浮动。 一道比月光还耀眼的银光刹那间划破了水上的悠悠倒影。 那艘画舫的顶端,一名黑衣人一跃而下,手中的银光刺向了瑞王的身后。
第32章 烧船 湖面上突发的刺杀,令岸上的行人纷纷赶往湖边看热闹。 画舫上就有瑞王的护卫,沿河岸边肯定也有他的人。宋清辞倒不担忧一个刺客能躲得过那么王府精兵的防卫,他担心的是船上受惊的女子,傅仪贞。 望着船上激烈的打斗,梁映章的心悬得老高,慌张地握紧宋清辞的手:“兄长,傅姐姐会不会出事?” 远处是刺杀,周围是随时都可能慌乱逃窜造成混乱局面的路人。 宋清辞脑海里只剩下一个念头,顾好眼前的人。他拉起梁映章的手往空旷处走去,“京中武侯会很快赶来,我们先找个地方。” 冯魏在前面带路,来到了湖边的一家茶楼里。 此时很多客人都去湖边看花灯,要么闻讯去看热闹了,茶楼里客人不是很多,每个人的身份都可辨认,是个安全的地方。 安置好梁映章她们后,宋清辞与冯魏意会眼色,朝门口走去。 “兄长。” 宋清辞回头,将她眼里的担忧照收,道:“我不走。” 一队武侯赶来,从茶楼前经过,宋清辞叫住前面领头人的名字:“方傲。” “宋侍郎。” 那名叫方傲的武侯回头,认出了宋清辞。这个方傲也是士族子弟,与谢琉璃同是武侯出身,负责京城的治安巡逻缉捕事宜。今天是个特别的日子,城中增援了不少巡逻的队伍,以确保各地过节的顺利进行。 “侍郎,我等收到通知,湖那边的船只出事了。听闻是瑞王的船只?”方傲是从其他区域赶来的,并没有亲眼目睹事件的发生,故而向宋清辞确认真相。 宋清辞稍稍点头,“这条街上人流密集,最易受到波及,你们要及时疏散人群,避免发生踩踏事件。先顾好百姓安危。” 方傲是个聪明人,瞬间听懂了宋清辞最后一句话的警示。 他原本在听到下属回报瑞王的船只在他管辖的区域内出了事,震惊之余心神难定,唯恐瑞王若真出了事最后拿他这个治安官问罪,所以急忙带着队伍过来支援。被恐惧迷了心智,他忘记了更重要的一件事,武侯的首要职责是负责百姓安危。 踩踏事件可大可小,伤亡惨重的例子历史上不是没发生过,桩桩是血的教训。京城人口在几十万,哪怕是小范围的踩踏也是大事,这才算是真的失职。头脑中快速地权衡着利益要害,方傲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尽快冷静下来,稳定了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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