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一丝侥幸从心底悄悄钻出来,翁翁还活着。 宋清辞伸出手掌,轻轻搭在低垂的脑袋上,安慰她道:“世间的任何人都有秘密。有些秘密不为人知,令他们身不由己。” “你也有吗?”梁映章吸吸鼻子,仰头望向他。 宋清辞微微一笑:“自然是有的。你想听吗?” “你还是别说了。我……有点怕。”梁映章捂住他的嘴,眼神发虚,盯着脚下的鞋面,“如果我翁翁和你祖父之间真的有仇恨,你要怎么办?” 毕竟,宋相已经让她不要跟相府再有往来。 “你呢?还会一如既往地待我吗?”宋清辞狡猾地把问题抛回给她,梁映章勉强笑笑,走到床边,把自己丢上床,假装来了睡意。 “好困呐,我要睡了。” 过了会儿,梁映章翻了个身,扭过头去,发现宋清辞人没走,还在原地。不光如此,还一副看穿她心事的神情,静静注视着她。 他一言不发的样子,最令她感到不安。 梁映章一慌乱,就会讲错话,她动作麻利地钻进被窝里,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张红扑扑的小脸:“兄长,你怎么还没走!就算我们亲过嘴了,但是你不准想更远的那种事情。我、我不会答应的。” 寂静中,宋清辞笑了一下,朝床边走来,弯下腰,将她露出的脚尖藏进被子底下。 次日凌晨,院子里的草地上积了一层厚厚的雪。 上朝前,宋清辞悄悄去了芳草斋。 床上的人还在熟睡中,抱着枕头,一只脚露在了被子外面,悬空在床沿。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兴许是觉得头发撩到皮肤发痒。闭着眼睛的她抓了抓脸颊,嘴唇里发出噗噗的吹气声想将头发吹走,皱眉苦恼的样子十分的可爱。 宋清辞忍不住凑近了些,能够感受到她轻微的呼吸。他用手指将她脸上的头发轻轻拨开,动作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她。看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道:“等我回来。” 朝堂上,临近没几天就过年了,文武百官谁也不想在这个节点上惹怒龙颜,尤其是苏秉淮被撤职这件事,跟兰社扯上了干系,来年春试必受影响。 苏秉淮在朝中没什么人脉,为人不善交际,常在书院里闭门造书,因而他一走,反对的声音不多,唱衰的人不敢,毕竟他是宋相底下的门徒。 宋相照常上朝,对苏秉淮被贬一事,他没有在陛下面前求情。倒是有不少人听到风声,新院首的人选他主动向皇帝提出来的。 弹冠相庆间,接替苏秉淮担任白鹿书院院首的孟岙山看似是转正高升,实则许多人都想看他如何接过这块主持明年春试的烫手山芋。 孟岙山本人也是深谙此道,坐在院首的位子上是左右为难,既有雄心抱负想主持大局圣前立功,又担心一部小心落得苏秉淮的下场,去文筠馆找老友倾诉的频率也多起来了。 退朝回来的路上,谭念月和宋清辞走到了一起,周围不时有其他朝官路过。两人与其他人稍稍拉开着距离,低声交谈着。 “文筠馆的案子仍有疑点,只是现如今无法在明面上继续查了,只能私底下进行。”一想到案子,谭念月不免有些泄气。 宋清辞心不在焉地听着,一边走。 “那名自杀的学子更像是幕后黑手的替罪羊,就连苏院首也被拖下水。一旦涉及兰社,陛下的怒气难以平息。”谭念月看了他一眼,停下了先前的话头,拍了拍他的肩,“你有心事?方才殿上陛下夸了你们户部,我也没见你有多大反应。” 宋清辞道:“是家事。” 谭念月十分稀奇:“你宋清辞竟然会为了家事而不是朝事烦忧,可真是难得一见。朝事我兴许还能帮你,相府的家事我可管不了。” “也许你能帮我。你族与江湖人士颇有渊源,我想让你帮我调查一个人。”宋清辞说着,嘴角抿了起来。 谭念月不解地盯着他,道:“调查人?你们宋家跟那个号称知晓天机的地方渊源可不浅。要查人的话,那里岂不是更快?” “此事我需要一个背景与宋家毫无关联的人去查。再者,你说的那个地方,我从未与它打过交道,能够进入那里的人唯有我祖父。” “莫非你想避开的人是!” 宋清辞说话留了一话,后一半的意思,谭念月那么聪明,一下子就想明白了。 这件事很蹊跷,宋清辞要查的人也极有可能给自己带来风险。谭念月就是一个刑部侍郎,家底也不大,无非是仗着先祖留下的东西混个一官半职安身立命。他跟宋清辞虽然是好友,但毕竟门第不同,他须得掂量掂量。 在他犹豫之间,宋清辞上前一步,“朝中我信任你一人。” 谭念月脸刷的一下子就红了:“你别以为花言巧语就能让我冒这个风险。你先说究竟是什么事,让你祖孙之间闹到这个份上?” “阿月。”宋清辞脸上的笑浓了几分。 听到这个过分亲昵的称呼,谭念月紧张地后退,踩到了墙边堆的雪,脚下打滑,好在被宋清辞及时扶住。 谭念月的当即僵住,他甩开宋清辞的手,疾步逃开,心里十分不是滋味,牙痒痒道:“宋清辞,你最好不要给我惹什么麻烦。” 宋清辞知道他答应了,舒展笑颜,快步跟上去。 侍郎府的马车先送谭念月回他的府上。 临走前,谭念月与其说是警告,不如说是疑惑不解的质问:“说好了,我只负责帮你找人。你和宋相都在找他,能不能找到是一回事。真相落在谁手上,是另一回事。总之,你要想好,拉开的弓就没有回头箭。” “我只想给她一个交代。如此,她才肯放心跟我在一起。”宋清辞道。 “哪怕真相不可挽回?” 宋清辞眉眼清明的很,并没有什么顾虑。他目光移向路边快要化掉的积雪,雪水泥水融为一体,清白难辨。过了半晌,他才慢慢抬起头说道:“是恩是仇,我都不打算放她走。” 谭念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望着马车驶离巷子口,摇了摇头,再次叹气,脑海里浮现出梁映章那张暖日明亮的脸庞。 被宋清辞看上,不知是幸事还是倒霉。 走入巷子里,来到自家门外,一抹高洁的清影立在门外,脚下是积雪,她侧着头,望着院墙上长出来的一枝梅。 “静川君?” 谭念月惊讶地叫出对方的名字。 许云君缓缓转过身来,向谭念月和手作揖,适才开口道:“我是来向谭大人了解文筠馆的案子。” 谭念月道:“那个案子已经结了。” 许云君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书信,递了过去,道:“我刚从苏先生那里回来。他为了保住学生的名节没有将证据拿出来,反而被革职。” *** 侍郎府。 宋清辞一回来,便要前往芳草斋,却被冯魏告知,梁映章已经离开了。 “人去哪里了?我不是让你看好她的吗!” 看到冯魏将一封信拿出来,宋清辞几乎是瞬间心凉下来,不可置信地后退了一步,捏紧手中的信纸,头也不回地走了。
第51章 寻山 “公子,相爷在和别的官员谈事,恐怕——” 宋清辞在闯入若水院的庭院时,被宋瞿拦了下来。后者察觉到宋清辞不同寻常的气场时,欲言又止,面露难色。 雪水一点一滴地从堂前的屋檐上滴落下来。 鸦青色瓦片上的雪被渐渐变薄。 庭院的拱门外,宋毓敏已注视着里面好一会儿,正要进去,被身旁的陈嫣悄悄拉出。她使眼色道:“你进去了也拉不回局面。再等等,看看里面的动静。” 宋毓敏止不住地往里头瞧,神情担忧道:“万一他们在里面吵起来,清辞冲撞了父亲,这可如何是好?” “你放心,吵不起来。我自己生的儿子我还能不知道。” “你忘了上次映章离开时清辞的反应?当初映章进府,原本是一桩好事,如今出了这等变故。清辞怎么会喜欢上映章呢?” “就是,怎么会喜欢这个丫头呢!” “你这当娘的若是早点发觉,我们还能从中化解,就不会有如今的剧变了。” “宋毓敏!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怪我没有早点发现?你是他爹,他有你一半的血脉,自己生的儿子心思藏得那么深,你说像谁!再说了,你儿子喜欢上谁,我能拦得住?” 宋毓敏一时失言,被陈嫣抓住把柄,她咄咄逼人的气势将他逼到了墙角根。妻管严的他后背贴着墙角,怕极了妻子,弱弱地嗫嚅道:“既不像你,也不像我。” 陈嫣怒气未消地等着自己丈夫,双手叉腰,气呼呼地大声喘气。 “夫人,是为夫错了。”宋毓敏小心翼翼地上前,试探着道歉。 哼。 陈嫣冷着脸扭头。 宋毓敏笑脸贴上去,轻轻捏她的胳膊,好言好语哄道:“母亲在世时,总是夸清辞活脱脱就是父亲年轻时的样子,脾气,心性都像。父亲疼爱宋家这个唯一孙子,我们也不必太担忧。为了一个小姑娘,爷孙俩闹干戈,不值当。” 陈嫣气红的脸颊浮现淡淡的檀晕,板脸道:“清辞在我面前说过,他要娶映章。若是他把这话原封不动地跟相爷这么说了,你猜会怎么着?” 宋毓敏咬咬牙道:“儿子喜欢就娶吧。” 陈嫣翻了下白眼:“相爷跟梁辉的恩怨能不追究?万一扯出什么……不好的事来,清辞就算再怎么喜欢映章,也不能娶进门。” “夫人到底是想清辞娶映章,还是不娶?”宋毓敏叹气道。 “我只知道,若是你们宋氏害我的孩子不得幸福,一辈子活在痛苦里,我陈嫣绝对会跟宋氏划清界限!”陈嫣激动地泛出了泪花,扭头转身,却发现宋清辞正站在身后。 “父亲,母亲。” 宋清辞也不知道出来多久了,神情极淡,如枝头的白雪,浅浅压了一层在面上。 陈嫣赶忙背过身去擦拭眼角,随机露出笑容,上前去挽住宋清辞的胳膊,“清辞,我让云想坊给你定做了几身过年的新衣裳。今早刚送过来,跟我去碧水院里试试看吧。” 宋清辞不动声色地抽出手臂,呼出一口冷气,道:“映章走了。” “知道她去哪儿了吗?”宋毓敏不禁上前问道。 宋清辞摇了摇头,神色没有什么变动,问道:“父亲了解裁春司吗?” 许久没有听到过这三个字,宋毓敏顿时愣住:“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宋清辞道:“我方才问了祖父,他说出了四十年前在显洲遭遇刺杀的隐情,最大的怀疑对象来自于裁春司。这个地方我从未听闻。” 陈嫣见父子俩有事要谈,悄无声息地离开了。 走在梅林间,宋毓敏负手一边走,一边道:“裁春府这个地方,我很小的时候曾跟着你祖父去过那里一次,后来那里就彻底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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