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何彻底消失?” “裁春府是溆越公主特设的外府,里面招募了天下能人异士、文学奇才,专供溆越公主曲宴供奉。当年有许多的传闻,说这位公主想效仿当年的昭明长公主,女主朝堂,权倾天下。后来先帝成功登基,她离京嫁给了骊南王。” 说罢,宋毓敏轻轻拨动面前的一根枝条,积雪瞬间簌簌坠落。 落下的白雪,如吟风而起的柳絮,吹拂在了宋清辞的宽袖上。他挥手弹开,道:“这么说来,老骊南王妃,就是裁春府的真正主人。” 宋毓敏郑重的目光望过去,点头道:“五年前,骊南王起兵造反,骊南郡主在虹陵自缢,从那起惊天动地的案子里唯一幸存下来的人,老王妃,正是先帝一母同胞的长姐,也就是当今陛下的姑母,溆越公主。你祖父是先帝任太子时的东宫官,娶了你祖母茹清郡主,深受德宗信任。如果他说当年想置他于死地的是裁春司,那便是真的了。” 宋清辞此刻再也无法平静,不禁呼吸一滞,面色如雪。 宋毓敏素来温文儒雅,行事温吞,此刻的眼神里却显现出了与平时截然不同的锐利锋芒,“怎么,你祖父怀疑映章的祖父梁辉出自裁春司?” 宋清辞绷紧下唇:“尚无结论。” 宋毓敏抚摸着唇上的短须,沉吟道:“也是,四五十年前的事,要查出来岂是易事?裁春司早已不在,无数秘密也随之一同烟消云散。不管怎么,梁辉终究是救了你祖父。他对映章,不会狠心的。这点你可以放心。” 宋清辞苦笑了下,道:“我又何尝想把她牵扯进这些纷繁复杂的前朝纠葛里来。” 宋毓敏拍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安慰道:“映章来于野,归于野或许是对她最妥当的安排。这也是你祖父将她放归离开相府的初衷。” 林间细雪轻摇,梅香隐隐。 宋毓敏望着宋清辞离开的背影,忽然想起来一件事,扬声叫道:“说起来,你恩师裴公年轻时曾是裁春司的一名文官。当年我还在那里遇到过一个年纪相仿的小孩子,他后来也成了白鹿书院院首。” 宋清辞转身的刹那,旁边的白梅落了半身。 “父亲说的是苏先生?” *** “苏大叔!” 洗秋山被皑皑白雪覆盖,孤山寂寥,鸟兽绝踪,偶尔能看到雪地里留下一串串的耶兔子脚印。一间藏在半山腰上的茅草屋是白山里的唯一深色。 随着路程拉近,老旧的柴门被咚咚敲响。 正在檐下围着火炉静心煮茶的苏秉淮听到了外头传来的重重敲门声。他单手支着脑袋,在打瞌睡,敲门声太大声,把他惊醒了。 手臂滑了出去,撞到了杯子,把面前的书籍浇了一本的茶香。 苏秉淮惋惜地直叹气。 茶炉里噗通噗通地在沸腾,沸水也开始冒出来。 水沸声,敲门声,催促声,构成了这座孤山远景里鲜活的热闹。 苏秉淮套上摆在雪地上的一双木屐,从器具里掏出一把玉米,洒进了路过的鸡圈里。随后,他打开柴扉,被一大堆东西塞了满怀。 “苏大叔,新年安康。” 梁映章空出了手,又去捡掉在地上的一串腊肉。 “你独自来的?”苏秉淮把东西放地上,朝她后面的山路张望,看看有没有其他人,除了掠过的风什么人影都没有。 梁映章抬起一张笑眯眯的小脸,凑过去说道:“我离开相府了,京城我也没熟人投奔。今年我们凑一起过年吧。” “胡闹。赶紧回去。” 苏秉淮推门送客。 梁映章脑袋耷拉下来,在那儿挤眼泪,卖起惨来:“明天就是除夕了,后天就过年了。你让我现在回去,我会冻死在山上的。” 说完,也不管对方拒不拒绝,拎起年货就往里面闯,从鸡卷里跳了出来,咕咕咕地直叫。 “苏大叔,这只鸡好肥,明天我们煮了煲汤喝吧。或者你想怎么吃,我来做?”梁映章追着鸡满院跑。 几根鸡毛从眼前落下,苏秉淮哭笑不得,“你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我问了书院里的监事。” 总算把鸡抓住,梁映章揪住老母鸡的翅膀,重新关进了鸡圈里,回头朝苏秉淮笑了笑,拍拍手径直走进了伙房。 苏秉淮立在原地,嘴角抿了抿,转身,缓缓关上了柴门。 晶莹的泪水蓄在眼眶,他低下头去,泪水从脸颊滑过,内心深处多年来未曾溶解度的一潭冰封死水,渐渐裂开了细缝。 听到背后的伙房里传来的动静,他深吸了口气,恢复面色,向里面走去,“梁小友,除夕夜你打算做什么饼?” “问到点子上了,明天你就等着吃吧!” *** 此时的侍郎府里。 寻人无果后,陆景襄正跟宋清辞对峙着。 耗了许久,陆景襄死了心,知道了宋清辞不会把梁映章的下落告知他。他踢开了眼前的一把椅子,正是之前梁映章从书院来侍郎府做功课时常坐的那一把椅子。 宋清辞的眼神才算微动了动,“她走了。” “你就这么让她一个人走了?我还以为你有多护着她。如今来看,哼!”陆景襄不屑地瞟了眼宋清辞,满脸怒容。 “我会把人找回来。到时候你可别后悔!”出门前,他抛下这句警告意味十足的话就离开了兰芝斋。 兰芝斋再次恢复到了一片空空荡荡。 宋清辞突然起身,走到那把摔倒的椅子前,轻轻地把椅子扶起,放回到书桌前,回归到原来的位置,哪怕是桌上被震动的毛笔,也被他重新一支支摆齐。 他想起陆景襄刚才那句话—— “你就这么让她一个人走了?” 不然呢。 她在信上提起那时他答应过她的三个要求,如今她要兑现其中一个,那就是——不要来找我。 宋清辞就真的不去找了。
第52章 表白 苏秉淮在山中度过了几年,都是独自一人。偶有樵夫猎户路过,会在门外留下一些柴木或者刚打猎到的野兔野鸡。 来年开春,冰雪消融,白鹿书院里的监事便会上山来请他回书院。 五年来,年年如此。 山后不远处,有两座相依的坟。 梁映章去后面搬柴时,望见了藏在林子里的这两座坟,若若不是前面竖立着两块牌子,会让人误以为是两个被雪覆盖的土坡。 “……” 茫然地放下怀里的柴木,梁映章脚步轻轻地朝那两座坟走去。 一块牌子上写着:吾妻巧芝之墓。 另一块牌子上写着:吾女灵蕙之墓。 苏秉淮正在屋里的矮几上添置碗筷,余光瞥见梁映章两手空空地回来,立在檐下不吱声。他就猜到发生了什么事,“你看见了?” “嗯。”梁映章声音闷闷。 苏秉淮温温一笑,道:“你看你一来,又得多添一双筷子。” 梁映章往矮几上看去,一共摆放了四副碗筷。两只碗里盛的是熟饭,两只碗里放的是生米。她背过身抹抹眼睛,把眼角的泪擦去。 晚间又下起了小雪。 两个无亲无故的人面对面坐着,无声地用着晚饭。 “苏大叔,你以后打算做什么?”梁映章吃完了一碗饭,不打算再吃了,留着肚子明天过年。她把碗放下,转头望着山中的雪,出神了。 “在山里敲钟。”苏秉淮挑开咸鱼的刺,道。 梁映章想起他以前说的话,笑了笑,“那你的愿望马上就要实现了呢。” “你呢?” “我啊,我打算过年后在京城里找一间铺子,准备开店了。前店后屋,这样连住的地方都解决了。不过光我一个人还不行,怎么的也得招个伙计帮忙。” 梁映章想到了莫小九,到时候可以让他在店里跑堂,或者出去送货。正好小叫花子对京城的大街小巷熟悉的很。 苏秉淮听着她对开店的打算,一边会心微笑着,“你这是不打算继续当相府小姐了?” 梁映章抱着膝盖,左摇右晃地说道:“我本来也不是。我倒宁愿当初没进相府。若不是我阿翁的遗愿,我也不会来京城。我看苏大叔不像是当官的人,更像是一名隐士,为什么会来虹陵?” 收拾好矮几上的碗筷,苏秉淮又把茶煮上了。 “我年幼成孤,流落京城,七岁时作诗换了一个包子。此后,便被带进了裁春司栽培。后来随裁春司的主人去了骊南。骊南四季如春,从未下过一场雪。星儿从一出生便盼望着能亲眼看看雪长什么样子。故而每年,我都会在这座山里陪她们看雪。” 梁映章默了。 怎么会有人讲起这些悲痛的遭遇来,还能笑着讲出来?仿佛思念的家人就坐在他的对面,喝着他煮的茶,一同看着美丽的雪。 “这么活着不孤独吗?”她忍不住问道。 苏秉淮摇头道:“心中有牵挂,才知孤独滋味。” 梁映章听明白了,他心里没了牵挂,所以早已不知孤独为何物。 茶煮好了。 苏秉淮倒了一杯给她。 梁映章捧着手中的热茶,目光望着外面莹白的地面,说道:“我以前从没感到过孤独,那时候有阿翁护着我,让我能够无拘无束地长大。来了京城后,经历了一些事,人就变得患得患失,尝过了那个人对自己的好,就舍不得放下了。” 苏秉淮明了地笑了笑,“那个人是?” 莹白的月光铺在映白的的雪地上,梁映章的脸颊起了桃花般浅浅的檀晕,正在她害羞之际,苏秉淮突然语出惊人。 “不会是韩家那个小公子吧?” 梁映章顿时大叫:“不是韩子瑜!苏大叔怎么会想到他?” “我看他对你倒是维护的很。” “他的确是挺热心肠的。” 苏秉淮继续戏谑地揶揄她。 梁映章没了办法,说道:“我朋友沈鸢喜欢他,我可不会打他的主意。”说完,惆怅地叹了一口气,“不知道沈鸢此刻在做什么?显州有没有下雪?哎呀,她开春回书院的话,就看不到我了呢。” “沈鸢已经从书院退学。”苏秉淮目光盯着她,说出了一句实情。 “什么!?” 梁映章惊讶地叫出声,沈鸢退学了怎么没告诉她呢! 苏秉淮起身,说了句“早点歇息”,便进了左侧的房门,剩梁映章独自处在震惊之中,久久没想不明白沈鸢为什么要瞒着她这件事。 *** 翌日清晨。 梁映章难得睡了个懒觉,山中宁静,远离山下京城里的尘嚣,再加上白日里又是采买货物又是被着那么多的重物上山,即便是心事重重,也抵不住身体的疲惫,睡得不省人事。 她是被院中的劈柴声给吵醒的。 睁开眼,看到茅草屋的房顶,听到外头咚咚咚的劈柴声,恍惚之间,梁映章以为自己又回到了从前和阿翁住在青镇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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