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你爹上坟。”白凤仙看着少年人,抿嘴一笑。 莫小九望着她上马车离开的背影,摸着后脑勺百思不得其解:“我爹早死了。” 旁边的阿三阿四哈哈笑出声,“我们老板娘是在骂你呢。” 莫小九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骂了,气得跳脚,扬起苕帚就朝阿三阿四挥去,绕着他二人在店门前追逐打闹。三个半大小子的少年人把这一整条街的气氛都给搞活络了。 “阿三阿四,你家掌柜的嘴真是刁,你们平时怎么受的了?”莫小九道,“还是我家梁姐姐是天仙,我再没见过比她更好的人了。” “我们老板娘就这样,嘴硬心软,人美心善。”阿四道。 阿三笑嘻嘻道:“对,我就喜欢被掌柜骂,一天不被骂就不舒服。” 莫小九和阿四齐刷刷向阿三看去,异口同声道:“你真贱。” 梁辉从商铺里走出来。 莫小九一见到他,立即收敛玩笑,变会正经打工的小厮,哈腰弓背地迎上前去:“梁老爷,您这是要出门?” 梁辉望了眼铅沉沉的天,看着还是要下雪的样子,打开了手里的油纸伞,对莫小九点了下头:“我去看看作坊那边的订单做好了没。” 现在六家店铺的糕点都统一在作坊里制作,然后再按照每日上报的订单量配送给每家店铺去卖,一来可以提高制作糕饼的速度,避免了每家糕点做出来的口味参差不齐;二来可以节省人工,有了统一配送的作坊,每家店铺就不需要配备做饼的师傅了。 这个经营的方法是宋清辞提出来的。 他掌管着户部,对民间各种生意的经营都很有见识,有他在背后指点迷津,梁映章学到了更多做生意的门道,久而久之,她自己也学会了打通其他的经营渠道,还将糕点供应给酒楼和茶馆。总之,生意是越做越红火。 现在合味斋是主店,作坊就在店铺的后街不远处,梁辉负责打理主店的生意,也管着作坊的运营。 他看着白凤仙的马车是往出城的方向而去,之前他看到白凤仙除了提着一只篮子,还提着一包香烛。他想起宋清辞跟他提起过,御风茶楼的掌柜白凤仙跟苏秉淮有一段交情,这个白凤仙的身份看来也不简单。 至于是不是跟裁春司有关,就不好说了。 眨眼半年多过去了,无事发生,日子平平淡淡,梁辉有些不太习惯在虹陵里如此太平的日子。但是不管习不习惯,阿映在哪里,他就必须在哪里。 路过街头时,听到几个巡视的武侯经过,最前头的是一名女武侯,正是谢琉璃。身后的一名下属问谢琉璃:“谢武侯,听闻今日太子带北齐太子上洗秋山打猎去了?你怎么没跟去凑热闹?” “太子是微服打猎,不得声张。”谢琉璃压低声音,警告他们:“有中郎将跟着就行了。我还是留在城中盯着你们这一帮小的。” “谢武侯,你怎么对我们如此不放心?” “就是就是。” 马蹄扬起地上的雪屑,威武过了这个街口。 在街口撑着伞的梁辉低着头,飞起来的雪屑落在头顶的伞面上。在伞下他的面色渐渐凝重起来,嘴里默念着“北齐太子”这四个字。
第72章 旧魇 一辆马车徐徐向着洗秋山上而去,最终停在了林间雪里的一座茅屋前。 山里面的雪下得更厚,脚踩下去,立即就没过了梁映章的小腿肚儿,好在雪没有那么快化,所以并不是很冷。 鞋底踩在雪上面,会发出嘎啦嘎啦的声响。 宋清辞牵着她的手一步一个深深的脚印走到了茅屋的竹门前,看见了院子里面积得那么厚的雪,两人相视而笑,要有一番体力活来打扫这间许久没人住的茅屋了。 “我来扫雪!” 梁映章还记得从竹门口到屋檐下,有一条石头铺成的细长的路在哪里,她立即进了做饭的厨房间,在角落里拿了苕帚出来。 窗台上扑面而来的一阵洋洋洒洒的灰尘,让她有种恍然的错觉,眼前的一切变回到了去年冬天,她在灶台旁做饼,苏先生在灶台后面生火,他兴致高时时而高声朗诵几句欣赏的诗文,灶台里旺盛的火光照暖了他那张洒脱恣意的脸庞。 何时杖尔看南雪,我与梅花两白头。 君有千年的寂寞,也有眼下的悲愁,明明坐拥学子无数,受天下有识之人爱戴,却甘心栖居在山间的茅庐。梁映章虽不是文人,但是她在苏秉淮身上看到了文人的慈悲与豁达,也有无穷的寂寥与平生郁郁不得志的苦闷。 人啊,有时候不仅仅是盯着眼前的柴米油盐,偶然看看雪,听听林间的风,看看世间的山水,人焉能与世间万物永恒。苏先生曾对她说过:“人生一世,不在活多少长短,但求一瞬的无愧于天地足以。” “阿映?”宋清辞在院子里叫她的名字。 梁映章擦擦眼泪,拿着苕帚走了出去,“来了来了。” 宋清辞正在从马车上把东西卸下来,放进睡觉的屋里后,出来撞上了正在擦眼睛的梁映章,看到她眼睛红了一圈,他心疼不已。他抬起手,将她额头上和头发上沾到的灰尘一点点地拍下来,说着下午的安排,试图让她开心些:“饭后去后山打猎,好不好?” “好啊。”梁映章从他手臂下穿到去,走到门前去扫雪。 将东西全都在屋内归置好后,宋清辞升起了茶室里的火炉,既可以煮茶,也可以取暖,火红的炭火到了晚上添加到睡觉的炕下面,就能烘烤一夜。 宋清辞平时虽然是文人做派,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但是在茅屋里干起活来倒是轻车熟路,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一直在这里过着隐居的生活。梁映章扫完了外头的雪,立即从帘子外钻进来,感觉到了扑面而来的一阵暖热的风,吹散了她脸上的寒气。 “好热啊,里面好舒服。”梁映章一边跺脚,一边搓着双手,看到屋子里整整齐齐的摆设,一尘不染,跟来的时候简直大变了样,顿时变得有生气多了。 梁映章瞪大好奇的双眼,“兄长,原来你很会生火干活。” “以前我们一帮人经常在冬天上山围猎,偶尔会为了追一只猎物在山里蹲守几日,风餐露宿也已习惯。”宋清辞也有过一段意气风发的少年时,入了官场后收敛许多,才慢慢定下来稳重自持的性子。 宋清辞走到她身后,将她身上的斗篷取下来挂在墙上,拉着她到火炉边的席上坐下,将煮好的姜茶喂到她嘴边:“喝口茶暖暖身子。” 梁映章捧起姜茶喝了一口,热茶进了身体里,全身都慢慢热乎起来了。她舒服地眯起眼睛,把双脚夹在宋清辞的腿间,任由他低头为她搓热。 这一刻实在难能可贵。 从忙碌的生意里暂时摆脱出来,坐在炉子边喝着姜茶,听着外面的沙沙雪声,还有最喜欢的人陪着自己。梁映章觉得今天真是来值了。 她痴痴地笑着,身子灵活地钻进宋清辞的怀里,捧住他的脸主动亲了一口,“夫君,以后我们每年都上山里住几日好不好?” “好。阿映说什么都好。”宋清辞薄唇啄着她被姜茶温热的檀口,从她唇齿间还能尝到一丝姜茶的甜味,慢慢将舌探入,在她的香软里贪婪地翻滚着。 茅庐外飘着细细的雪沙子,炉火旺盛的屋内春意缠绵。 梁映章被吻得口干舌燥,浑身发软,那只从腰窝处开始游走的大手经过之后都有一阵酥酥麻麻的电流经过,垂珠裙带发出叮当叮当的声响,伴随着她一句句的娇喘,如同和着清美的乐章。 宋清辞往她溢出骄吟的喉间亲去,“阿映,舒服吗?” 梁映章被男人咬住了喉咙,如同软绵无力的幼兽被雄性霸道野兽按在粗爪下,被他看着蹂躏把玩。她实在招架不住宋清辞原形毕露的凶狠劲,手心抵着他的胸膛,无力地拱了一下腰,提醒身上的男人:“我饿了。” 这个时候还能想到吃,看来是真饿了。 宋清辞忍不住轻笑出声,抬起她的下颚,从她湿漉漉的眸子里看到了渴求,手指轻柔地擦去她红肿唇畔上的津液,无奈起身道:“我去看看绿绮在食盒里准备了什么吃食。” “随便吃点什么都行。”梁映章一想到下午要去打猎,那么耗体力的事儿,必须填饱肚子才行。但又不能吃太饱,不然在雪地里跑不动。 中午两人解决了温饱后,先去苏秉淮墓上扫雪祭拜。 到了墓前时,发现已经有人来过了,地上还有烧过的纸钱和香烛。梁映章惊奇不已:“是谁来过了?” 宋清辞弯下腰,将墓边的几株杂草拔干净,看着墓碑上简简单单的几个字迹,低声道:“苏先生桃李满天下,兴许是他的学生之一。” 三座墓紧挨在一起,苏秉淮和他的妻子女儿,一共葬在这里。 梁映章神情哀伤道:“夫君,你见过苏先生的夫人和女儿吗?” 宋清辞眸光一顿,忽然之间失了言语,令梁映章感觉到了他安静的怪异。她捏了捏他的手掌心,眼神关切道:“夫君,你怎么了?” 掌心中传来的触感,将宋清辞拉回了现实中。 方才一瞬间,他又想起了那段不好的记忆,那道在他面前自缢的身影,如破碎的蝶翼在他眼前不断地晃来晃去。他本可以救下那个人,可还是去迟了一步。所以苏秉淮曾对他说:“你与我有着同样的遗憾。世人不懂我,你懂我。这无间的炼狱,也不虚此行了。” “夫君,你捏疼我了……”梁映章的低呼声在耳边响起。 宋清辞如梦初醒,低头看向她,瞧见她疼痛地皱着细眉,瞬间紧拥住了她微颤的娇躯,作着一遍遍的忏悔:“是我不好。是我不好。” 梁映章觉得他有心事,很少听到他如此失落的声音。她并不戳穿,牵住他的手,十指相扣,“好了。我们去打猎吧。我要你带我骑马。” 他们有一下午的时间在山林里放肆消弭,临近黄昏,快要回去之时,梁映章坐在马背上,看到了一只穿梭在林间的鹿。 她激动地拍拍身后人的手臂,“夫君,前面有一只鹿。” “我看见了。” 宋清辞正在缓缓拉开弓箭,目光一凝,对准了几十米开外半身都掩藏在树后面的鹿的脑袋,就在他要松指之际,梁映章拉住了他的手臂,一脸紧张道:“放了它吧。看上去是一只没长大的小鹿。” 宋清辞勾唇笑道:“好。听你的。”随即放下了弓箭。 就在这时,一支不知道从哪里发出来的箭从林子的侧面飞了过去,朝着小鹿的脖子射来。而这只小鹿的听觉也十分灵敏,被箭穿破空气的响动惊吓到了,飞快地蹿进了更深的林子里。 “该死!” 一道不爽的咒骂声从不远处传来。 紧随其后是一群不知数量的杂乱马蹄声也向着这边而来了。打头阵的蓝衣男子从林子那边瞧见了宋清辞,喜出望外,举着弓箭策马而来:“怎么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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