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青鸢:…… 歌伎果然瞬间放开了他,临走还白了他一眼。夏青鸢马上嫌弃地撒开周礼,思索了一下又点头:“这招好用。你我这几日查案时,若再被纠缠,就用这招应付。” 周礼咳了一声,还没说话,身后就传来一个声音:“这样怕是不妥吧。” 周礼和夏青鸢同时回头,看见面色不善的陆远站在巷口,身后还有同样脸色不大好看的窈娘。陆远也换上了便装,只有窈娘穿着羽翎卫的制服。 “陆大人!”夏青鸢看见陆远两眼放光,立刻狗腿地跑了过去,陆远的神色才缓和了一些,马上拉住她的手,把她拽到身边。 周礼也看见了陆远身后的窈娘,不知为何突然没了方才的伶牙俐齿,支支吾吾了一会才憋出一句:“师父怎么来了,你不是还在京城禁足吗?” “我在京城关了三天,写了一百封折子诉冤情。圣上不堪其扰,发配我来扬州协同查案,将功折罪。”他耸耸肩:“我现在身无官职,又是戴罪之身,还望各位大人赏我口饭吃。” 周礼幸灾乐祸地一笑,指指窈娘和夏青鸢:“那得问窈娘大人与师娘愿不愿意。毕竟现在,他俩才是我上司。” 陆远踹了周礼一脚,他灵巧一躲,肩膀恰好碰到了窈娘。两人都默契地闪到另一边,像是刻意避嫌。 夏青鸢看着这几个在刀尖上滚了许多年的人精,此时却玩闹得像十几岁的少年,忍不住笑出了声。几个人笑作一团,在扬州的小巷里,楼头有美人隔窗弹着前朝曲调,唱着旧情诗。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二) 深夜,白天喧闹的小巷内,此时寂静无人,只剩下朱红灯盏微微摇曳,上面写着伎馆头牌的花名:春琴秋扇、柳娘吴姬。 小巷深处,木门吱呀一声打开,一个穿着华丽的男人摇摇晃晃地走出来,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声音:“郎君留步~” 男人立刻回头,木门后伸出一条素白的手臂,将他拉了回去。 “郎君已经许久没来看妾身,此次回龙隐,又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柳娘莫怪,只因今年涝灾,龙隐镇的茶叶生意不好做,要不是那该死的……我也不会此时才得了钱来看柳娘。” “听说那边近日乱得很,还有村民抓了平民女子去祭河神。郎君可见过?” 黑暗中,男子的脸色明显地变了变,又装作无事地笑起来:“什么河神,都是编出来吓唬人罢了。不过灾年兵匪多,柳娘近几日好生待在扬州等我,河神自然找不上你。” 美人听了,也眉开眼笑,揽过男子的肩膀说起悄悄话,两人就在门口的朱红灯笼下你侬我侬。可在男人看不到时,那美人的眼里,分明闪过一瞬间的恨意。 就在此时,深巷尽头出现了一个人影,是个女子。她穿着只有新嫁娘才会穿的大红衣裳,脸却涂得雪白。她踩着山里人登山采樵才穿的木屐,踩在深夜的石板路上,声音清晰可闻。 嗒,嗒,嗒。 走近了才看到,那不是一个人,而是一群。在她的身后,跟着一个接一个的女子,都与第一个一样的装束。她们手里提着朱红色的灯笼,在夜色中晃晃悠悠,如同鬼火。 “茕茕白兔,东走西顾。衣不如新,人不如故。”女子开口唱起歌来,腔调古老,旋律哀伤。她刚一开口,那门边的男子就像被雷劈了一样愣在了原地。 “萧郎?”美人眼睁睁看着男人变了神色,却装作浑然不觉,还软绵绵地挂在他身上。 “你、你听不见吗?”男人不敢回头,只听那木屐声音越来越近,一阵风吹过,歌声缥缈,如同来自另一个世界—— 阴曹地府。 木屐的声音停止了。 “呀,萧郎,你看你身后——”柳娘故作惊讶地叫了一声,男人早已吓得抖如筛糠。美人只轻轻一推,男人就从台阶上倒了下去,摔倒在小巷的石板路上。 他还没站起,就看到了眼前一双绣着双凤的婚鞋。那是她的手艺,那个被他亲手卖掉的女人,他的未婚妻。 “萧郎,我来接你了。你说过,等开春茶山有了新生意,你就回龙隐镇娶我。” 穿着大红衣裳的女人开口,声音哀怨嘶哑,像用指甲刮过木板。“我等啊,等啊,等到他们把我送给河神,等到我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也没等到你。你抬头看一看我呀。” 男人根本不敢抬头,只是不住地磕头,浑身颤抖,连话都说不出:“这、这都是你父、父兄逼我的。他们说,我如果不能娶你,就、就得把你送给河神,免得玷污了你家的门楣。” “萧郎,你为了娶那扬州好人家的女儿,就不要我了吗?”女人伸出雪白的手,十个指甲都涂着鲜红的蔻丹,像是染着血。 “不、不是。你我原、原没有正经的婚约。那些平常说的玩笑话,不、不作数的。” 女人笑了,笑声回荡在窄巷里,凄厉又哀伤:“我恨我当初信了你,更恨我父兄信了你。我如今不人不鬼,你说这债,我要向谁去讨?” 又是一阵风刮过,整个小巷的灯都熄灭,一片漆黑中,只听见男人短暂又绝望的一声惨叫。 (二) 第二日,扬州府衙刑狱外的院中,站着四个人。 “这死者是在五更天被人发现死在巷中,四处无水坑,昨夜也没下雨,为何他……”周礼看着眼前的尸体,正在冥思苦想。 “为何他的死因是溺死,对吗?”夏青鸢绕着尸体走了一圈,与陆远交换了一下眼神,开口与周礼确认。 四人的神情都有些复杂。昨日刚来扬州,就见识了这样的惨案,还是发生在曾经走过的巷口,难免有些心有戚戚。 死者年纪接近而立之年,衣着颇为体面,腰间的钱袋里还装着不少银锞子。显然凶手不是为钱财而来。他身上干净,连衣领都没有沾水,可鼻腔里却都是水草,指缝里还有湿润的泥土和苔藓。方才仵作已验看过,确是在水中窒息而死。而掌管户籍的小吏也翻出了死者的档案:此人姓萧,平日里常驻扬州,靠着运河做茶叶生意,正是龙隐镇人。 龙隐镇,溺水而死。四个人不约而同地都想到了河神。 正在此时,又有一个家仆打扮的人进了院中,送上一个名帖,上面字迹娟秀,却是扬州 有名的花街头牌之一:柳娘。 翻开名帖,里面只有一行字:“请羽翎卫陆指挥使今夜三更时来寒舍一叙。” 花街头牌邀人半夜上门拜访,听起来实在透着诡异。陆远立马看了夏青鸢一眼,她却在关心别的事:“这位柳娘为何知道你来了扬州?” 周礼还不怕死地补了一句:“还特点名只要他自己去。” 此时,方才侍立一旁的家仆行礼后开口:“我家姑娘吩咐,陆公子若是愿意,可带一位同伴前去。” “那我就勉为其难……”周礼跃跃欲试,被窈娘和陆远同时白了一眼。接着,陆远看了看夏青鸢:“去吗?” 她立刻点头:“去。” 陆远笑得意味深长,心情颇好地对家仆回复:“请回禀你家姑娘,夏公子与陆某将在约定的时辰登门叨扰。” 夜三更,夏青鸢换上了羽翎卫的制服,与便装的陆远一前一后走在深巷中。因为前一夜 发生过命案,小巷的四至都安置了守卫。见到夏青鸢的鱼龙袍与雁翎刀,问都不问,就放他俩进了小巷。 “这身袍子,比我想象的还要管用。”她摇头感叹。陆远也哂笑一声:“这就是当权的滋味,多少人戒不掉,由此成了钱权的走狗。” 柳娘的宅邸就在前面。他们走到门口时却不约而同地停住了脚步:那门前的青石板路,正是早上死者被发现的地方。 门前朱红色的灯笼在暖风中摇曳,上面以墨书“柳”字,字迹娟秀,与名帖上的一样,也是这位花魁手书。 夏青鸢走上前去,敲了敲门。门内响起木屐落在地上的声音,嗒,嗒,嗒。 接着,门闸卸下,木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一张艳丽慵懒的脸露出来。柳娘不过是薄施脂粉,却也像出水芙蓉。一双眼像是刚哭过,眼角通红,确实是让人怜爱的美人。 “柳娘,在下是夏青鸢,这位是……陆公子。”她自我介绍完,忍不住观察了一下陆远的表情。发现他对柳娘的美貌并未特别吃惊之后,才又心虚地转过眼神去。 “夏公子,陆公子。夜半邀二位来寒舍,实在是失礼。”柳娘开口,声音却有些沙哑,“柳娘的一位旧友近日刚刚故去,心中悲痛,哭了半日,倒了嗓子,请见谅。” 夏青鸢正想感叹这位柳娘竟也是个重情重义之人,却看见陆远神色一沉。她顺着他的眼光向地上看去,也眼神一沉。 柳娘踩着的木屐上,正有一些泥土与青苔的痕迹。 发觉了二人眼神的异样,柳娘低头,眼神一变,迅速收回脚步,把木屐藏进长裙里,又嗔怪地看了他们一眼,换上了娇滴滴的语气:“二位自京城来,舟车劳顿。谈事之前,不如先喝一杯柳娘新烫的酒暖暖身子?” “不必了。”陆远开口,语气生硬:“我们此番来扬州,不过是为查案。人命关天,还请柳姑娘一切从简,不必拘礼。” 对方极会察言观色,态度瞬间疏离了许多,带着他们进了堂屋,关上门窗,才开口继续说话:“实不相瞒,昨夜横死于街头的那位姓萧的郎君,从前是我的恩客之一。” 灯烛下,柳娘在桌边柔弱无骨地靠着,杏核般水汪汪的大眼更显得可怜。 “昨夜,他方才从我的住处出去,就……”说着,她泪珠又掉下来,立刻用手帕去擦,还不住地道歉。好容易稳住了情绪,才继续讲下去:“柳娘接下来要讲的话,请两位军爷莫要嗤笑。昨夜,柳娘亲眼看见了萧郎是怎么死的,只是怕说出来也无人相信。” 夏青鸢和陆远对视了一眼,接着开口鼓励她:“我们定会如实记录,毫不隐瞒。” “多谢公子。昨夜,萧郎他,他是被河神淹死的。” (三) “淹死的?”两人同时开口质问。 “柳娘知道,说出来也无人相信,但柳娘敢用这条命作证,昨夜萧郎确是被河神淹死的。” “河神是什么模样?”夏青鸢不知从何处掏出纸笔和墨块,现场速记起来。 “妾身没看清楚。只记得穿着白衣服,头发很长,坐在轿子里。那轿子是由红衣服的鬼新娘抬着,轿子前后跟着的,都是鬼新娘。” “鬼新娘?”夏青鸢抬头,又确认了一遍。 “两位公子没有听说过吗?近日来扬州城四处都有女子被送进庙里祭了河神。听说那些女 子死去之后,会变成不人不鬼的样子,接引阳间的人去阴曹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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