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礼也伸手去递茶水,不动声色地将医书收在了一边。 “周副将开始看医书了?何时有这消遣?” 她不露痕迹地接过了茶。 “是窈娘她太让人不放心了,哈哈哈。平日里拼命查案子不说,近来都不肯让我替她看伤,真是头疼。” 她看了他一眼,眼带笑意:“周礼,你是我认识的人里,最会演戏的人之一。” “多谢师娘夸奖。” 周礼淡定答谢:“你我彼此彼此。” “你与窈娘进展如何了?” 她托腮喝茶。 周礼呛了一口茶,狼狈地擦了擦桌子:“前、前些天她来控马镇找我,不知是何意。” “晚上来的?” 她继续八卦。 “嗯。” 周礼继续心虚喝茶。 “过夜了?” 她茶都不喝了,托腮继续追问。 “嗯。” 他点头承认,迟疑了一下,又疑惑反问:“夏大人,你当年与我师父在一起时,可曾有、有过两人只,只做那事,不谈感情的阶段?” 她同情地看了一会周礼:“你现在在窈娘那里,是这种角色吗?” 周礼叹了口气,扶额无奈:“也不知怎么,就变成了这样。” 她思索了一会,点了点头:“有的。女人若是连你的身子都没有兴趣,那你们恐怕是完了。” “竟是如此吗?” 周礼恍然大悟,眼里顿时焕发了神采。 她看着周礼如获新生的模样,先是觉得好笑,渐渐地不知想起来什么,眼神就又黯淡下去。 周礼敏锐地发现了她眼里的愁绪,轻叹气后拍了拍她的肩:“夏大人也不要太过劳累。我明日……与你一同去看看师父。” (七) 第二日,控马镇城外,白雪飞扬。三人骑马并辔走在山岗上,不远处立着一座衣冠冢,刻着镇国公陆远的名字。 “你们走吧,我想自己与他待一会。” 夏青鸢看见了墓碑,停下马对身后的两人开口。 周礼与窈娘会意,策马离去。她等了一会,直到落雪飘满肩头,才缓缓走向墓碑。伸手拂去了遮挡字迹的雪迹。 “陆远,你再不回来,我便当你是死了。” 她从腰间掏出一个酒囊,倒了一些在地上。 “明天我便去天香阁,挑几个长得像你的倌人回家伺候。” 她额头碰在墓碑上,呼出的白气融化了字迹上的残冰。 “他们哪里有我伺候得好。” 忽然地,她听见身后有个极熟悉的声音,接着是靴子踩在雪地上的声音,稳健有力。再接着,黑色大麾的衣角出现在她视线中,一双手从背后抱住了她。 温暖,可靠,沉默,如同世间所有坚不可摧的东西。 “陆远。” 她的眼泪终于流淌下来。 雷厉风行、京城震慑的羽翎卫指挥使夏青鸢此时哭得像个十六岁小女孩,挥拳就捶向陆远的胸口,被他一把抓住吻了吻。 “你活着,我不舍得死。治了毒,养好了伤,才敢来见你。” 他把她揉进怀里,双手箍着她的腰,勒得她快要喘不上气。 “不然,万一夫人将我关在门外,冻个十天半个月的,我怎么吃得消。” 他低头吻着她耳垂和脖颈,语气中带着笑意。 “你冻死在外边算了!” 她又哭又笑。 “你才不舍得。” 他拉着她的手放在自己腰上,将她一把抱起:“回家?” 她躲进他怀里,像躲进世间唯一可躲避风雨的所在:“回家。” 风大雪大。朱红色与深黑色的两团一明一暗的火在天地间穿行,走向那座固若金汤的城池。 “你的解药是从哪里寻来的?” 她玩着他领口的衣扣,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 “我没想到,周礼对医术颇有钻研,十多年前就开始替我找解药。说是在替窈娘治伤之前,顺手拿我做试验,没想到有奇效。” 陆远感叹:“我确实未曾看懂这个人。” “可惜,你如此聪明的徒弟,情路却是刚见起色呢。” 与此同时,城内的周礼打了个喷嚏,仰头望了望天: “这个时辰,师父与师娘想必是在外住驿馆了,要不把城门关了吧。” 全剧终)
第10章 除夕番外•花椒酒与屠苏符 一) 大历三十三年的冬天,漠北,控马镇。 最难熬的年景已经过去,如今漠北平定,京城里也有了新皇帝。控马镇与北疆重开茶马互市,逐渐成了繁华热闹的边塞小城。 那些不为人知的朝堂争斗与江湖血雨,也都成了话本里被人津津乐道的旧事。 那一年,控马镇里新来了几个陌生脸孔,盘了一个小院住下,成日里不过喝茶谈天、煮酒练剑,逍遥快活。 漠北雪多,雪大时车马难行,小雪时则美景无双。镇上的人常趁着年节时全家出行,载着热酒与炭火,找天地开阔处畅饮赏雪。 控马镇外,处处是古战场。人们多为军户后代,多产烈酒,烈酒喝多了,也善跳剑舞。 最美是月圆星稀之时,天地间都是茫茫大雪。人们在高处生气篝火,饮酒欢歌,以剑击铠甲作舞,通宵达旦。 那天正是正月佳节,雪霁初晴,小巷深处有黄狗吠叫,孩童嬉闹。 小院外,柴扉初启。一个年轻人探出头来,看了看门外,神情欢悦: “师父!昨夜的雪下得不厚,青鸢师娘她应当赶得回来!” 年轻人穿着羽翎卫的制服,风风火火地走回院里,腰间的佩剑铮铮作响。 “既然如此,我就不便久留了,京城里还有事……” 院里落了一层薄雪,中央一棵大树下坐着个男子,黑色大麾裹着,看不清眉眼,只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火炉上热着的酒壶拿起来,倒了一杯放在桌上,醇厚酒香顿时四溢,年轻人瞬间顿住了脚。 “急什么,喝一杯再走。” 男子抬眼看他,将酒推过去。雪花落在他长睫上,鼻梁高挺,眉眼深邃如幽潭,一张令人过目不忘的脸。 镇国将军陆远,字定疆。数年前在那场京城大乱中以雷霆手段稳定危局,扶立新帝,位居三公之首,却突发恶疾,在新帝登基不久后便身死。 狼子野心,刻薄寡恩。这是史书上对他一生的评价。然而那却并不是陆远的真正结局。 “师父,师娘此次去京城不过十天,就这般焦急。院里天寒,仔细旧伤。” 年轻人刚喝了一口酒,就重启了八卦模式,一脸担忧地看着陆远:“其实师父你不必担忧,听闻此次羽翎卫新来的这批兵士颇得师娘青眼,其中有一个,师娘还说长得像师父,性格也像师父年轻时候。少不得要多留几日,好好托付一番事务才能回来。” 哗啦,男人拿着酒壶的手晃了一下,酒洒出了杯沿外。 “像我?” 陆远抬眉看向周礼。 “是啊,不过那新兵武艺哪里比得上师父,也就是年纪小个几岁,脸皮白嫩了一些,说话也斯文委婉,不似师父这样直率。” 啪。陆远把酒壶直接放在了桌上,双手撑着膝盖,抬头看着周礼:“夏青鸢是何时出的京城?” “??” 周礼摸了摸鼻子,思索了一会儿:“两天前才传信给窈娘说是要出城,今日里应当晚些就到控马镇。” 男人瞬间站了起来,大麾下行装齐整,想来是早已准备停当,正要出门。 “师父,原来你早就打算去接……” 周礼话说了一半就咽了下去,因为陆远将他按在了长椅上:“留在院里,再煮壶酒。今夜就在控马镇过节吧。” 周礼两眼含泪,还没来得及感激陆远,就听见柴扉合上的声音,男人的脚步声匆匆远去,卷起一地落雪。 二) 夏青鸢骑马赶了两天的路,越向北,风雪越大。待控马镇的城楼浮现在眼前时,简直泫然欲泣。 她可太想念小院里的烧酒和铜炉煮肉了。 然而就在快要到城门前时,她忽然看见城外小山坡上的亭子里有个身影,分外眼熟。那人显然也同时看见了她,调转马头就下了山。 风雪里,山河壮阔。夏青鸢身上的朱红大麾就红得更加显眼。她看清那人是谁后就停了马,笑着等在大路旁。 陆远的身上落满了雪,下马就朝她奔来,一把将她拉进怀里。寒气与热气交融,她不知为何鼻子有些发酸。 “说了不用等我,外面多冷。你的腿伤还未好。” “鸢儿。” 他将脸埋在她颈侧,深呼吸了一下,才闷声开口。 “嗯?” 她嘴角扬起来,踮脚替他整理衣襟上的雪花。 “我想你了。” 他低声说了一句,又立刻将头抵在她肩上。 “什么?” 她的手停顿下来,一脸不可思议:“可是我听错了?” “我说我想你,怎么?” 陆远抬起脸,神色泰然:“从前没有这般说过吗?” 她沉思了一会,坚定摇头:“没有。你一向都比较……” 她顿了顿:“直接。” 陆远哦了一声,替她将大麾系紧了一些,又扶她上了马。两人一前一后,并辔而行。快走进城时,陆远才咳了一声,拦住了她:“今夜院里有客人。” 他示意道:“周礼在留在我这里过屠苏节,窈娘也在。” “啊,那就不方便回去了。” 她咬唇看他:“他们二人也难得见一面。” 陆远点头:“是啊。” 又抬头望天:“那你我今夜……” 她顾左右而言他:“那、那就只好去驿馆了。” 陆远深沉点头:“是啊,好像只能如此了。” 三) 深夜,陆远与她裹在被子里,靠在窗外赏雪。炉里温着花椒酒,远处响起笛声,是思乡的兵士在吹家乡曲调。 “听说,你在京城交了新朋友。” 陆远闲谈般开口,伸手从床头藤篮里拿了个橘子剥开,递到她手上。 “周礼已与你说了?我本想晚些时候再告诉你。” 她笑得眼睛弯弯。 “这一年新招的羽翎卫,有一个长得十分像你,性格脾气也像。” 陆远把原本塞进她手里的橘子又拿回来:“你中意他?” 她眼里笑意更明显:“是啊,我看见他,就想起从前的你。” 陆远眼眉低垂,把橘子剥下一半喂给她:“我当年可不讨人喜欢。” 她张嘴叼过,眉毛皱成一团:“好酸。” “酸吗?”陆远好奇,也尝了一瓣,耳边听见她的声音:“你当年多讨喜,少年英武,又温柔可爱,愿意陪我救猫,还陪我说话,自从在宫里第一次见,就喜欢你了。” 她说完,身后的陆远突然安静。夏青鸢转身去看,下颌却被握住抬起。灯火昏暗中,他找到她的唇轻轻咬啮,有橘子的清香。 “是甜的。” 他放开她,眨了眨眼。 她摸摸发红的耳朵,转过身去:“不和你说话了。” 他从后面环抱着她,安静看雪落无声。 城内,小院里,年轻人还守在火炉旁,撑着脸昏昏欲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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