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她,莫说是一场虚假的婚姻,就算是一场真实的婚姻,只要她想退去,他便根本留不住她。 *——*——* “若他真是入赘,最多只能分走你三分之一的家产。但这婚书,并不是赘婚的制式,而只是寻常嫁娶。” 看着严铄指尖点着的那份婚书备份,田忍冬悔恨又羞愧。 当年,她和家人都被马坚哄得昏了头。马坚说他父母虽俱已不在,但他到底是他们唯一的儿子,不想以后给父母烧香时都名不正言不顺的。 田家众人可怜他,又想他本也吃住都在此处,不会横生枝节。 于是只对外称他是入赘的,但是婚书却是照普通男女嫁娶而行。 虞凝霜瞜一眼那婚书,也皱眉叹气。 马坚从来就不是什么“老实人”,而是早有预谋。 这天大的空子,到底让他钻了。 她气得又随手翻起其他书册。 严铄不仅拿回了房屋书契卷宗,还拿了婚书、税书等林林总总,好似将所有和马坚、田忍冬相关的卷宗都拿过来了。 虞凝霜并不知他要做什么,只觉得此时正一目十行看着那些卷宗的严铄……有些渗人。 他那颜色偏浅的瞳仁飞速滑动,像是一颗黑暗中的琉璃珠,只在几个极少数的瞬间,绽出一点摄人的幽光。
第72章 被流放、匿税之罪 严铄看出田家杂煎缴税的记录不对劲。 那只是些极其微小的疏漏, 一般官吏看了不会在意。 但是严铄常年浏览架阁库诸类卷宗,何时曾有税收宽恤之政,以裕民力;何时是小食肆、脚店收入最高之时;城中各坊整体课税收入孰高孰低……凡此种种庶政, 他一清二楚。 这样一看,田家杂煎的缴税记录就很奇怪了。 该高的时候偏低,该低的时候缴得又比别人多一些……起起伏伏,不符实情,跟狗啃的一样。 严铄撂下商税册子,很平静地问田忍冬。 “铺子是否一直在匿税?” “嗯?”虞凝霜反应最快,也最大。 她猛扭头看田忍冬, 那铺子的账确是田忍冬在管。 如若真有偷税漏税之举, 那必然是她经手的。 田忍冬现在尴尬得很, 局促得很。 她声如细蚊, “呃……稍微匿了一点,大伙儿、大伙儿不都是这么干的嘛。” 还真匿了啊! 虞凝霜真是操碎了心, 她马上坐直身体, 郑重与田忍冬说道。 “忍冬姐,税是一定要缴的。要是想走得长远, 就不可被这些蝇头小利所牵绊。” “匿一文钱也是匿, 也是触犯了国法的。从来没有什么‘稍微匿了一点’的说法, 更没有什么避税的说法。该缴多少就是多少。” “你以后再这样,我可不与你做生意了!” 见虞凝霜忍着疼痛,还要和她讲这些道理, 田忍冬臊得脸上发烫, 手上无措地捏着膏药罐子。 她慌忙保证, “我晓得、晓得了!以后绝不会再犯。你快别说了,心疼死我了。” 虞凝霜故意说得严厉一些, 一是让田忍冬长记性,二是当成一招苦肉计,担心严铄会追究田忍冬的责任。 但他其实没有,听到田忍冬承认之后,便又埋头到卷宗当中。 虞凝霜为了探他态度,搭话道:“还真亏你能看出来税有问题啊。” 然后她就亲眼见严铄勾唇笑了笑,“查税,霜娘。” 他的笑意冰冷又真实,“查税,总是能查出问题的。” 虞凝霜也笑了起来。 还真是,千百年间都是一样的道理。 又听严铄道,“这铺子既然写的是马坚的名字,这罪名自然也是他的。” 虞凝霜笑意更甚。 几人刚才也看过田家杂煎的房契店契,证明马坚没有说谎。 确实是田老爹亲自带着马坚来改过了。 当时经办书簿的记录、双方的画押、新契的备份,一应俱全,一应合规合理。 如今,马坚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这铺子但凡有什么问题,全算到他的头上。 严铄又问了田忍冬铺子匿税的具体情况,田忍冬不敢有隐瞒,倒豆子一样尽数说了。 近几个月匿得尤其狠,当时是马坚特意授意田忍冬如此行事的。 田忍冬也是之后才发现,他是为了纳小妾攒钱呢。 确实,那小妾郑氏花钱大手大脚的,再加上她那个表弟…… “表弟?” 严铄又抓住了重点,询问之下,得知郑氏的表弟这些时日来一直寄居在田家铺子里。 他从上月开始寄住,于是严铄又去翻了身丁税册,却发现田家这个月只缴了马坚一个男丁的税。 “很好。”严铄再次提笔记录,“家中另有男丁,却隐而不报,以同居同籍之名匿税。” 自虞凝霜懂事以来,家中就只有阿爹一个成年男丁,她自然没弄懂这一种匿税的骚操作。 见虞凝霜面露疑惑,严铄给她解释了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马坚和郑氏表弟并不是一家人,而是分属两家的男丁,在缴税时也应该分两家缴。 本朝以这种“同居同籍”的方式匿税的人绝不在少数,而且无论贫富贵贱,都各有其方法—— 穷苦人家是直接生了孩子不上报官府,以此减少需要缴纳的税款和承担的徭役; 富贵人家的操作则更为炸裂,更为无耻。 因为许多官员享有税收减免的福利,可以荫及同居亲属,将他们的税也一并免去。 便有许多官员家族不分家、且收济各路亲戚,累世同居。 一大家子几十上百口人,只因一人官职,便可皆蠲免课役。 不论马坚是有意还是无意,他和郑氏表弟同居,却只缴了一份税是事实。 除了匿商税,他又有了匿身丁税之罪。 眼看着严铄将相关的卷宗标记留存,虞凝霜无辜地眨眨眼。 心想她本来就想告马坚一个“斗杀伤人”的,怎么转瞬之间,他就又多了两个罪名? 而严铄居然还没有停止,他又问田忍冬,“令尊令堂是何时何地去世的?” 田忍冬:??? 虞凝霜:!!! 虞凝霜一拍大腿,对呀! 如果马坚是为了吃独女绝户,那他说不定真会加害于二老。 这一点上,虞凝霜还真是高看马坚了,他没那个心眼和魄力——田家二老之死,确实是和马坚没关系的。 据田忍冬所说,她娘是因为离乡一路辗转颠簸,加之抵京之后水土不服,所以在第二年便病逝了。 那时,他们一家还没遇到马坚呢。 至于田老爹,自幼有心疾,年长之后则更重。他是在某次外出采买时心疾突发,倒在街上溘然长逝。 田忍冬讲完,就见对面这一对夫妻不约而同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田忍冬这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他们不是要把爹娘的死都安到马坚头上罢?! 田忍冬大吃一惊,倒不是心疼马坚,而是深深为这两人思路之陡峭、行事之大胆、态度之狠绝而震惊。 一般人……会有这种想法吗? 这还真是把马坚往绝路上送啊! 谁与这对夫妻为敌的话,还真是该自求多福…… 虞凝霜正深受启发,也跟着翻起卷宗来,企图给马坚多加几项罪名。 只是她毕竟不像严铄那样精熟于此,这些枯燥繁复的卷宗于她而言,犹如天书。 看着她那极不得法的翻找手法,严铄数度欲言又止,到底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将被她翻乱的册子拢好、收叠。 虞凝霜翻着翻着,忽然惊叫一声,想起一个惊天大雷来—— “糟了,万一马坚不和离怎么办啊!” 田忍冬之前提出的和离,其实是无效的。 因为两人不是赘婚,身为妻子的田忍冬不可主动提及离婚,只能等男方休妻或是和离。 “没关系。” 严铄给虞凝霜吃了一颗定心丸。 “让马坚被流放就可以了。” 本朝婚法固然与男女之间极不平等,可也不是全不近人情,有几种特殊情况,妻子可以主动提出和离。 严铄声音冷峻地背了一段刑法,“已成婚而移乡编管,其妻愿离者,听。(1)” 移乡编管,指的是被流放他乡,并编录到当地名籍加以管束。 相当于将一个人从他的乡土故居、宗族邻里中硬生生撕了出去,任其自生自灭。 这在一个人情社会中是极为严重的惩罚。 丈夫若是被判此刑,妻子没有义务跟随。 所以,如果马坚被这样判了流放,那田忍冬就可以主动提起和离,且该要求会被听取。 “真的?真能判流放吗?”虞凝霜激动不已,眼睛闪亮。 严铄回:“能。” 说完,他又陷入了无穷无尽的翻查、誊抄和记录之中。 不知过了多久,有小吏来报,说马坚还没醒来,且发起了高烧。 府衙颇厚道地为其请了医生吊命,但是今日堂审是没指望了,便请虞凝霜和田忍冬先归家,等候日后传唤。 *——*——* “娘子,您这是怎么了?!” 一见虞凝霜脸上的伤,守在门房的卜大郎就跌跌滚滚跑了过来。 碍于身份,他不敢上前细看,但是那关切的模样没有半分虚假。 虞凝霜暂时不欲告诉府中人真相,便说是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 这谎言何其简陋,但卜大郎无甚城府,自然相信了。 他相信了,但是这不代表他就接受了。 卜大郎气得直喊,“您在哪条道摔的?小的去给它铲了!” 虞凝霜被逗得哭笑不得。 这憨憨的卜大郎,怎么像是孩子摔倒了要去打地、还要边打边骂“地坏坏”的熊家长一样。 但她可不是熊孩子啊! 光看卜大郎这态度,虞凝霜便知道不告诉府中人实情就对了。 卜大郎尚且如此,那几位对她回护得像是老母鸡护崽子的嬷嬷和婶子们…… 虞凝霜真是都不敢想。 她便派谷晓星先进府,打一个提前量,免得众人都是这样夸张态度。 至于她自己,则像是做了坏事不敢回家似的,在门口踢着石子逛荡。 结果不多时,就见一片匆匆裙袂从府门里袭来,仆妇们个个倒屣蓬发来迎虞凝霜,说不出的慌乱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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