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真心相信严澄以后一定会展也大成,成为丹青名家的。 于是虞凝霜在一旁起哄叫好。 “盖得好,盖得好!通通盖上!一个印不够,让你阿兄再给你多刻几个。” 听闻此言,严澄却忽地停下了疯狂盖章的动作。 他将头摇成拨浪鼓,紧紧握着手中那方粗糙的黄玉名章。 “这块好。”他看着虞凝霜道,“这块最好。阿嫂给的,最好。够了。” 细弱的声音,语气却坚定。 虞凝霜心中霎时一片酸涩,像是吃了一个还未成熟的山楂。 早知如此,她想,就该给他买一块货真价值的珍贵美玉,而不是随手在路边小摊淘来。 也不知这一块质地是否足够坚硬,说不定没几年就被磨损得不清晰了。 只不过…… 虞凝霜心中暗叹,这并非是那时的她需要担心的事情了。 严澄还会拥有新的印章,或许还会有新的阿嫂。 缘分已尽,各自长行。 只是此时此刻,虞凝霜还是不忍心说半句会扫严澄的兴的话。 她会依照约定,将这个谎撒到最后一日。 于是,她如往常一样摸摸小家伙的头,温声跟他诉说夕食要吃的菜肴,馋得他双眼铮亮。 仿佛今日,就是他们一个寻常而温馨的居家日。 仿佛这样的日子,以后还有很多很多,没有尽头。 *——*——* 翌日,白果糖水、白果芋泥这两道白果甜品便被准时送到了严铄面前。 前者是清亮的糖水。 鹅黄色的白果仁表皮光滑如蜡,炖煮之后更添润光,像是颗颗小鹅卵石沉在碗底。 严铄更喜爱的则是后者。 这一碗以甜软的芋泥为主。软绵绵的芋头茸本来就细腻,又加了猪油和糖去炒,称得上是强强联合。 必须小火慢慢地炒,不能急躁,直到芋泥吸收了糖和油,三者彻底融合在一起,成了又香又顺滑的芋泥,甜蜜无比。 为了让口感更加轻盈,虞凝霜还在最后加入了一些浸泡白果的水,微微熬煮一下。 这样的芋泥吃起来便不会黏腻噎人,而且说实话……成本也更低,毕竟芋泥被水发得更加丰盈,每碗中需加入的分量就少了一些。 可以说,这一招,将虞凝霜作为奸诈商人和负责厨师的两面合二为一。 最后的成品芋泥非常好看,米白色中隐隐透着一点淡紫色,像是月光下的雪,看起来就很温润可人。黄色的白果仁点缀其上,则将整体提亮,勾人食欲。 在这一碗甜品中,虽然占九成以上的芋泥才是主角,然而却没有人能忽略那寥寥几颗白果,或许,所谓的“画龙点睛”正适合将其描述。 就比如现在,严铄先舀了一勺芋泥入口。 在这样甜蜜的滋味和柔软的口感之后,一颗微微苦涩、而又韧糯Q弹的白果简直是神来之笔。 它是素色丝缎上一处精巧的刺绣;是萋萋芳草丛中,一朵忽然开出来的花;是夏天喝冰凉凉的气泡水时,忽然涌入口中的一块葡萄果肉。 所以在这一碗白果芋泥中,芋泥是它的基底,白果才是它的灵魂。 严铄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喜欢上白果了。 连它那种略微刺激的怪味,都变得独特而深邃。 白果虽好,但不可多食。 因此将食盒交到陈小豆手中时,虞凝霜还特意嘱咐让严铄和他分着吃。 于是陈小豆笑眯着眼,期待地等着严铄停口之后自己接着吃,然后……然后他就眼睁睁地看着严铄把那两碗都吃尽了。 陈小豆:??? “绝不是小的嘴馋啊阿郎!” 陈小豆一边喊,还不忘为自己辩解。 “关键是这白果有毒,您怎么就全吃了?小的、小的去给您买点清热解毒的药?” “无妨,又毒不死人。”严铄淡淡说道。 与他平静无波的语气相比,他看向那空碗的神色,却隐约透露出一些偏执和疯狂。 “有毒就有毒罢。”他又说。 还在呜嗷喊叫的陈小豆登时愣在原地。 他是第一次听到严铄这种……这种仿佛破罐子破摔的语气。 毒性这么烈的吗? 这就上头了? 他又见严铄面色深沉,眼珠一错不错地盯着那空碗……陈小豆倒真有些害怕了,以为这是真中毒了,没想到却听严铄问—— “小豆子,你说我若是病了……”他咬住嘴唇嗫嚅良久,似是觉得接下来的话极其难以启齿。 但他到底问了出来。 “……我若是病了,霜娘会上心吗?” “啊?!” 陈小豆惊跳起来,倒不是因为想起严铄生病而心疼,而是着急为虞凝霜站台。 “您这是什么问题啊?” 陈小豆觉得这个问题简直是对娘子的诽谤! “这还用问吗?”他叽叽喳喳念叨,“您二人夫妻情深。若是您生病了,娘子一定会好好照顾您的。” 严铄垂目苦笑,夫妻情深…… “娘子啊,是最会心疼人的。您瞧他对大娘子和福寿郎的病症费了多少心血呢。” 一说起这一茬,连陈小豆这样没心没肺的少年郎都不自觉慨然而叹,心中感慨万千。 自从凌玉章开始医治楚雁君、顺道也给严澄开药调理,不知不觉间,母子俩的病情都有了极大好转。 严澄的情况自不用说……得知严澄能够说话的那一天,陈小豆高兴得掉了眼泪,卜大郎那憨货还笑话他,结果当晚就被陈小豆发现他也偷偷窝在被子里哭。 至于楚雁君,大概是因为沉疴难愈,因此恢复得不快,但是她的改变也是切实可见的。 比如现在,她几乎每晚都能和儿子媳妇们一起用餐了,隔三差五还能在李嬷嬷的搀扶下院中漫步。 陈小豆来严府三年,从没见她这样精神过。 想着想着,陈小豆鼻子一酸,又抽抽搭搭哭了起来。 幸好卜大郎不在这里……他想。 怕惹的严铄也伤心,陈小豆赶紧抹一把眼泪,尽力漾起轻快的笑脸。 “总之现在那两位的病都大好了,娘子也终于不用像以前那样忧愁了。” 而陈小豆这一句无心之言,却忽然让严铄意识到了一个令他心惊胆战的可能性……
第94章 山楂球、捡了便宜 严铄是为母冲喜才与虞凝霜成婚的。 他抓住虞全胜下狱的时机逼迫, 也知虞凝霜对这桩婚事绝不情愿。 可他没有想到的是——短短两三个月时间,母亲和弟弟的陈年旧疾便有起色。 更没想到,在这同样的时间中, 虞凝霜已经将生意做得有声有色。 如今,母亲和弟弟难以再绊住她,而她在于钱财上也十分富足…… 严铄忽然意识到——如果虞凝霜想提前结束这一段虚假的婚姻,那么他根本没有阻拦的立场和筹码。 白果的苦涩,在这个瞬间,终于涌上他的舌尖。 *——*——* 虞凝霜专注地盯着锅中熬煮的糖浆,又用筷子感受一下其浓稠程度, 便赶忙对郭阿婆说道。 “可以放山楂了。” 郭阿婆不敢怠慢。方才掌柜娘子已经与他们说过, 这一道甜品最重要的就是对时机的把握。 因此她几乎是手忙脚乱地, 赶紧将一大簸箕红艳艳的山楂通通倒入锅中。 虞凝霜随即快速翻炒起来, 然后一个神奇的现象就在众人面前上演——本来透明无色的糖浆纷纷沾到山楂上,然后慢慢显出了雪白的颜色。 直到每一颗山楂上都裹满了雪白的糖霜, 而且各不粘连, 才算成功。 “呼。”虞凝霜擦擦汗,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又没有温度计, 锅具和火候也不好调节。她还真有点拿不准, 生怕一不小心把糖浆熬过了头。 “陈阿公, 郭阿婆你们看清楚了吗?”虞凝霜耐心地给老夫妻讲解。 “糖浆就熬到刚才那样,冒的气泡绵密而小巧的时候,就要下山楂了。再熬就熬过了。” 谷晓星便问:“娘子, 糖熬过了会怎么样呀?” “倒也没什么, 只不过这糖霜山楂是做不成了, 咱们就得做冰糖葫芦了。” 糖浆的熬制实在是讲究甚多。 熬制的火候不同,做出来的效果也截然不同。 虞凝霜将这个过程称之为“一念成佛, 一念成魔”, 有的人想做拔丝地瓜,结果糖没熬到位,最后就做成了糖霜地瓜;有人想做糖霜苹果,不小心把糖熬过了,最后就得到一盘拔丝苹果…… 糖霜和拔丝,简直是一对欢喜冤家。 拔丝固然美味,然而只要温度稍有回升就会融化,稍微放置一会儿就不再硬脆,因此虞凝霜要做的,便是那更好保存、也更方便贩卖的糖霜山楂,又名“雪花山楂球”。 立冬那一日的虞家可不是白回的,虞凝霜从山楂酒中获取了新的灵感,将山楂作为糕饼铺子的第一批商品之一。 山楂正应季,因此价格便宜,关键是它营养丰富,酸甜可口,老少皆宜。 于是虞凝霜小手一挥,直接购入三十来斤,带着老夫妇制作起来。 锅里剩余的糖渍都不用刷洗,只要稍微加点水,再一加热,就变成了暖融融的糖水,四人分着喝了,然后重起一锅,开始熬糖。 这一锅糖浆刚冒起大泡时,梁大娘回来了。 她一眼就见到了那些正在摊开晾凉的山楂球。 “哎哟,多好看呢!叫人看着就喜欢。” 待听明白这山楂球的名字之后,她更是连连点头,直说好听。 虞凝霜也觉得这个名字特别好听,“雪花山楂球”,真是恰到好处。 给菜肴成品起名时,若是直接沿用食材的名字——便过于直白,不够含蓄,且多少有点敷衍的意思。 以食为天,同时拥有灿烂饮食文明和深邃文字素养的华夏人,一般不愿如此。 所以,从古至今,他们无论如何都起不出西餐厅里那种“煎三文鱼配酸奶油柠檬屑酱汁”啰啰嗦嗦、又实在很无聊的名字。 中式菜名,以意韵为先,还要讲究神形兼备,还要做到含义优美。 就算需要直接点名食材,他们也会对其进行巧妙的加工——“腰子”不再叫腰子,而叫“腰花”;“鱼尾”不再叫鱼尾,而叫“甩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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