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她那小模样,虞凝霜只想要把全世间最好吃的东西通通捧到她面前。 唯有许宝花还没动口,反而抬起袖子给虞凝霜擦擦汗,又道,“霜儿,你这一份卖不少钱呢罢?我和你阿爹吃一份就行了。” “这才哪儿到哪儿啊,阿娘你尽管吃。” 虞凝霜哭笑不得,直接舀一大勺送到许宝花嘴里,由衷期望她能赚大钱,而阿娘再不用为钱财畏首畏尾那一日能尽快到来。 明明是卖饮子的,可虞凝霜这一大早忙到连口水都没喝上。 现在眼看家人吃得开心,她也跟着吃了几块水果,恍惚间,她好像回到了在青槐巷的日子,一家人团团圆圆围在一起吃喝。 虞凝霜咬着一个鲜嫩的杨梅,露出一个隐秘又满足的微笑。 就如同给许宝花开的鞋履铺一样,她又建立起一个阵地。 虽说和严铄婚前约法三章中,明确过虞凝霜会常回娘家,严铄也同意了。 然而他之前那对铺子名字颇有微词的样子,极大削减了虞凝霜对他的信任。 人心难测,万一某天他真的变卦了,只要这个铺子仍在,哪怕她不能常回娘家,家人仍可以常来见面,不受限制。 谷晓星一个人顾不过前堂,虞凝霜不能久待,安顿好家人便先回去招呼客人,居然又见熟人——是之前她在田家杂煎撒暂时,结识的两位熟客。 人家回回都买她的冰饮子,偶尔还给几文赏钱,很是和善大方。 据他们说,是之前听田六姐讲起虞凝霜会开饮子铺,正好顺路来看看。 虞凝霜感念这份情谊,当即请两位就坐,先各送一碗绿豆百合汤。 这绿豆汤是全程盖着锅盖小火熬的,又因将豆子充分泡了一晚上才煮,所以煮制时间不需太长,最后的成品就还保留着那恬淡清新的豆绿色,间杂几枚软糯的白色百合,温乎乎的,正适合入口。 汤色略浑浊,但这是绿豆熬煮到位的标志,那些细腻的豆瓤或静悬,或沉底,轻轻一晃,又如山间浓白的雾气一样翻涌起来。 两位熟客勺子也不用,都直接捧起就喝了大半碗,砸了咂嘴,不约而同地想“就是这个味道!” 也不知怎的,反正这虞娘子做的饮子,就是比别处好喝。 两人仰头闷光了绿豆汤,缓过气来,才与虞凝霜道,“我们上月去田家杂煎吃饭,还总听六姐念叨你呢。” “我也想六姐了,这些日子实在没得空回去看看。”虞凝霜不无遗憾地回答。 成婚的一个来月,关于没能再去田家杂煎卖饮子这一点,她也深感可惜。 既可惜和田六姐的说笑时光,又可惜她本该挣到的那些钱财。 三人正在寒暄,却是说六姐,六姐到,那提着红纸礼盒迈门槛的,不是田六姐又是谁? 铺内食客只见虞凝霜这小小一铺,倒是往来昌盛,全是来恭贺和送礼的,可见店家娘子八方玲珑的好人缘,心中愈加高看几分。 而虞凝霜惊喜万分迎上去。 许久未见,四手相握,两片丹心,自又是好一阵子热络亲昵。 因见只有田六姐一人,而她夫君没来,虞凝霜便随口问。 “马大哥呢?他近来可好?” 田六姐的笑容停滞一瞬,“挺好,都好!” 她复更灿烂地笑起来,将礼盒塞到虞凝霜手里。 “这是我俩给你的贺礼,快看看喜不喜欢?” 那是一只铜铸的金蟾摆件,正适合让它趴在柜台帮着聚宝。 虞凝霜连声道谢,本来也想将田六姐好好款待一番,没想到她来去匆忙,送了礼,说了话,便直道“另有要事”而告辞,虞凝霜怎么也阻拦不住。 田六姐就这么走了,而那两位熟客还没走,反而又和虞凝霜点了一份春山如笑、一份夏山如滴。 虞凝霜应了点单往后厨而去,正听身后那两位熟客闲聊。 “说起来,我怎么觉得好些天没见到田六姐了。” “我前日刚去的田家杂煎。诶……是咯,我也没见到。” 虞凝霜眸光一转,将这话记在了心上。 她向来擅体察人情,观田六姐举止,再联系熟客们的话,忽隐隐有不安预感。 “田家杂煎”是田六姐的父亲辛苦开拓的,经营小半辈子才积攒下一点名声。如今在这汴京城中,若单提起燠肉、燠面一类川味吃食,田家杂煎也算排得上号。 田老爹去世,铺子就被传到田六姐和她那入赘的夫婿马坚手里。 从此,田六姐主外,负责招待客人和采买等一应杂事;马坚主内,负责在后厨烹饪。 夫妻俩分工明确,向来是缺一不可,田六姐怎么会总也不在铺子里呢? 直到虞凝霜送走那两位熟客,她也没得出问题的答案,之后便一直忧心此事,以致回了严府,和严铄说话时仍是心不在焉。 “抱歉,什么?” 虞凝霜晃晃头回神,睫毛尽力托举着沉重的眼皮。 “我刚才没听清。” 严铄暗叹于心,果然,自己那一番起承转合、拐弯抹角暗示要送虞凝霜开业贺礼的话,她是一丁点儿也没听进去。 可看着她脸上那抹被疲惫和暑热侵袭而来的绯色,严铄又连半分脾气也起不来。 他只能近乎自暴自弃地直白发问。 “我说,铺子新开,你想要什么贺礼?”
第33章 井华水、铺兵帮忙 虞凝霜惊讶反问, “你为什么要送我贺礼?” 严铄轻咳,顾左右而言他,说出一个他自以为正确的“事实”做掩护。 “我听闻府中所有人都给你送了贺礼。” “不是所有人啊!”虞凝霜诚挚且无辜地点破真相。 “那黄郎中就没送。” 严铄:“……” 他知虞凝霜厌恶黄郎中, 自两人初见就结下梁子。 母亲咳嗽,虞凝霜便送止咳平喘的甘草话梅。且那甘草还是二人神交已久的证明,明明是一样在各种意义上都应景的巧思礼物,但是被黄郎中批评得一文不值。 她的心情,严铄也不是不能理解。 他没想到的是,自己在虞凝霜心中已然沦落到和黄郎中一样了—— 毫不被在意,能被如此轻巧地拿起和放下。如同漫长旅途中无趣而不变的风景, 会偶尔撇一眼, 但是不会多占她一丝心神。 就是这种眼神。 又见虞凝霜轻飘飘瞥了他一眼, 便复低头整理今日收到的礼物, 这个瞬间,严铄忽然意识到了自己落后得有多么彻底。 被无措和不甘同时撕扯, 严铄急于说些什么弥补。 然而在这从未有过的情感冲击下, 向来不会聊天的他又做了一个错误的决定—— 他首先想到的,是为黄郎中说话以修正虞凝霜对他的印象, 如此, 自己的地位或许也能跟着水涨船高。 严铄便道:“黄郎中医术高超、医德充沛, 他整日忙于母亲病症,想来是没时间替你准备礼物。” “好像我惜的要似的。” 虞凝霜一嗤,不觉笑出声来。 “况且真要论照看母亲, 谁能忙得过李嬷嬷去?李嬷嬷那可是寸步不离守着的。” 至于那黄鼠狼…… “医术”方面虞凝霜还不敢轻易置评, 但一句“医德充沛”可是会折了他的寿。 她也不想冤枉好人, 所以这一个月来谨慎观察,发现黄鼠狼除了早晚给楚雁君请脉, 其他时间都见不到人影,几乎不在府里。 他甚至连煎药、送药都不管,只交给兢兢业业的仆妇们。 虞凝霜时不时往后厨跑去做吃食,竟一次未见他那贵足临这贱地。 据李嬷嬷说,黄鼠狼刚来府中做客卿时,也算恭谨负责,随时在后罩房候着。 只是,楚雁君一直是那个不好不坏的状态。不出十天,他便渐渐懈怠,整日只例行公事诊脉,然后便往勾栏听曲、瓦舍喝酒去了。 而这几日,他的行动轨迹却有了某种让虞凝霜深感嫌憎的改变—— 自打虞凝霜将谷晓星带回来,在府中偶遇黄鼠狼的次数似是莫名增多了。 明明之前总抓不见他人影。 可这几日,在垂花厅、在花园里,总能撞到他。而对方虽只与她客套说话,那双精光闪烁的眼睛却锥子似的,直往谷晓星身上凿。 虞凝霜嫁来严府一个月,一直为冷饮铺分心,尚未抓到黄鼠狼在楚雁君那边的错处,又敏锐察觉他对小姑娘猥琐的心思。 于是如今提起他就犯恶心,恼怒地想着不能再拖,再与严铄说话,语气里就染着几分不客气。 “黄郎中既千般万般好,夫君只管学他就是。想来你也没什么功夫给我准备贺礼,何必麻烦呢?” 严铄一时语竭。 他从来没有这样,上赶着给人送过礼物。 更没有上赶着送礼还送不出去…… 确实不知如何应对,他唯有暂且静言肃容,看着虞凝霜将今日收的礼物登记造册。 它们大都被直接留在了铺里,唯独青槐巷的大伙儿送的,零散得很,且有些是暂用不上的,虞凝霜一一记下来,是为了之后挨家回礼。 撂笔,她又拖来自己专用的一个柳藤大箱子,将礼物一一装进去。 严铄看得真切。 在那箱中,一侧是楚雁君这些日子送给虞凝霜的东西。 无论是和田玉的獬豸摆件,还是建窑的星曜油滴茶盏,都原封不动地整齐收着。 这是应着虞凝霜之前所说,她离府之日会“全数奉还”。 另一侧,则正被那些廉价的礼物填装。 一对釉色都没上均匀的瓷碗、一个大概出自孩童之手的蒲编兔子……都被虞凝霜小心地放了进去。 这箱子中,一侧金昭玉粹,一侧鸡零狗碎,分明如泾渭。 正是这样的分明,让严铄忽然清晰地意识到,他希望自己的礼物被放在哪一侧。 只要能被那双眼睛含笑注视过,被那双手真正温柔而珍重的摩挲过…… 就算要和那些黯淡的、干枯的、杂乱的俗物为伍,好像也未尝不可。 而不是被整装妥帖,随时准备还回来。 严铄从未觉得自己是个贪心之人。 但是现在,他发现他不仅希望自己的礼物能被虞凝霜真正接受,还希望它能堂堂正正现于众目。 念及此,他便稳着声线,坚持道,“是你说的,做戏做全套。外人还好,若是母亲问起我是否送你开业贺礼,你当如何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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