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凝霜被自己掷出的回旋镖扎到,一时无法反驳,不想多和严铄多一分交流的心思就这么被他冠冕堂皇地掐灭。 “铺中正堂可有柜架?我也送你一份贺礼,你摆在明面。” “啊?”虞凝霜大为惊奇,“这就不用了罢?” 还得摆出去啊? 亏她今日还很完美地把这一茬糊弄过去了,与客人说了夫君送的是他们夫妻自珍之物…… 虞凝霜在心中碎碎念,严铄却已将事情敲定,转身去了书房。 虞凝霜看一眼他的背影,深感奇怪。 说话的人是她自己,收礼的人是她自己。 但不知怎么,她就是觉得有些别扭。 被迫收礼,她还是头一遭。 算了,他要送就送好了。 虞凝霜忽然也有些好奇,严铄会送什么。 *——*——* 翌日清晨,虞凝霜看望完楚雁君,正赶上蔡厨娘来严府。 虞凝霜便去和她说了会儿话,又看了她为楚雁君准备的下个月的食单。 因为楚雁君的饮食需被严格把控,所以蔡厨娘便每月将食单提前备好。 虞凝霜见那食单上所列诸项,分则各为精品,合则搭配得宜,一看就是精心准备的,不禁连声夸赞。 只是因上面菜肴品类非常多,她难免不解发问。 “母亲用得完这些菜肴吗?” 楚雁君本就吃得少,且蔡厨娘一个月大概也就来七、八回,可那单子上竟有大几十样,实在是太多了。 蔡厨娘听了只是苦笑。 “最后也做不了几道,都要叫黄郎中划了。娘子心系大娘子,盼她胃口好,您这关自然好过;黄郎中嘛,嗨,方方面面看得却严些,他那关自然不好过。” 示好和示弱都点到为止,蔡厨娘不再深说。楚大娘子多好的人呢,又和她有同乡之谊,她是真的尽心竭力了,从没想要偷工躲懒。 只是在楚大娘子的事情上,很多时候想使力气,有人都不让她使。 蔡厨娘暗自摇头,只能点着那单子上一列字叹。 “今日去市集,就我常去那家禽物行啊,有一批三年的老鸭出笼,多难得呢。若是能给大娘子炖个四物鸭汤喝该多好。只可惜这些食补的,哎呀尤其带药材的,黄郎中必然不允。” “鸭子三年成药,确实难得。” 虞凝霜悠悠扬起唇角,“劳烦蔡厨娘还是买一只来,我做给夫君喝,总行了罢?” 两个女人对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时候让那老帮菜歇菜了。 而虞凝霜入府月余,与婆母小叔互换真心,更与仆从们相处融洽,得了他们一致的信任和偏爱。 时机已然成熟。 那黄鼠狼管得实在太多。 虞凝霜可不想再看他在这府中八面威风,上下蹦跶了。 *——*——* 打点完毕府中诸事,虞凝霜和谷晓星拿着昨天新做的酥油出了门,往冷饮铺而去。 冷饮铺所在的吉庆坊,以及与之相邻的六林坊,都与市集相接,热闹得很。 是以这一路走来,烤胡饼、羊汤、鱼杂面、水煎包子……或浓辛、或醇香,各式各样的味道通通往虞凝霜鼻子里钻,就算已吃过丰盛的朝食,此时都难免嘴馋。 又途径一青伞小摊,见小贩正在卖莲子羹。 其实,如这样支一大青伞,摆三五小木凳,才是此时售卖饮子的常见操作,虞凝霜不由得停住脚步观察。 那应是新煨的莲子羹,仍装在砂罐里,细细冒着热气。舀一勺出来,晶润的汤汁挂在勺上,包在莲子上。 那一颗颗圆胖的莲子并非雪白,而是带着一点天然的米白,看起来格外温润。 虽说没什么其他装点,但是这原汁原味应该不错。 虞凝霜就给谷晓星买了一碗。 她按着诚惶诚恐的小丫头肩膀,安置她坐下,又悄声与她解释。 “咱们是开饮子铺的,自然得尝尝别家怎么做的,取众家之所长嘛。你且好好品尝,慢慢吃,大概一刻钟后再去铺子,到时告诉我感想如何。” 既然是娘子给自己布置的课业,谷晓星的惶然就少了几分,对这种从未接受过的善意也多了几分坦然。 而且她明白,就如昨日一样,虞凝霜要先独自在铺中准备一番。 在谷晓星心中,娘子能做出那么精致的冰点,必然是有什么独家秘方,绝不可为外人知晓。 她每天担心再被卖,于是恪守本分。虞凝霜吩咐做什么,她就做什么;不让她管的,她则半分不敢染指。 谷晓星当即连连点头,让虞凝霜放心,目送她远走之后,才郑重地端起了那瓷碗。 且说虞凝霜又走过三条街,却远远瞧见自家铺子门口竟围了一群壮汉。 她心里“咯噔”一声,以为对方来者不善,脑中随即推演了数种缘由和应对,深吸着气缓步上前。 出乎意料,在得知她就是店主的时候,这七、八个膀大腰圆的壮汉,通通变成了温驯的巨型犬,笑容满面地自我介绍。 “虞娘子,我们哥儿几个都是军巡捕铺的,听吴二哥说了你家这饮子铺,特意过来瞧瞧!” 原来昨日吴二徐力受了盛情款待,一出铺子是家也不回了,身体也不困不累了,精神抖擞径直原路返回了军巡捕铺,将这汴京冷饮铺的事情告诉了同僚们。 铺兵们听了,十分敬佩虞凝霜的气度,惊讶感动之情与吴徐二人如出一辙;又实在好奇他们口中那天上有、地下无的冰饮子,赶上今日轮休,这便过来捧场,顺道完成吴二哥那“多多帮衬人家”的嘱咐。 虞凝霜自然欢迎。没想到,那两位还真是说到做到,一下就整出这么大阵仗。 虽铺子尚未挂幡营业,她仍将众人迎前堂就坐,避避太阳,自己则要往后厨去准备。 铺兵们也意识到似来得太早,反而给店家娘子添了麻烦,颇为不好意思。 都是二十岁上下的年轻人,好几个见了虞凝霜就涨红了脸话连都不会说了,自然见不得她独自辛苦,加之还有吴二哥的嘱托…… “虞娘子,我帮你挑水!” “那我砍柴好了!” “需要生火吗?” 铺兵们就这么帮着虞凝霜里里外外忙活起来。 活儿都让他们抢了,虞凝霜只能假意去地窖取了冰,然后就默默地举着刀,在后厨切切水果、修修花草。 大概是古人都这样,非常看重只可在家族和师门中传承的“秘方”“独门诀窍”,铺兵们和谷晓星一样,极有分寸,既看虞凝霜关着门,便不打扰,只在小院里热火朝天地卖力气。 李嬷嬷等人总担心虞凝霜和谷晓星二人顾不过来这铺子,总念叨着要来帮忙,其实实属多虑。 绝大多数饮子的原料都是提前准备好的,偶尔有绿豆百合汤那样需要现熬煮的,剩下的,无非就是摆弄各种水果等小料。 要说作为饮子铺最繁重的工作,当然还是打水、烧水。 而这铺子小院里,最得虞凝霜心的便是那一口井。 商市之街,自然常有水车来回,卖水给各个铺子。 但虞凝霜占着这口井,就省了不少银钱和精力。 每日,她和谷晓星在吱呀呀的辘轳声中轮流打水,填满小仓里的大水缸,以供使用。 就这么点儿正经活计,虞凝霜并不嫌累。 这可比她从前在青槐巷,天不亮就匆忙去巷口的水井打水悠闲多了。 她要强,又瞎讲究,总要第一个去,这样才能打到第一提水。 经过一夜沉淀,初汲的第一提水叫“井华水”,是井水精华,是该给一家尊长享用的水。 更有甚者,中医认为其功大于诸水,最适合煎药炼丹。譬如严府中,楚雁君的一切药品都由这井华水煎制、送服。 不止如此,这水也能和未落地的霜雪、雨露一同被冠个“无根水”之名,足见其洁净可贵。 只是,当时的虞凝霜可不是如文人雅士那般,有烹雪煮茶、集露酿酒的闲情逸致,也不是为了煎药。 她争这第一提水,只因为它确实最清澈,杂质最少,三餐的饮食都要靠它。 身为一个有着现世常识素养的人,她不管那些花里胡哨的风雅和功效,只是尽力为家人寻来最干净的水源而已。 许是正因如此,与邻家那些时不时就得痢疾、腹泻的孩子们不同,虞川和虞含雪很少生病。 可是虞家一家五口,一提水又哪里能够? 日常的盥洗、扫洒,便没有这珍贵的井华水可用。 每日清晨,虞凝霜需要在家和巷口之间挑着水来回数趟,才能打够一家所用。用时,也总是滴滴珍惜,不敢有丁点儿浪费。 可是现在,她忽然就自己拥有一口水井,水也源源不断用不完似的。 因为昨日售卖很大一部分是冰,那三样饮子还没用去一缸水。 铺兵们更是不惜力气,很快就帮虞凝霜将另外两大缸也装满了。 想来也是,打水、装水、送水这些事,他们可是专业的。 虞凝霜听说军巡捕铺里常备许多水囊用于救火,甚至已经有了和现代喷射水枪异曲同工之妙的水铳式唧筒,可以伸缩喷水(1)。 虞凝霜深觉神奇,但还一直没亲眼见过。 而她现在亲见的,只是铺兵们手脚麻利又热情高涨,不仅帮她储了足够好几天用的水,恨不得连柴都劈出好几垛了! 小小的冷饮铺,哪还有什么活儿可供他们霍霍? 虞凝霜忙兑出一大壶金杏渴水让他们停手歇歇,再将人往前堂里赶。 正巧,此时谷晓星抵达了铺子,打眼就见自家娘子被一群精壮汉子簇着说说笑笑,她吓了一大跳。 就她以往所受教育来讲,由于娘子已经嫁人,此举似尤为不妥。虽是虞凝霜挑选的,但谷晓星归根结底算是严府的奴仆,她的身契也在李嬷嬷那里压着…… 按理说,谷晓星应该时时刻刻为严府着想才是。 然而,比起那一位她想起来都打怵的冰冷家主,会温柔地对她笑、和她说话,还给她买好吃的的娘子,才是谷晓星真正想跟随的人。 谷晓星歪头,看着巧笑倩兮与人说话的虞凝霜,觉得只要娘子高兴,她想做什么就做什么。 就、就算有一天娘子要和人偷情,她谷晓星也会坚定地替她把风! 此时的虞凝霜还不知,相处不过几日,她这看起来怯弱纯真的小女使,不仅已经暗暗把心偏到天上去,还冒出了这些令人啼笑皆非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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