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能这般陪着家人玩耍,她心里自是高兴的。 开开心心吃完了朝食,要出门时,虞川却犯了倔。 “阿姐,不是说好不用送我了吗?我自己去书塾就行。” 金雀楼一事,给虞川带来冲击不小。 他又一次深刻意识到阿姐有多么辛苦,便不再让她接送。 本来虞凝霜也是同意了的。 “但今日不行。”她紧了紧沉甸甸的荷包,“这么多钱怎么能让你自己拿着。走,今日不是还有屈子祭礼吗?绝不能迟了。” “可是……”虞川欲言又止。 倒不如说尤其是今日,他才不希望虞凝霜去。 因为虞凝霜去了,就又要因为简陋的礼品,被其他家长指指点点。他自己无所谓,却不想再见阿姐受委屈。 家贫又不是阿姐的错,她已然这么努力。不过是送不起好的节礼给夫子而已。夫子都不在意,那些人凭什么嘲笑? “又瞎想什么呢?” 听到虞凝霜的话,虞川一抬头,就见阿娘和妹妹变戏法儿似的,接力将一个颇精致的大瓷瓮传到虞凝霜手中。 那瓷瓮也用薄被包得妥帖,分明和卖冰饮子的木盆一般待遇。 虞凝霜双臂将其勉强合抱,笑意怡然招呼着弟弟,“走罢,给你们夫子送节礼去。” *——*——* 读书人的事,总是瞎讲究几分。 就连交学费也是如此。 虽然这学费早就不是喷香的肉干,而是冒着铜臭的真钱了,却还保持着个怀古的“束脩”叫法,也不能大大咧咧直接收,而是要立上精巧的名目。 是以,虞川的书塾每季要收束脩时,便选如五月端午、八月中秋这样的当季节庆,让学生家里将钱随着一点风雅节物送来。 作为回应,塾里也会顺势举行些活动,邀请家长们观礼。比如中秋便是带孩子们研读咏月诗篇的诗会,十一月冬至则办暖炉会,二月花朝则是煮新茶的赏花会…… 至于今日端午,自然是祭拜屈子的仪式。 虞川在书塾一应事宜向来都是虞凝霜打理,如上所说种种,于她而言是家校联络的重要内容,回回一手束脩、一手节礼积极参加。 只是,每回的体验实不算特别美好。 倘若这世上只剩下一种人仍保有攀比之心,那便是望子成龙、望女成凤的父母。 束脩数量恒定,于是本该是顺带的那一点节物,反倒成了攀比的主体。 虞家送的三瓜两枣,实在比不上人家送的笔墨文房等精致物件。 偏虞川天资聪颖,又被虞凝霜养得知情达理、笃志好学,所以很得夫子喜爱。今日屈子祭礼,他就被选为领诵。 而虞凝霜在一堆父母中间,无论是年龄还是样貌又过于出挑。姐弟俩算众目所瞩,可也有几分众矢之的的意思。 所以两人一迈进书塾小院,已等待的众人就将目光若有似无地朝他们投来。 虞凝霜并不在意,只缓缓站定了,擦着额间细汗与弟弟道,“大清早就这样,看来天气是真热起来了。” 这话看似是抱怨,实则是叫好。 毕竟她是真心期望暑意尽快升腾弥漫,如此,冰饮子销路才越来越大。 念及此,她便逗着虞川问,“你热不热?再等一下,等见了夫子,咱们就能和大伙儿一起吃冰消消暑了。” 虞川还是有些愣怔地看着她怀中瓷瓮,他没想到,为了给他挣面子,阿姐居然真的把那么珍贵的冰作为节礼送来。 明明可以卖那么多钱的……虞川这样的想法,和系统刚开始的反应如出一辙,于是虞凝霜也给出了同样的解释。 赚钱的方法千千万,说不定,她也能赚得千千万,可再多的钱,都比不上家人舒心开怀。 虞川心思细腻,无论是为了保护她,还是为了保护自己,从他那坚决的反应来看——贫富的差距犹如冷硬高墙,显然已经开始在他的心里投射下阴影,虞凝霜必须采取行动了。 所以她才不顾系统劝阻,将最后一公斤冰做了冰饮子当成节礼给夫子送来。 要说开办这家“致达学堂”的吴老夫子,为人刚正,学识也很渊博。当年在家乡可是十里八村闻名的神童,一路顺利成了乡贡生被解送礼部参加省试。 然小时了了,大未必佳,这之后他却屡试不中。他想开之后,索性落户汴京开了书塾为生,主讲经义。 小半生倥偬而过,吴老夫子已是颇有名气的塾师,他后来又聘了一位同乡同姓的年轻人主讲诗赋。 如今学堂已能容纳三十来个学生,但要小考合格方能入学,束脩也比平常学堂高出不少。 靠着这些银钱,吴老夫子攒出这套带着临街小院的居所。种几棵修竹,铺满院细砂,收拾得极为雅致。 其中格子门落地明照的一间大开间,便是孩子们学习的场所,透过掩映的草帘和板壁,能窥见摆放整齐的学案和蒲团。 因主人尚未开窗迎客,众人便在院子里等待。 虞家姐弟轮流抱着那瓷瓮,虞凝霜刚将其小心地递给弟弟,替他调节好角度,抬眼便见一位打扮入时的黄裙娘子朝她走来。 对方步履姗姗间,露出一双绣了花的翘圆头皮靴。 “看样虞小娘子这回送的不是蒲履了呀,这么宝贝抱着什么呢?” 她笑着这么说,姿态优美,却是来者不善。 “张娘子,许久不见了。” 虞凝霜拍了拍弟弟骤然绷紧的手臂,扬起笑脸。 “家母编的蒲履就是在您家铺子卖的,您难道不知她手艺极佳,一双蒲履能穿大半年?既然二月已送了,现在自然不用再送。” 说着,虞凝霜还微提裙摆,露出脚上那一双许宝花亲手编的蒲履。 “看!真的编得很好。” 张娘子一时语塞。因为她感觉到了,与其说虞凝霜在回击,倒是不如说她是真的在为这一双蒲履骄傲。 张娘子心里低骂一声,正有些烦躁地想着继续嘲讽怎么才好,那边吴老夫子已携着吴小夫子出来见客,小院里霎时是一片寒暄之声。她便赶紧拽着儿子快步往前,将虞家姐弟抛到脑后了。 不多时,廊下摆出两张长案,吴老夫子和吴小夫子端坐于后。 前者与挨个上前的家长们交谈、收礼、致谢,后者则摊着册子记录。 “犬子劳两位照顾了,我家亲戚带回的几支湖笔,请笑纳。” “特意找农户新杀的猪,挑最好的肉给您做的腊排骨,有十来斤呐!” “这是半匹细棉布,夫子拿去裁夏衫最好不过。” …… 殷勤的一众家长们中,还属张娘子最打眼。她用商家娘子特有的爽亮嗓子,正一字一句奉上自己的礼物。 这礼自然也是最重的。 “吴夫子,您看看这双皮靴,这是我家铺子时下卖最好的,就剩这一双了,特意给您留着。” 虞凝霜排在后面抻头看。那皮靴描着胡地纹样,做工精巧,起码要四五两银。 她不禁咂舌,想着本末倒置,搭着送的礼倒是比束脩贵出数倍去了。 许是和虞凝霜所见略同,吴老夫子收到这么贵重的礼,却未见高兴,反而有些进退维谷之意。尤其是他用手比了比那尺寸,更是面露难色。 还在热情介绍皮靴如何精工的张娘子也是最会察言观色,当即收了声,小心问道:“夫子可是不满意?” 情面难却,吴老夫子唯有如实回答。 “多谢张娘子美意,这皮靴甚好,只是……咳咳,只是怕有些小。” 人群中便有人笑开,高声道:“张娘子,你怎么送夫子小鞋穿?” 语毕,又有多人附和起来。有说天气越来越热,何故送闷脚的皮靴,又有说鞋履铺子的娘子怎么犯这样的错。 嗡嗡笑语中,张娘子红了脸,回身便啐了两声。 她一心想拔尖儿,便拿了铺子里最好的皮靴。按说这大小也该合适,毕竟鞋履尺码哪用分得那么精细,还不是都靠系带和内毡调整。谁承想夫子的脚竟然……那么大吗? 吴老夫子也甚是尴尬,常人看他身量,实难想象他脚大如斗。因平日藏在长衫下,需得是虞凝霜那样用心观察过的人,才能送出合脚的鞋。 考虑不周当众出了丑,还莫名连累了夫子,张娘子深觉下不来台,又见虞凝霜就在身后,默默看着热闹,于是脑子一热。 “您且收下,随您转送或是卖钱便是。皮靴小了,也总是值钱的,比蒲履值钱不少。” 这话虞凝霜就不爱听了。 她本想着,虽没有正式雇佣关系,可张娘子怎么也算自家阿娘半个东家,她多少敬着几分。 而张家大郎又是好不容易在年初从别的书塾转来,张娘子为孩子筹谋,讨好师长是人之常情,虞凝霜无从非议。 可她偏要这么咄咄逼人,执意当着弟弟的面往虞家脸上一脚脚踩。 眼看着虞川下意识退了两步,左右脚互相倒腾着,像是要将脚上蒲履藏起来。 虞凝霜也就不再忍了。
第9章 起冲突、五色水团 严铄目光稳静,默然看着面前两个娘子。 二人皆衣发散落,单看这撕打到月缺花残的结果,便知方才都下了狠手。 左边穿黄裙的那一个战战兢兢,头要垂到了地上。 右边那一个……右边那一个便是低着头也将脖子梗着,好似要尽可能抬高两分。 严铄忽有了想揉揉眉心的冲动。 不过几日,这已经是他第二次见虞凝霜与人起了冲突。 而对方那表面上乖顺,暗地里八百个不服、七百个不忿的倔强身姿,也和那日在金雀楼时如出一辙。 只是……还是有不同的,严铄沉吟。 上一次他看得明明白白,面对那般关系名节的大事,虞凝霜实际上很冷静,冷静到几乎将自己剥离出去。她装哭卖惨,不过是在等着周围人为她打抱不平。 这一次却不同,她如同护犊的母狮一般亲自下场了。以致闹成这风鬟雨鬓,满头大汗的模样。 几缕头发贴在她鬓边,像是月下疏朗的梅树枝影,攀在雪白的院墙上。可说是优美隽永,也可说是张牙舞爪,似乎要无限生长下去,直到把月亮也刺穿击落,再牢牢将其抓缠住。 就像现在,她将炯炯的眼波掀起来偷瞄他,与他四目相对也不惧不躲,反而有种不知哪来的跃跃欲试的神色在瞬间迸发。 “严大人,民女——” “虞小娘子,噤声。没到本官问你话的时候。” 然而严铄也看准了她开口的时机,分毫不差地将她的话头摁了回去。 虞凝霜不情不愿低下头,撇撇嘴,心想上回你可是让我说的。 马上,她这点不快就被系统的播报创飞了。 【恭喜宿主收集4点冷漠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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