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家这姑娘命格着实不详啊,她爷、她爹身子好好的,自打她出生后怎么就接连撒手了,看来是被她克的……” “青山观的道长也这么说过。”竟有人扯了个批命,笃信起来。 “金沙村全村被屠的事儿太邪门儿了,说不准真是她的干系……” “她一个如花似玉的大闺女落入土匪之手,早就不干净了,依老祖宗的规矩早该处置,也不至于给云浩招来杀身之祸……” 你一言,我一语,大家审判了一番,仿佛薛竹当真是什么不详的脏东西,为了村子好,乡亲父老竟都同意了魏翠娘的提议,薛氏女水性杨花,祸水不祥,招来灾祸,需沉塘浸猪笼,严加惩处才是。 荒唐,怎会这么荒唐。 薛竹难以置信环视了一圈,想找出个可以救她之人。 她一双美眸顾盼,可怜又蛊惑人心,不少人痴迷沉醉,于心不忍,可就是这般,更加印证了说辞,薛氏妖物不祥,应该快快除之。 薛竹好不容易从人堆中找到一副面孔,当即欣喜若狂,“我是苏家的媳妇,是苏家人,村里处置我怎么也得过问苏家的意思。” “我与苏家哥哥从小订下婚约,恪守闺训,从未有不当之举,绝不是那等不守妇道之人。” 薛竹看见了苏婶娘,她未婚夫苏慈的母亲。 仿佛找到了退路。 薛竹知道为何大家都默许了让她沉塘浸猪笼。 魏翠娘想薛竹给儿子偿命,村长痛失爱孙、悲痛难当,也顾不上公正与否,默认了。有村长的意思在,整个云家都认可了送薛竹去死的决定。 云家是云水村大族,村中姓云之人最多,上五代皆是兄弟,是村里数一数二的宗族,人多势众,村长、里正都出自云家,无人敢得罪。 旁观觉得过分之人,也不会为薛竹出头,大家都不说话,若自己站出来得罪村长,不值当。 相比之下,薛家何其人丁稀薄。 薛竹爷爷那一辈,薛家才离乡迁至云水村,爷爷、薛父相继去世,唯一的哥哥前年征兵上了战场,杳无音信,年前刚闻了邸报上的噩耗,全军覆没阵亡。薛竹母亲也早早病逝,家中仅剩下寡居的姑姑和她彼此相依为命。 孤儿寡母,如何能与人丁兴旺的苏家相比较。 唯一的希望在苏家! 薛父、苏父生前乃至交好友,约定儿女结两姓之好,成为亲家,打小给薛竹订下了未婚夫苏慈。 薛竹是有夫家之人,苏慈是个读书人,已是童生,功名在望,即便是村长也不可随意处置了他未婚妻。 只要苏婶娘来为她说两句话,村长也不得不顾忌。 薛竹满心希冀。 围观之人空出一条小道,苏婶娘站到前面,瞧了薛竹一眼,摆手别过眼去。 “今日大家都看着,我做主退了这门亲事,薛家侄女还没过门,不是我老苏家的人,她这样的祸水妖物,我苏家可供不起。”
第2章 苏大娘给了薛竹当头一棒,她没等来维护,反而等来未来婆婆割席。 苏母早想退了亡夫订下来的这门亲事,苏慈一表人才,马上就能考中秀才功名,步步高升,什么样的官家小姐娶不得?何苦娶村姑,还是个孤女。 魏翠娘这一招,正中苏母下怀,瞌睡来了有人递枕头,再好不过。 苏母本就嫌弃薛竹无依无靠,她又进过土匪窝早没了清白,她当时就想退婚,只是苏慈不允,这回薛竹又惹出了祸事,苏母越发嫌弃,打定了主意退亲,苏慈不在,她做母亲的先代劳了。 ”苏家沾染不起,村长也是为乡亲们打算,就任凭村长处置了。“ 苏家不管,村长最后一丝顾忌也没了,“把她带下去,择个时间沉塘,大家都来,都好好看看,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下场。” 轻飘飘两句话就决定了薛竹的命运,薛竹被两个妇人钳制,压在原地不得动弹。 薛竹一时忘了动作,苏婶娘、她、她怎么会…… 前路一片灰暗,她当真被抛弃了,没有人为她说话。 ———— 收殓云浩尸身,一应喜庆窗花门联都取下来,云家门墙挂上了白幡,布置灵堂。 灵堂漆黑,乌压压一片,黑暗中偶尔闪过几道白光,阴森又可怖。 云家人在灵堂前支了一个火盆,烧香点炷,痛哭之声不绝。 薛竹被关在灵堂后面的柴房里,等着明日自己沉塘而死的命运。 她形容散乱,双手以麻绳缚紧,一双眼睛睁得大大的,看着屋顶默默流泪。 灵堂的哭声隐隐传到了柴房,凄厉悲切,连绵不绝,黑暗中加重了她的恐惧。 云浩大哥死的冤,但她不想陪命,一想到明天自己就会被处死,薛竹浑身直打颤。 惊惧交加之下,她只能勉强自己期盼小慈哥哥赶回来救她。 薛竹关进柴房前,杨婶婶私下和她说了几句话。 一来,嘱托杨婶婶暂且瞒着姑姑她被关押一事,姑姑病重,知道了身子受不住,也救不了她,她不希望姑姑为她忧心了,只求姑姑能放宽心养好身体。 二来,是求杨婶婶给苏慈带个口信,快点赶回来救她。 第二件事薛竹本抱着赌一把的心态,好在杨婶婶答应了。 薛竹和苏慈青梅竹马,两人有长久相处的情谊,感情甚笃,之前即便苏母多次要求退婚,苏慈从未松过口。以薛竹对他的了解,若苏慈得知自己有难,一定会赶回来想方设法救她的。 这是她最后的指望了。 担忧姑姑、性命之忧、前路未卜,沉甸甸的大石压在心头,薛竹苦苦焦灼等待。 天色微蒙蒙亮,云水村尚蒙着一层黑纱,不见朝阳。灵堂的哭声中断了,“吱呀——”推开柴房门扣,来了两个人把薛竹押出去。 “等会儿让全村的人都看好了,沉塘就是水性杨花、不守妇道的下场。” 一夜未睡,薛竹的脑子却无比清醒,被押送着走,听着他们一句句交谈,句句是她罪有应得。 云水村村头有一个大湖,湖水极深,足以淹没一个高壮的成年男子。 沉塘的地点定在这儿,云家人押送薛竹来时,岸边已经占满了观刑的村民,只等着把薛竹沉塘。 魏翠娘站在最前头,说这些拍手称快的语句,恨不得跑过来亲自动手。 村里人都是熟人,薛竹掠过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他们看着她被推上小船,却别无一话。 云家较真,没人敢站出来为薛竹说话,衣无尔尔七5二八一,即便云浩是流氓打死的,跟薛竹有什么关系呢?流氓觊觎薛竹美色,云浩仗义保护她出了事,就全是薛竹的错吗,狠毒无情到沉塘? 为数不多仗义执言之人,站出来后被冠以受祸水灾星勾引的名头,被长辈拖下去关禁闭,被父母数落不懂事,顺便薛竹的罪孽又添了一笔。 然后就没有人敢站出来了。 薛竹苦笑一声,动人的神态惹得旁边之人一阵恍惚。 她继续往后看,期盼苏慈出现的身影,期盼他快来营救。 小慈哥哥,你在哪里啊。 薛竹默默祈祷,祈祷最后一线生机。 她等待了许久,直到她背后给绑上一块巨石,依然没等到想等的那个人。 眸中的光彩一点点散去,薛竹浑身无力,陷入无尽的绝望当中,她快死了。 她感受到水塘的水汽,带着鱼腥味儿,冰冷刺骨,她快死了,临死前她仍然想不明白自己的罪名,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难道真因为她是个祸害所以该死?她当真生来不祥连累了旁人? 竹排被推入湖心,薛竹最后看一眼岸边,一张张无情冷漠的脸环绕,一笔笔细数薛竹多项“罪名”,应该比勾魂的无常更可怖。 早春的化雪水冰凉,薛竹竟感受到了几分暖意,她快死了吧,否则怎会产生幻觉。 “且慢——” 一位和尚竟然来此,身法极快,几步来到了湖边。 一袭木兰僧衣,,手持十八念珠,合十参禅。 是弘善和尚。 “大师。” “弘善师父。” 佛教是当朝国教,传闻太祖皇帝得护国寺玄一法师批命,身负龙气,当主天下。开国后便尊崇佛教,信奉不已。 自上而下,百姓们也多尊敬和尚。而且云水村人认得弘善大师,大师不久前助知县拿下了黑风寨,将亡命之徒绳之以法,还周围一个宁静,云水村人也感激非常。 弘善大师乃是普度众生、佛法精深的高僧。 “阿弥陀佛。” 弘善拦下小竹筏,又割断薛竹身上的绑缚,解下巨石,她终于能活动了。 薛竹整个人懵懵懂懂,脑子一片迷糊,她不是快死了吗?她竟然活了。大悲大喜之下,她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 唯独对云水村人的恐惧刻入骨髓,躲在弘善和尚身后,一步也不敢离开。 “大师这是做什么,我们在铲除妖孽,你为何阻拦?” 村长没说话,里正没说话,最为心焦除去薛竹给儿子报仇的魏翠娘尖叫着怒吼。 她看向弘善的眼光中带上了怨念而奇异的色彩。 薛竹最会勾引男人了,昨日为她求情的是村里男人,和尚也是男人,弘善和尚该不会被她勾引,存了私心吧。 弘善并不理会魏翠娘的恶意揣测。 “上天有好生之德。” 他对在场之人解释,声音洪亮中正,百邪不侵,缓缓道来:“薛施主命不该绝,云施主之劫不在薛施主,若强行害命,徒遭致业障,云施主往生将不得安稳。” “可她是灾星。” 有人反驳,他才不管云浩怎么样,威胁了村子才是正事。 “非也,冤有头债有主,因果轮回,罪孽并非在薛施主。”所以灾祸,并非薛竹带去的。 “原来薛竹是无辜的,都是巧合。” “怪不到薛竹头上啊。” “可也太巧了吧,我还是害怕……” “人家大师都说了,你怕啥。” 在场的信了大半,剩下的将信将疑,可云家怎么也不肯放人。 弘善他一个和尚,还能在他云家几十人面前领走人吗? 云家成年的男儿,团团将弘善围住。 “弘善和尚,你莫管这件事。” “大师……” 薛竹紧紧攥住僧袍一角,怯怯哀求,大师别丢下她,她不想被云家人带走。 绝境中有了希望,薛竹更接受不了希望溜走,重新被打回地狱了。 “施主莫怕。” 弘善安然自若,宽慰之语让薛竹跟着平静下来,不去想能不能逃脱重重包围,仅凭是他说的话,薛竹就愿意相信。 弘善当真挡住云家人。 他并非手无缚鸡之力,反倒打小修习少林武功,身手不凡,眼看最后一个前来挑衅之人落地,弘善重新执回了珠串,不染凡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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