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主您请。”刘女官对她行礼,声色平板,也无甚故人眷念。 到了内殿,穆太妃正坐在椅上,似是准备用膳,她容色比之以往果然憔悴不少,芳华不再。贺元有些尴尬的行礼,穆太妃神色却不变,招她过来:“你今日可又是和三儿混玩了。” 这话如雷般惊天动地,贺元惊慌看向刘女官,女官眼神一黯:“殿下走后,太妃便有些糊涂。” “愣着做甚,还不一起用膳。”穆太妃让贺元坐,贺元点头让女官备了碗筷来。 案桌摆的膳食着实不堪,当年吃食最为精细的穆太妃用起来却面不改色,贺元顺着她吃两口只觉梗在嗓里咽不下去。 穆太妃突然有些急躁:“三儿怎么还不回来。”刘女官忙道:“殿下还在太傅那呢。”“可又是耍滑乱作了文章,他身为长子怎么这般惫懒。皇上前些日子还夸那阮五长进!”穆太妃絮絮叨叨念着。 贺元好久未听过阮五的名字,她的舅舅子嗣甚少,膝下只有三子四女。阮五是贤妃所出,与阮三不过差几个月。因贤妃缘故,阮五不喜和他们玩耍,日也念书夜也读书,偏还几分心机,被贺元笑话是个暗里藏坏的书呆子。 可这呆子却莫名其妙死在了十六岁。他死后,贤妃疯了,阮三娶了别人,阮七出了冷宫。 一切都不一样了。 “没呢,太傅夸他聪慧,说他懂事不顽皮了。”贺元喉咙一哽,捧着穆太妃道。 穆太妃笑:“元元你又帮他骗我,明华晓得要气死,好好养大的女儿被本宫拐了去。”贺元只能勉强赔笑,起身准备告退。穆太妃有些不乐意,她似乎好久没与人说过话,神情不安:“难道让他记得去宁国侯府看看,他生气了?可那到底是他外家。” 宁国侯一出,四周都静默起来。 谁能想,贺元都不能想到,宁国侯败落的这么干净。那是出了太皇太后的娘家,那是上圣与明华的母家。竟在上圣时,被揭发几项大罪,虽未诛了满门,但也夺爵贬官,几朝辉煌再不复存在。 那时她还在吴余。她嫁人不过两年,王良突然被下放去了吴余做官,听说是明华使的,说是让他涨资历。起初贺元不愿一块走,明华却不干,说王母已不在王良身旁,她做妻子的怎么还能嫌苦嫌累,硬生生让她跟去了。 吴余那块地方虽小,但也不穷苦。她却过得并不悠哉,那两年金都屡屡出事。先是宁国侯府、再是舅舅去世、阮七登基,等调回来她才晓得。 阮三被封王去了南城,也等同圈禁。 刘女官摇头,不让贺元再接着哄,她这才行礼出去。等出了正殿,贺元又问了双竹殿的事,刘女官面色惆怅:“太妃发痴时放的火,今日郡主来太妃倒好了许多。” “我不会常来,你知道的。”贺元纵然满是惆怅与心酸,可也不得不说实话。 刘女官神色黯然,点了点头:“奴婢晓得,只盼娘娘有一日能等到殿下回京。” 贺元垂下眼,阮三,他还是死在南城吧。
第10章 10、贺府事 等一早去见明华,贺元本给她喂着药,明华却让她回贺府。 明华说:“你珍妹妹进宫就这几日,你去看看她,还有你祖母,你怕是好久未请安。” “面没见过几次,每次都要数落我,烦得很。”贺元抱怨自己的祖母。贺家规矩多,又文气,十分拘束。 说此贺元又感慨:“还是外祖母好,可想她。” 可惜太皇太后在阮七登基时就去了大明山念佛,贺元也是好几年未见。 明华咳着敲她头:“让你回,你就回去。” 贺元只得应了,放了药碗就走。 徐嬷嬷接来再喂给明华时,明华才觉浑身发苦:“我一去,贺家就是她的保障,千方百计想了法子,她竟半丝不懂。” 贺家一向清高,自诩清流。但明华却晓得,这清高是有限,他们不堪拥有一个驸马,可是一个后位谁不心动。再说那贺珍,虽有了名气可也只能靠继母摆布婚事。她将她送进宫里,无论为了家族还是为了自己,她都得感谢她,帮她护着贺元。 “还有太皇太后呢,哪有那么糟糕。”徐嬷嬷劝慰道。明华摇头不语。 贺元受着教训,是坐了马车。马车悠悠晃晃到了禄川巷,才总算到了贺府。禄川巷比邻皆是文官,贺家虽官位高,宅子也不过在巷里,许是图了价钱便宜。 贺家自诩清贵之家,从衣食住行到行事为人,都避不开“简朴”二字。贺元自觉祖母古怪清高,父亲当驸马后恨不得没了这个长子,最为苛刻。生怕世人不知道贺家没占半点长公主便宜。 到了贺府,一进大门,就有婆子过来行礼,说老夫人与夫人都在园子乘凉。 这夫人指的便是贺元那二婶,继室古氏,与贺元差不了几岁。 一行人走近凉亭,见梅氏与古氏相坐对弈。 梅氏早已满头银丝,眉宇尖刻,那一旁的古氏生得细眉细眼。古氏忙站起要对贺元行礼,贺元正准备避开,梅氏就拉了古氏,埋怨道:“那是你侄女,还不坐下。” 贺元娇滴滴唤了声“祖母、二婶。” 古氏这才好好打量一番贺元,她与贺元不过相差三岁,许久未见,贺元竟还如少女般娇态,思此不禁摸了摸自己脸颊。 “你怎么想起来见我这老婆子。”梅氏落下一粒棋子,对着贺元慢悠悠开口,她们上一次可是不欢而散。 贺元不禁微皱了眉,上次见梅氏,梅氏非逼她纳妾,气得她不行。 “祖母莫提那事,我是愿天天看您的。”贺元摇晃着棋盅。 梅氏却不理,又说那讨嫌的话:“我那是担忧你!莫落到你母亲地步,你看长房如今连个承嗣之人都无。” 古氏念头一转,棋子也下的绵软起来。是了,如今她子女俱全。这子嗣一事,善妒霸道如贺元也是毫无办法呢。 贺元头痛极了,不乐意回:“陈年旧事祖母怎么就一直放在嘴边。” 谁都晓得,贺家当年气明华毁了贺家精心培育的嫡长子,又顾忌明华名声不好,狠心远了贺意。时过境迁,明华一直无子,梅氏竟起了心,不知分寸塞去几个通房。通房虽被贺意亲自送回,可更加淡了与贺府关系。 “您去瞧珍妹妹出来,我今天是来瞧她的。”贺元赶紧扯开了话题。 梅氏一听,就晓得是为何事,她也不再给贺元赌气,说:“她在佛室,你正好也去,给你父亲祖父烧柱香。” 贺元的祖父贺梧五年前去世,自那后,梅氏脾气便更加古怪。 说此,梅氏叹口气:“你爹的忌日就这几日吧。” 贺元难过起:“今年去玉春山祭他。” 玉春山是贺意生前画的最多的山,梅氏又落一子,不再说话。 贺元就往佛室去,贺珍在里面抄经。见有人来,少女起身行礼,抬起的脸与贺元倒有几分相似,只不过贺珍生得明艳而不媚丽,倒有几分端庄气。贺珍一眼就晓得面前此人是谁,家里祖母每每提她就怄气:“那哪是我们贺家的姑娘,是她长公主的。” 未想多年过去,这堂姐比当年容色更增。 贺元见她倒不是太欢喜,她一向不喜与自己相似的人,打了招呼就进里,为祖父点燃一炷香。看烟雾冉冉升起,跪地的贺元也不禁肃了色。她与这位祖父未见过几面,他却比梅氏待她好。还说她像他的父亲,这种话任谁听了都要发笑,可祖父说得认真。 再出来与贺珍闲聊几句,却未想,这个堂妹到底是长在继母下的,倒真有几分聪慧,与不通诗文的贺元也能聊得来。 贺元便对她多了几分怜悯,抓她的手顺手给她一个无暇如水的玉镯,又说:“你还要什么,找我就是。”她这举动甚是鲁莽,贺珍半点儿不气,笑道:“多谢大姐姐。” 两人就一齐再去见梅氏,她们那局棋还未下完,贺珍立在古氏后帮起她那继母,说是母女情深,偏偏年纪相差不大看起来着实古怪。 贺元看不来棋,就起身告辞,梅氏晓得她脾性,连个客套都不作就顺她去。 她一走,梅氏就开口问贺珍:“你可羡慕你大姐姐。”贺珍抬起脸,眸子俱是光彩:“各人有各人的活法。” 梅氏缓缓一笑,心中却想,有什么羡慕,就算贵为公主,连自己的女儿都只能托付贺家。 待马车出了禄川巷,就是好几条买书肆笔墨的街肆,贺元掀了车帘一瞧,就让二莲去买几本话本来,是她为王良买的。 谁想二莲捧来话本,面色却古怪起来,看着贺元欲言又止,最终也未开口。 还是回去,她悄悄告予三枣:“你猜我见了谁,四喜!”
第11章 11、祭贺意 又过几日,便到了贺意的忌日。 贺元与明华早早出门去了玉春山。此山坐落于城郊百里外,十分秀丽壮阔,不少文人墨客留下印记。贺意也不例外,他画山水,尤其玉春山最为精湛。 山内早已修建绵长平整车道,长公主府一行车马如长蛇缓缓前进。 “若他能出了金都,怕是眼中再无此山。”明华掀起车帘,看着玉春一景道。 玉春山虽美,却是美自多少年匠人精心培育,失之自然。有清高雅士对它不屑一顾,认此山沦为不堪名利场。 今日天色阴沉,山风刮来一阵一阵,吹得贺元欢喜,听此不以为意:“大俗即大雅呢。” “是了,你爹画此等世俗之山都能画出大家名气,”明华搂着贺元,往外一指:“被抨击的俗山在你爹手中也能成一纸锦绣,千金难求,若是金都外之景。”她话语渐低,带丝沉闷之气。 贺元几分察觉,依偎在明华怀里,安慰道:“您难过甚么,爹爹生在金都,您怎么晓得他想离开。” 明华看着远方,眼神越发放空,贺意当然不愿走,他的心从来都身在世俗最里,只等扶摇而上,可惜。 贺元转头回望,见城池越来越小,比划起双手,娇嗔:“金都倒像个小笼子。”她又笑嘻嘻:“可这个笼子谁都想进来。” 谁不愿踏入庙宇之下,博取高官厚禄。 马车悠悠晃晃一个时辰,她们此行的目的地清涧寺也就到了。这寺庙居于玉春山之顶,香火最为鼎盛。当日太皇太后执意居寺修行,有人提议清涧寺,被太皇太后冷嘲:“哀家是要寻清静之地!” 今日的清涧寺分外宁静,原不过长公主出行,早早屏下旁人。 寺门外,住持甘清携众僧久久等候,见马车里贵客露出真容,俱都双手合十行了僧礼。 明华病恹恹的被徐嬷嬷一手搀住,也缓缓回了僧礼。身后的贺元扯着几个丫鬟闲话:“你们瞧,哪里有个和尚样。” 贺元许久不敬僧佛,她深觉自己每年香火钱给的最为大方,有几次还撞了头钟,可偏偏老是得不到她所想,这样的佛祖也太不灵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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