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不得这是成国公的幸运还是不幸。 毁良田是大罪,就算是宗室贵戚也要重罚,成国公的族人如此胆大妄为,就算成国公本人不知道,也要治他一个失察之罪,皇帝若是狠心,成国公的爵位都能丢。 可这与林楚鸿的最终目的相比,算不得好。 她是打算用改稻为桑控制住骆家族地的钱袋子,待到他们依赖“豪商”收布为生计,再拿捏他们,届时是向成国公伸手还是卖族地续命,可就是由“豪商”说得算了。 成国公彻底卷入毁田大罪,可不就任人拿捏了。 可惜,现在爆出这案子,成国公也就是个失察之罪,怎么判,就得看朝中要不要给成国公留一丝情面了。 或许是天意如此吧。 林楚鸿把信折了两下,放灯上点燃烧掉,随后提笔写信给万叔,叫他把始兴郡的人都暗中撤走,以免引得席大公子起疑,反而惹祸上身。 这封信写完后,她想了想,又再拿出一张纸,提笔给身在江州安成郡的三嫂写了一封信。 不能拿捏成国公,就想办法分家吧。三叔既携妻带子远离建康,想必是下定决心了的,既如此,不如两家联合起来。 “夫人,”墨琴拿来一沓画纸进来,道:“张银匠送来的头面样式,您瞧瞧,张银匠说,有几个样式打起来费工夫,让您早些定下来,才不耽误大姑娘的及笄礼。” 林楚鸿放下笔,叫来管事让他安排人把两封信都送出去,这才看起头面样式来。 墨画端了冰粉进来,笑盈盈说:“大姑娘及笄还有近三个月,夫人这么早就准备起来了。” 林楚鸿道:“早点儿准备,省得到时候手忙脚乱。大嫂与雁娘在鲁郡就咱们这一家亲戚,亲朋故友都不在,及笄是大事,姑娘家在这事上不能委屈了。” “也是,及笄了就该谈婚论嫁了,这做人媳妇子的日子哪有在娘家做姑娘舒坦。”墨画端了冰粉给林楚鸿,又告诉墨琴耳房里给她留了,叫她自个儿去吃。 墨琴啐她:“你费这功夫做冰粉,是你自己爱吃吧,别总拿夫人当借口,没规没矩的。” “夫人可爱吃我做的冰粉了,”墨画问:“夫人,您说对吧?” “对。”林楚鸿笑道,吃了一口冰粉,指了其中两套式样,对墨琴说:“叫张银匠打这两套吧,务必打仔细些。” 墨琴一看,林楚鸿指得正好是两套极费工夫的样式,不过成品应该很好看,不过:“这一套要用的红宝,张银匠那里恐怕没有成色好的。” 林楚鸿道:“我记得前年收了不少红宝,去库里取了送去张银匠那儿。” 墨琴应下。 墨画笑道:“大房娘子那边也开始给大姑娘准备及笄礼了,想来大姑娘的及笄礼定是热闹非凡的。” “及笄乃人生大事,怎么重视都不为过。”林楚鸿说道。 “不知道等咱们姑娘及笄时是个什么光景。”墨琴想了想,实在想不出来,“说起来,入秋后就是咱们姑娘的生辰了,咱们姑娘赶得回来么?” 墨画说:“咱们姑娘帮忙修水渠可是派上了大用场,只不过听说晒得都快成炭人了。” “假的吧,哪有晒成炭人这么夸张。”墨琴不信,“咱们姑娘可长得白白嫩嫩的。” 林楚鸿笑道:“再有个五六天铁牛就回来了,到时候咱们看看是不是晒成炭人了。” 骆乔跟着去修水渠,更多的是去当个吉祥物,鼓励州中百姓踊跃报名修水渠,以工代赈,因此她去个一旬两旬的就差不多了。 不过,来都来了,骆乔也跟着力夫一道挖渠搬土,成日在工地上跑来跑去,是真晒黑了,晒成炭人夸张了,晒成个小麦色倒是真的。 骆衡肉眼看着女儿肤色一天比一天黑,心想:楚楚想要的林下风气小女儿是彻底没有了,只有一个皮猴子。 这日,水渠开凿遇到了难题,力夫挖着挖着就挖到了岩石还是什么东西,挖不动了。 “什么东西啊?” “不知道,可硬了。” “再试试看,还不行就报告上去。” 骆乔已经准备回去了,收拾好自己的小包袱,再过来工地看看,就看到力夫们一筹莫展的样子。 “怎么了吗?”骆乔问。 “骆姑娘。” “骆姑娘好。” 力夫们纷纷跟骆乔打招呼,负责的小队长出来跟骆乔解释,好像是挖到了岩石,特别硬。 “要不先刨一刨周围的土,看是个什么东西,实在挖不开就再上报,叫陈舟吏来勘察一番。”骆乔提议,然后拿了工具跟力夫们一起去刨土。 照理来说,舟楫吏早就勘察过了才定了线路,应该不会有挖不了要改线路的问题呀。骆乔边刨土边疑惑,没一会儿就搞得自己灰头土脸的,不过挡路的硬东西已经有了雏形。 这东西大概有一人合抱那么宽,应该不是岩石。 不是岩石就好,众人加快了速度。 两刻钟后,挡路的家伙现出了大半真身,竟然是个鼎,一个青铜大鼎,看鼎上花纹,是祭祀用的礼器。 “谁把一个鼎埋这里啊?!”骆乔都惊了。 “吉兆啊!”力夫里忽然一个声音高喊。 咦? “对对对,挖出礼器大鼎,这是吉兆啊!”另有人惊叹,“咱们这次修渠定然安全顺遂,这是老天在保佑我们啊!” 是吗?是吗? 听起来好像很有道理。
第83章 修水渠从地下挖出一个大鼎来, 看鼎的肩、腹部上的火纹,这鼎的年头还不短,火纹是商周时盛行的纹样, 代表着太阳, 底部有被火燎过的痕迹,是祭祀时用的镬鼎。 自古, 改朝换代后, 新朝君王都会下令铸鼎, 以示新朝祥瑞,江山永固。 挖出鼎来这种事情,一直被视为吉兆, 随着那尊鼎被骆乔绑了绳子拖上来, 此事在受征召来修水渠的力夫中已经传遍了。 骆乔把鼎放下,力夫们热烈鼓掌大声叫好。 主持此次修水渠的主官兖州舟楫吏陈护闻讯赶来, 看着力夫们喜笑颜开地围着镬鼎,站在骆衡身旁说道:“使君下令征召力夫修济平渠, 建康对此多有指责,说使君草菅人命!现在挖出古鼎,建康还能有话说?!” 骆衡却没有陈护的乐观, 但凡人想鸡蛋里挑骨头, 总能挑出来。 “阿爹。”骆乔跑过来, 问道:“我们要不要再四处挖一挖,说不定还有其他的鼎?” 骆衡拍了拍她头顶上沾的土,说道:“过犹不及。” 骆乔想了想, 点头:“明白了。” 原本父女二人是准备今日出发回鲁郡, 但挖出来一个古鼎,得把这鼎安排好才能启程。 古鼎出土, 定然是要送去建康的,不过怎么送,可得他们兖州说了算。 建康不是申饬他们兖州大旱当前不与民休养生息反倒征发力夫修水渠,是不顾百姓死活,草菅人命么。 那修水渠时挖出来的古鼎建康要是不要? 不要。这可是镬鼎。 要。那可得想好了,这鼎可不是白送的。 古鼎装车,信早先一步就送去鲁郡,骆衡骆乔父女二人比原计划晚了两日启程。 “阿爹,什么时候能下雨呀?”骆乔骑在马上,一只手挡在额前望着被太阳晒得打卷的树叶,“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给我的小苗浇水,可别把我的小苗干死了。” 骆衡好奇问道:“你的什么小苗?” 骆乔解释道:“我去舅舅家的路上发现的,从石头里长出来的小苗,我连石带苗搬回家来了。” 搬? 骆衡问:“多大的石头?” “这么大。”骆乔比划了一下。 骆衡:“……” 这世上也就只有他女儿能干出为了一棵小苗搬走一块大石头是事情了。 别人也没这力气。 “阿爹,我们什么时候回家?都在鲁郡住了好几个月了。”骆乔问。 骆衡好笑道:“鲁郡那宅子不算咱们家?” “算是算,可是我想看看我的小苗呀。”骆乔说:“都不知我的小苗长成什么样了,有没有长大一点。” 骆衡看着女儿,倒是发现她长高了不少,开始抽条了。 这转眼就要长成大姑娘了。 “等你大姐姐的及笄礼之后,咱们就回东平郡。”骆衡说道。 骆乔咦了声:“大姐姐及笄了,不就该谈婚论嫁了吗?” 骆衡点了点头,忽然老父亲心态冒出来,他这么可爱的闺女也不知道将来会便宜了谁。 噫,不能想,一想就有点儿来气。 骆乔则是在想骆鸣雁是否真的已经平心静气,接受大伯母的安排了。 父女二人各自想着事儿,都沉默了下来。 话说鲁郡那边,得知挖出个古鼎来,刺史府上上下下都喜气洋洋的。 “骆姑娘是个有福气的。”幕僚唐嘉正笑着对席豫说。 席豫自从建康下发申饬后就一直皱紧的眉头舒展开来,道:“有劳唐先生帮我拟送去建康的奏疏。” 唐嘉正奉手道:“在下义不容辞。” 方牧微愕,以前不都是他帮使君拟疏牒公文,怎么这次叫唐先生拟? 他正要询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得不好,以致让使君弃之不用,鲁元善却拦住了他,说:“使君自有使君的道理,我们做幕僚门客的,是辅佐使君,不是给使君添乱。” 方牧白了鲁元善一眼,打掉他摁着自己肩膀的手,哼了一声走了。 鲁元善回头对唐嘉正说:“您看看,您看看,年纪不大,脾气不小。真不知使君看重了他啥。” 唐嘉正笑道:“当初他是你引荐给使君的,使君想必是给你面子吧。” 鲁元善摇头:“那我还真是后悔把它引荐给使君了。” 唐嘉正笑而不语。 “老陈,走,咱们喝酒去。”刺史府的前庭里,周访拦住了往外走的陈玄,拉着人一道去喝酒。 陈玄无奈道:“这大下午的,喝什么酒啊!” “高兴啊,高兴就得喝酒。”周访哈哈大笑:“我都能想象到建康那帮瘪犊子知道咱们挖出个古鼎来,会是什么表情,不能亲眼看到他们的精彩表情,真是遗憾啊!” “既然想看,那就让你去建康看。”席豫走过来,如此说道。 周访和陈玄赶忙向席豫见礼,随后周访问道:“使君叫我去建康看……是我想的那意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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