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又有人爱他了? 十四年了。从崔嫔死的那日起,再也没有人温柔爱过他。 他深深压抑在心底最不可碰触之地的渴求,激烈地撞击着心房,如暴风骤雨呼啸而至,最终化作温热泪意,慢慢浮上他发红的眼尾。 他想阔步走过去,用力把她揽进怀里,替她揩拭满脸的泪,抑或是柔声地哄她。 可他做不到,他没资格。 他自虐般将性命交由她的家人审判,想看她会如何抉择。他疯了一样,想看她会不会抛弃他。 是他逼她。 “婵婵,你先前为他辩白我权当你天真无知,可你怎能当真喜欢他?”卫鸣手指用力握紧剑柄。 他眼睛发红,使尽全力将手里的剑掷向身旁的灰墙,剑刃直刺入墙体,颤抖着发出嗡鸣声。 “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的良人啊!” 谢明翊微垂的眼眸泛着猩红。 是啊,他怎会是她的良人。 她的良人应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自幼父慈母爱,知书达理,如她一样光明磊落,才能般配她的明艳坚韧。她总是那样落落大方,从不怨天尤人,哪怕身陷囹圄,也能倔强地笑着迎接朝阳。 她的一颦一笑,都是他望不可即的明月之辉,灿烂灼目。 他躲藏在阴影里茍延残喘,他为了复仇不择手段,怎配是她的良人? 就连,那些弄脏她衣裳的血污也是他带来的。 卫鸣盯着卫姝瑶的眼睛,压抑着痛苦,沉声问:“婵婵,你为何心悦他?” 卫姝瑶紧咬着唇,喉间涌起腥甜血味,攥着马蹄糕的手又紧了紧。 卫鸣闭了下眼,努力克制心中的愤懑,嗓音沙哑道:“你还小,勿要被一时心动蒙蔽。你嫁一个人,不只是看他对你如何。你要看他的品性,看他的家人。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他是太子,是那个人的儿子啊!” 卫姝瑶微微张了张嘴,唇色煞白。 卫鸣绷着下巴,攥着的拳头捏得指节发白,继续咄咄逼问: “你最敬爱的小姨母,即便贵为皇后,在皇权手中也不过命如草芥。你能忍受深宫摧残吗?” “若他为巩固权势不择手段,连枕边人也算计利用,你如何自处?” “你最为重视的家人在他眼中或许只是一枚枚棋子,权欲迷人眼,他们连手足也可斩断,你指望他怎样善待你的家人,你如何劝阻?” “你是哭闹,还是争吵,又或者哀莫大于心死,眼睁睁看他有新欢旧爱,在深宫红墙里磋磨一生?” 卫鸣喉咙哽咽,望着仓皇无措的小妹,强行摁下心中的痛苦。 他的小妹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姑娘,是他捧在手心从来都舍不得训斥的宝儿,她该有一位疼她护她的好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偏偏,行差踏错! 卫姝瑶垂下眼,望着膝下的血迹,任由浓烈的血腥气钻进鼻息。她松开淌血的手掌,怔怔望着血染的掌心纹路,感受着被鲜血浸泡的孤独无助。 她慢慢抬起眼,望着最敬重的兄长,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是否是我良人,非旁人可知,非流言可云。” 泪意彻底模糊了视野,她在一片迷离中努力睁着眼,继续说:“他体察民隐,敬重功臣,他戍边卫国骁勇善战,他礼贤下士待人谦和……他会是明君,他和龙椅上那位不一样!”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 本章大修过,宝们可以回看
第82章 笼破(修) 耳畔传来卫姝瑶掷地有声的辩白,谢明翊全身僵硬,唯有滑落在身侧的手颤了颤。 他从来都认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哪怕当初贺春水骂他“认贼作父”,他也浑不在意,执意孤行。 但今日,却第一次对这层虚假的外壳感到强烈的抵触。 他本可以忍受这条路上的暗无天日,享受着这种煎熬的折磨。 直到,一抹明月温柔笼罩下来。 他明知她是皎皎流光,而他是见不得人的影子。 可即便万劫不复,他还是想独占清辉。 喉间泛起血腥,他紧闭着眼,细细品尝这条路带给他的压抑和苦涩。他从不在意世俗眼光,甚至在皇宫里行走的每一刻都是在提醒他,好似让他不要忘却那些锥心刺骨的痛苦。 然而现在,他披上的这层外壳,成了刺向她的利刃。 谢明翊睁开眼,侧目望向夜色中的卫姝瑶,见她双眸含泪,面色却是坚定,大颗的泪珠无声滚落,濡湿了她的衣领。 他漆色的眼中蕴起了浓烈的红,眸色沉如深潭。 外面,一直沉默的净妙师太望向对峙的兄妹二人,欲言又止,却最终还是颤着手去拨弄手腕上的佛珠,再次重叹了口气,“造化弄人啊……” 卫鸣见卫姝瑶神色如此认真,终于按奈不住胸腔里汹涌的情绪,连连摇头,怒目道:“好一个旁人!父债子偿天经地义,你辩白再多,也改变不了他是太子的事实!” “婵婵,他是仇人之子啊,你当真能忘却他父皇的所有恶行?” 卫姝瑶惶惶然抬起头,与卫鸣四目相对。 卫鸣强忍着眸中哀痛,声音骤然凄冷,道:“婵婵,你忘了父亲在昭狱受的折磨吗,你忘了英国公府那么多条人命吗,你忘了小姨母饮鸠而死吗!这些都因他的父皇,他的亲生父亲!” 夜风吹得竹叶簌簌作响,将卫姝瑶披散的乌发吹得凌乱不堪,把她的视线割得七零八落。 她垂下泪眼,望着地上碎了一地的马蹄糕。 本该洁白无瑕,却沾染了血污。 他不是啊,不是那样的,他不是仇人之子…… 卫姝瑶咬紧了唇,直到血腥甜味浸透了唇齿,也不敢将那句真相说出口。 一旦说出口,他将面临的不是兄长的汹涌怒意,而是葬送他的滔天巨浪。她不敢说,不敢赌。 “好,哪怕这些你都可以忘却,那你知不知晓,母亲是如何死的?” “也是因为那狗皇帝!”卫鸣再也控制不住情绪,怆然泪下,“是那狗东西,命曹文炳逼母亲自尽!那是我们的母亲,是这世上最疼爱你的人啊……你做不到对仇人之子下手,哥不怪你……但你怎能喜欢他!” 卫姝瑶脑子轰地炸开,一片空白,再也无法思考。双眸渐渐失焦。 兄长说的每一句话都如重锤砸在她心上,她何尝不懂兄长所言,可她如何解释?她说了,兄长又怎会信她? 卫姝瑶满面都是泪水,淌血的手掌攥得甚紧。她只是抬眼望着卫鸣,呼吸越发艰涩涩,满目痛楚。 她无言以对,默声落泪,也不知要如何才能求兄长不要再对谢明翊下杀手。 “你可知,我带你北上,不是为了权势,而是为了父亲。他身受重伤昏迷不醒,若我们再迟一步,或许连他最后一面也见不到了。” 话未落音,卫鸣上前,用力钳住卫姝瑶的胳膊,沉声道:“跟哥走,不要再与他扯上任何干系!” 卫姝瑶怔怔望着他,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她用手背去擦,怎么也擦不完。 夜风习习,云遮月隐。 卫姝瑶脑子疼得厉害,针刺般扎得她额头突突直跳。她痛苦地昂起头,茫然望着飘移的大片乌云,觉得眼前万物都开始模糊。 下一瞬,她被卫鸣拉起来,身子晃了晃,直挺挺栽倒下去。 “婵婵!”卫鸣长臂一揽,急忙将卫姝瑶打横抱起。 原本在屋里的谢明翊,听见动静,一眼看卫姝瑶晕了过去,心中痛得一窒,箭步上前,就要抢人。 卫鸣看他出来,怒火更烈,“今日你我就算不论父仇,婵婵曾为你挡过一刀,你认不认?” 谢明翊目光死死盯着他怀里的卫姝瑶,深吸口气,道:“是,若她有三长两短,便是要我以命相抵,也绝无二话。” 卫鸣闭了闭眼,极力克制着怒气,问道:“我只要你一句话,英国公府上百口人,枉死者流放者不计其数,你若还有半分知恩之心,能否给他们一个交代?” 谢明翊眸色痛楚,片刻后答:“自当竭力而为。” 卫鸣话已交代完,抱着卫姝瑶转身就走。 “你不能带她走!”谢明翊心中大恸,抬脚就要上前去追。 还未碰到他的胳膊,却见半空一支利箭“嗖”地射过来,紧接着又是几箭飞驰而至。 谢明翊干脆利落地挥剑砍断,但已经离卫鸣落后几步之远。 却在这时,禅空寺外又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卫鸣步履不停,似是早已知晓,大步朝着外面走去。 谢明翊皱眉,忍着胸膛剧痛,反手握住长剑,凝眸看着深沉夜色,疾步去追。 一道玄色劲装人影从墙头翻滚进院子里,一脚踩中了血污,惊得连忙又挪了块地儿。 “这是怎么回事?”来者赫然是多时未见的萧知言。 萧知言嘴里念念叨叨,手中的剑却并不含糊,直接朝着谢明翊而来。 谢明翊黑眸冷冽,攥着剑柄的手握得更紧了,身上迸发出狠戾的杀气。 “啊呀,这么凶!”萧知言一边仓皇迎战,一边扭头对卫鸣道:“卫将军,快走吧,兄弟们已经等着了!” 卫鸣抱着卫姝瑶迈过门坎时,脚步一顿,回头道:“萧公子,记得把屋里那位姑娘也带上。” 萧知言一人应对谢明翊已经十分吃力,顾不得废话,只能在缠斗之中连连应声,“知道了,快走吧!我拖不住了!” 纵使身上已经有伤,谢明翊仍是打得萧知言毫无还手之力。 萧知言一味纠缠躲闪,谢明翊不想与他浪费时间,腾跃而起正要往前去追卫鸣,却听得无数利箭又再次射入寺庙庭院里来。 一时密集的箭矢铺天盖地袭来,宛若急遽暴雨。 谢明翊且砍且退,胸膛的闷痛越发厉害,不得不全力以赴应对着箭雨。 等他再抬眼时,萧知言已经不知何时逃出了禅空寺,消失在黑夜之中。 谢明翊踉跄追到寺庙大门前,怔愣地望着深山蜿蜒小路,手里的剑刃滴着血珠,浸进路边的青草丛里。 目之所及,一片黢黑,什么也没有。 连豆大的光亮也没了。 麻木的冷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天地万物都归于了一片沉沉死寂,他周身一切都完全停滞了。 有生以来,谢明翊第一次因心痛感到晕眩。 在此之前,谢明翊从未真正想过卫姝瑶离开后会如何。 起初,他不在意她是否离开,他有得是耐心狩猎。后来,他觉得自己完全可以牢牢将她拘在手心,哪怕她前几次意外离开,他也从不怀疑自己可以强势夺回来。 但今夜,当卫鸣把那些美好表象撕破,内里的鲜血淋漓让他感到莫名地仓皇失措。 只要他还是大魏太子,那把被他亲手递过去的刀子就会狠狠刺向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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