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可否早些回去?”她忽地抬眼望向谢明翊,“我想再找找,有无更周全的办法去往河州。” 谢明翊看她良久。 视线交融,有那么一瞬间,仿佛世界只剩他二人对望,静谧而安宁。 最终,谢明翊轻笑了一下,“一顿饭的功夫倒不耽搁。” “放心。”他说着,俯身凑上她耳边。 卫姝瑶莫名觉得心里的不安稍微平复了些,点点头,跟着他踱步进了酒楼。 卫姝瑶长到十七岁,甚少来平民居住的坊间,上一回还是三年前她闯进谢明翊居住的小屋…… 是故,即便身处泥潭,即便心里有牵挂,她仍然觉得新鲜,不免多看了几眼。 掌柜的看见一对璧人入内,见那年轻男子装束不凡,早已经上前来迎着二人上了二楼包间。 一方桌,两个人,三菜四汤。 卫姝瑶望着桌,愣了半晌才伸手捧起碗,越发觉得不真切。 碗筷相碰的轻声脆响,在寂静屋内显得格外突兀。 卫姝瑶心事重重,终是没吃几口,搁下筷子,抬起眼来。 “其实……自从父亲出事,我日夜惶恐不能安寝。如今想到我尚且于江山社稷还有些用处,反倒生出了久违的安宁。” 她默了一瞬,垂下眼眸,轻声道:“我虽然不知你们究竟要我如何去做那件事,但若是为了捉住北狄细作,我愿赴汤蹈火,即便死了也算功德一件……只是,盼你能予我父亲些痛快,不要让他……” 一直沉默的谢明翊忽地抬头,指间捏紧的筷子用力叩了叩碗沿—— 卫姝瑶脑子迟钝,愣愣的。 她被对面那双冰冷的黑眸盯得浑身发毛。 “卫姝瑶,”他平淡开口,另一手的手指却微微拢起来。 “孤让你死了吗?” 卫姝瑶不知哪里又惹到他,慌忙垂眼,又捡起筷子来。 “不许挑食。”见她只挑了几筷子,谢明翊眉心微拧,语气冷冽。 “我不能吃鱼。”卫姝瑶瘪着嘴,无奈地指了指自己的额头,“鱼是发物,会留疤的。” “呵,将死之人,在乎留疤?” 卫姝瑶咬了咬唇瓣,只得又拾起筷子,夹了两筷子鱼肉,小心地挑着刺。她自幼就讨厌吃鱼,特别是被卡过一次后,再也不想吃鱼了。 她慢慢挑刺,谢明翊反而陷入了沉默,没有再言语,也没有再动筷子。 卫姝瑶却止不住地偷偷打量他。 他当真是过分了,连她吃饭都要管。 她想了想,决意装咳,好摆脱这人的强势。 于是,刚吃了两口,便见她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她僵硬地坐在那里,莹白的小脸暗淡下来,泛着不正常的潮红。 她眼睫颤得厉害,抬起眼看向谢明翊,嗓音柔软:“呜……真的不能再吃了,殿下也不想我等会儿吐出来吧?” 谢明翊眸光微动,声音却低沉下来,“……只此一次,下不为例。” 卫姝瑶弯起眼,刚想说话,孰料咳得太过逼真,竟真的呛住了,一时间满屋都是她激烈的咳嗽声。 她低着头,泪眼泛起了红,因着胸腔里的难受,手指止不住地发抖,鬓角汗如浆出。 忽然间,有灼热的掌心贴上了她的背,顺着她的脊弯缓缓滑动了两下。 卫姝瑶身子一颤,未等她回神,那点热意已经离开了。 她慌忙起身,捂着嘴,含糊道:“我,我出去一趟……” 不等谢明翊允诺,她夺门而出,往外跑去。 她真害怕自己吐出来。 二楼包间一片安静,偶尔能听见隔壁觥筹交错的声音。 卫姝瑶冲到露台上,深吸了几口气,总算平复了不少。 她望着楼下渐渐散去的人流,忽地看见一道熟悉的背影。 高大挺拔的男人,一身玄色劲装,身背一把玄金古剑,慢慢从人群中穿行而过。 卫姝瑶突然感到心跳猛烈跳动起来。 恰逢他昂首望向路旁的灯笼,半张英气非凡的面孔闯入她眼中。 星火流淌,那人利落分明的轮廓如此清晰。 卫姝瑶脑子嗡嗡作响,瞳孔一下扩大—— “阿哥?” 她一下忘却了所有,冲下楼就往那人方位跑去。 “阿哥——!” 她与人群逆向而行,跌跌撞撞,拎着裙摆,用尽所有力气朝那人跑过去。 朝着那道光下日思夜想的身影,朝着心底渺茫的希望,朝着早已绝望的念想…… 竭尽全力,奔跑。 眼看就要追上,卫姝瑶突然被一只强有力的臂弯拦腰抱住。 春意微寒。 谢明翊的掌心却炙热得烫人,甚至有一层微微薄汗,攥住她的手时,令她思绪骤然紧张,浑身绷得甚紧。 “是我……我是……”她对上那双黑若玛瑙的眼眸,语无伦次。 谢明翊盯着她。 眸光中毫不掩饰的迫人威压,令她从头顶凉到心底。 一股寒意从后背窜起,卫姝瑶全身僵硬,又急又怕,下意识还想往前望去。 “……怎么了?”谢明翊嗓音压在她耳畔,冷洌如刃。 卫姝瑶急得说不出话来,只憋出了三个字:“放开我。” 出乎她意料之外,谢明翊竟真的放开了她,转身就走。 卫姝瑶愣住了。 他显然是生气了,可他为什么生气?因她没有说清楚就跑出来? 她又回头,去看那形容与卫鸣相似的人消失的方向。 卫姝瑶站在稀疏的人流中,左右难以抉择。 她咬了咬唇,抬脚往卫鸣方向转身。 刚迈了半步,她骤然被谢明翊打横抱了起来。 “卫姝瑶,孤当真是纵得你不知轻重。” 他咬牙切齿,似要将她生吞活剥。 卫姝瑶被他箍得甚紧,心知他已然动怒,想解释什么,可……从何说起? 她努力回忆今夜种种,仔细回想。 先是谢明翊临时起意带她去吃饭,而后是她说死不死的,惹了他不快,再然后她挑食装咳…… 最后,是她不告而别去追和阿哥相似的人。 卫姝瑶心底忽地有些愧疚。 他白日里安排回宫事宜应当疲乏得很了,又要安抚周大夫,或许是在那边和朝臣们商议过了事务,好不容易才得空用膳。 他或许,只是想有人陪同吃顿饭,她却始终没有真心想安静坐下来。 可随即又想,吃饭也未必就要寻她啊…… 不知何时,下起了春雨。 豆大的雨点儿落在眉眼上,凉意激得卫姝瑶闭了眼,下意识去捂住面容。 一只滚烫的手倏地覆上她纤细的手指。 卫姝瑶惶恐抬眼,对上一双怒意冰凉的黑眼眸,深渊般幽暗。 谢明翊俯身下去,把她放进马车里,砰地关上了车门。 然后,他突然欺身上前,攫住她的下巴,低头吻了下来。 温热湿润的唇瓣紧贴在她柔嫩的唇上,反复碾压,啃噬。 他动作迅捷而激烈,实在说不上温柔。 卫姝瑶瞪大了眼,呼吸霎时停滞了,心脏怦怦乱跳。 谢明翊一手揽住她的后脑勺,一手轻用力掐了下她的下巴。 她本能地张开了牙关,紧接着便被他擒住了舌尖,再也无法挣脱…… 卫姝瑶被亲得头皮发麻,在连绵不绝的侵袭中思绪逐渐混沌。 直至惊雷滚落,暴雨而至,谢明翊都没有放开她。 急风骤雨击打得马车咯吱作响,她整个人陷在炙热的怀里,只觉得眼前的狂风暴雨更令她窒息。 谢明翊自始至终都没有闭眼,他冷意凛冽地看着她,唇上却渐渐温柔下来,转为慢条斯理地品尝。 只是,那眼中怒意不减半分。 卫姝瑶感觉自己快喘息不过来,扣紧了他的肩膀,呜咽求饶:“呜呜呜……我错了……我没想逃……” 她眼尾嫣红,泪光莹莹,声音低得几乎听不清。 谢明翊忽地松开了她,鼻尖抵上她的鼻尖。 “错?你何错之有?”他单手扣住她的手,将那雪腕反手扣在她背后。 卫姝瑶大口喘气,惊惧含泪,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指尖炙热灼人,眸光却冷得她止不住发颤。 谢明翊侧过脑袋,几乎是惩罚性地咬了她耳垂一口。 他嗓音阴沉得让人毛骨悚然,“婵婵,你忘了……今日是我的生辰。” “啧,想逃,也得换个好日子。” 谢一:伤心……除非老婆亲亲才会好
第32章 生辰 卫姝瑶惊愕地看着谢明翊,用力眨了下眼睛。 他、他的生辰? 因为春搜提前结束行程,他的生辰竟如此赶巧撞在今日? 她终于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明白了他怒意的源头。 “不,不是!”卫姝瑶樱唇微张,愣愣望向他,不知如何解释。 不是的—— 不是想趁他难得地放松警觉时逃走。 不是故意佯装答应又反悔不想涉险。 不是不愿和他同桌把他丢在大街上。 不是的…… 不是! 她心底深处的懊恼化作一株柔嫩的绿芽,破土而出,拼命挥动着两片细小的叶子,大声吶喊,声嘶力竭。 可那一声声辩解,终究没能说出口,最后化作了泪珠儿从她微红的眼角一滴一滴滚落下来,濡湿了面颊。 然后,泪意越来越汹涌,她捂住嘴用力摇头,但泪水仍从手指缝隙里淌出来。 谢明翊忽然松开了她。 “卫七姑娘,你先前不敢从东宫离开,是因为害怕徐家。而今你知道徐家暂且无暇顾及你,又有萧陆两家接应,便懒得再与孤虚与委蛇,连虚假的敷衍也省了。” 他从未说过这么长一段话,分明是平淡至极的语气,却针砭似地扎得她心里密密地疼。 卫姝瑶惶惶不安地去拽他的袖摆,指尖抖得厉害,“你、你听我解释……我见到了……见到……” 她嗓音也颤得厉害,又急又慌。 谢明翊却勾唇笑了一下,竖起食指放在他微红的唇上。 “闭嘴,孤不想再听你狡言善辩。” 对,她惯会骗人。从前是,现在也是。 没什么可介意的。 他眼眸低垂,眸中情绪莫辩。 “此次事成后,孤会送你出宫,不复相见。” 谢明翊推开了车门。 “……所以,不必再骗孤了。” 外面的雨已经渐渐小了。 微冷的夜风夹杂着雨丝飘落进来,扑在卫姝瑶面上,凉得她心坎儿都是冷的。 她看着那道颀长的背影缓慢消失在黑沉沉的雨夜里,与深处的浓郁夜色融为一体。 而后,彻底不见了。 夜如寒潭,黑得心悸。 谢明翊沿着青石板路,缓步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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