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至罗浮郡主遇人不淑,把真正的舆图给了皇帝,云家彻底缺了这份底气。事后郡主追悔莫及,等再得知舆图下落,已经是长公主携带舆图,战死在十四年前的河州崀山一役。 郡主心思郁结,久病缠身,临终前唯剩了找回舆图这一个愿望。 云家多年打探消息,终于在前段时日得知舆图落入了英国公卫蒙手中。慎王本就有心扶持谢明翊登基,二人可谓是同仇敌忾,拿下舆图之事自然不在话下。 是故,此次云舒来京,也是想拿回舆图,以了却母亲临终嘱托。 不过,谢明翊另有自己的考虑。 想到这里,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与云舒当真是“姐弟”。 皆是披了张皮,皆是一心为了复仇,皆是不择手段自绝退路。 不同的是,云舒尚有亲人,而他孑然一身。 谢明翊静坐在黑玉案前,良久才起身。 身上的血腥味发臭难闻,他忍耐够了。 “长顺,备汤池。” 长顺赶紧麻利地跑去汤池准备。过了片刻,谢明翊才抬步往汤池而去。 因着春日转暖,长顺特意将汤池水温兑凉了些。 晨曦虽明,汤池内四下仍是点着烛火,铜架烛台上燃着若干羊脂蜡,洒下柔和暖光,照亮了一池清泉。 谢明翊眼帘轻阖,墨发松散披在肩颈上,泛着浅黄光晕的水波倒映在他精致面容上,水波粼粼,光影散漫,衬得他面容愈加神色莫测。 良久,谢明翊睁了眼,拉长了声调,忽然开口。 “怎么,又想服侍孤沐浴?”他一贯平缓的声线,不知是否因池水微凉,染上了一点冷意。 闻声,站在屏风后的卫姝瑶浑身一僵,拘谨地攥着衣摆,连连摇头。 “我、我是来问问……”她犹豫了半晌,才小声问道:“……嗯,昨夜你有没有受伤?” 谢明翊垂眸,斑驳流淌的光影敛进漆色的眸子里,所有涟漪化作一池静谧。 他缓缓闭了眼。 卫姝瑶没有听见那厢的动静,想起当初的出糗,也不敢再绕过去看他究竟如何了。她只是默默等着,仰起头,望着四下垂落的帷幔开始琢磨。 她本也不想这个时候来找他。但,她终究是藏不住心事。 宁王带走了哥哥和兄长,谢明翊必定心底怒意翻腾。现下或许因她哄好了一时,暂且不会拿她如何,可日后就难说了。 但转念一想,连徐家犯下那样的事,谢明翊都没有将其置之死地,她为何不能豁出去呢? 诚然,她也没什么别的筹码了……不过,此前种种,许是谢明翊的纵容给了她渺茫的希望。 美人计,或是有点作用呢? 正胡思乱想着,她突然听得屏风那边传来了“哗啦”的水声。 卫姝瑶鼓足了勇气,眯了眯眼,往前走了几步,绕过屏风去。 凉风轻拂,水汽迷离。 谢明翊从汤池里起身,朝她瞥来。他湿漉漉的乌发贴在紧实的背上,半遮掩住肩颈处的一道疤痕,宛若烈焰灼出的花瓣。 卫姝瑶心跳骤然猛烈起来。 那是当年鹿谷山大火,为了救她,他留下的疤痕。 她今日方才知道,原来当初他沉默不语,并非不想理她,而是—— 伤势疼痛过重,甚至难以开口。 卫姝瑶脑子嗡了一下,耳鼓都好像在突突直跳,半晌没有回过神。 直至一声凉凉的低沉嗓音响起,将她茫然的思绪拽了回来。 “说罢,又想求孤什么事?” 换了新封面,嘿嘿,大家觉得好看吗?
第47章 咬耳 汤池四周雪色帷幔微晃,柔软的纱料轻轻拂过卫姝瑶的肩头。 她垂下眼,盯着脚尖,听着对面悉悉索索的衣料摩擦声响。 谢明翊背对着她,慢条斯理披了件宽松的玉白内裳,又随意系了条青色衣带,走到卫姝瑶身前。 “说话。”他嗓音淡淡。 卫姝瑶稍微掀起眼皮,去看他。 便见他身上水渍未干,结实的胸肌遮掩在衣衫里若隐若现,湿润的乌发垂在肩头,水珠顺着脖颈缓缓滑落,隐没入他锁骨之中。 他未免离得有些太近了,近得她甚至察觉到了他身上的微热气息。 卫姝瑶吓了一跳,连忙后退了几步。 她后背几乎要抵上屏风时,猛地想起自己究竟是来作甚的。 她环顾四周,低头看见屏风旁的小凳子,用脚尖勾了勾凳腿,挪到自己身前。 谢明翊不明所以,瞥着她,一语不发,看她究竟是想要做什么。 然后,见她小心地踩上了凳子,从身后摸出了一条干净的帕子,抬着手往他脑袋伸过来。 “啧,东宫还不缺服侍的人,何况是这般笨手笨脚的。”他鼻尖逸出轻笑,脚却朝前移了半步。 卫姝瑶拿着帕子去擦他湿润的面颊,一本正经地小声道:“你能不能把头低下来些?我够不着……” “又在打什么主意?徐家,你兄长,抑或宁王?” 谢明翊嗓音冷凉,头却微微低下了去,让她将帕子堪堪够上自己的脑袋。 卫姝瑶认真给他擦着长发,低声嘟哝着:“就不能是你昨日救了我,特意来谢你么?” 谢明翊有些诧异地掀起眼帘,说:“谢礼孤已经收下了,不必再做殷勤。” “啊?”她手上动作一顿。 谢明翊目光停在她唇瓣上,不急不缓地开口:“怎么,轻薄了孤便不记得了?” 卫姝瑶浑身一僵,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最终仍是闭了嘴,轻轻地“哼”了一声。 汤池里水汽并不厚重,但与他贴得甚近,卫姝瑶觉得面上闷热得厉害,连呼吸都有些凝滞。 她顾不得面颊上泛起的热意,昂起下巴,越过他的头顶,不再吭声了。 但她手上动作却没有停下,手指攥着帕子,一点一点擦过他的长发。雪色帕子逐渐湿润,惹得她掌心也沁了薄汗似的,热意熏腾。 谢明翊舌尖抵住后糟牙,忽然伸手擒住了她的雪腕。 “徐家的事,皇帝已有定夺。你兄长投靠宁王,已是一丘之貉,孤也不会轻易放过,少些徒劳功夫,没用。” 他扯掉她手中的帕子,慢吞吞地说:“孤救你,留你,是为了挟制你兄长,无他。” 卫姝瑶神色一怔,想解释什么,悬在丝在线的心晃来晃去,揪得她呼吸都不顺起来。她心底的那些小算盘,谢明翊自然全都知道。 他故意将血淋淋的现实摆出来,她若顺着他的意思辩解,才是上他的当。 “卫姝瑶,休要生出妄想……” 谢明翊还欲开口,忽地被眼前的人儿撞了个满怀,下意识抬腕,虚虚揽住了她的纤腰。 卫姝瑶双臂攀上了他的脖颈,将脑袋埋进他颈窝里。 然后,她咬了一口他的耳垂。 微微的刺痛袭来,将谢明翊喉中的话彻底打断了。 垂落的纱幔飘拂过来,如春风轻柔抚上谢明翊的肩,又慢慢吹过二人交迭的影子。 他搭在卫姝瑶腰侧的手指慢慢收拢,再收拢。 直至掌心贴紧了她单薄的衣衫。 卫姝瑶俯在他肩头,声音闷闷地说:“我觉得你还是做哑巴的时候好。” 谢明翊指腹摩挲着她的腰,嗓音悠长:“哦?昔年在鹿谷山,是谁哭着求我说话?” 卫姝瑶倏地昂起脸来,蹙眉道:“嗯,现下想来,是我年少无知,竟不知殿下这张嘴里全是针尖麦芒。” 谢明翊望着她半晌,眸光中有浅浅的憾色流转。 卫姝瑶怔了怔,看他睁着湿漉漉的眼眸,莫名觉得有些像可怜兮兮的小狗。 她心跳骤然转急,噗通噗通快得心房微微发胀。 “抱歉,我不该说当哑巴好……”她咬了咬唇,声音渐渐落下去,“只是你不要再说那些话了,怪伤人的。” 卫姝瑶迟了一瞬,又道:“我会劝我兄长迷途知返的。你看,小时候犯了错,母亲也会教我们知错就改嘛。” 谢明翊嗓音低沉,“母亲?” 她以为还会听见谢明翊不着边际的混账话,却只闻 一声极轻的喟叹。 卫姝瑶想起曾在诏狱听说了他母亲的惨死真相,心中一咯噔。 “我从小虽然没见过母亲,但我知道她必是很疼爱我的。”她小声地说,“她若在世,一定也会这样教导我。” 谢明翊抬手摸了摸她的头,“你这般乖巧,你母亲自然会疼你。” “哪个母亲不疼爱自己的孩子呢?”卫姝瑶顺着他的话接下,“殿下的母亲肯定也很疼你。” 却听得谢明翊嗤笑了一声,“是啊,她很疼我。” 他拖长了音调,缓慢地吐字,宛如深谷传来的幽音。 “疼到……我叫她去死,她便真的死了。” 直到谢明翊颀长的背影彻底消失在门外,卫姝瑶仍站在原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怔愣出神,许久没有缓过来。 她脑海中浮现着萧知言的肃然面色,慎重地告诉她,说谢明翊并非真正的太子,说他不是皇室血脉。 她脊背莫名发凉。 那……他究竟是谁? 卫姝瑶咬了咬唇,拎着裙摆,慢慢走出了汤池。 她抬眼望向巍峨宫城,迎着春日暖阳,深吸了一口气。 她已经决意豁出去,暂且留在他身边。唯有借着他的力,才能筹划着从宁王手中找回兄长父亲。 她想,只要有机会和父兄私底下联系上,一定能劝得他们离开这潭浑水,届时再做打算。 无论他是谁,只要他是太子。 只要……他是那个沈奕。 前往干元殿的路上,日光投落在长长的宫道间,映照得一切繁华春意都和煦温柔。 谢明翊走在长宁宫荒芜的小径上,抬眼望去。 沐浴过烈火的宫殿静矗立在不远处,熏黑的廊檐下悬垂着蛛网,一片破败不堪。 殿前残缺的石阶两旁,有两棵海棠迎风摇曳,花苞微露,绿叶盎然。 谢明翊眸光一顿,恍惚中又看到身着戎装的母亲,站在海棠树下,柔声安抚他。 “只此一次,母亲以后再也不会在晟儿生辰离京了,好不好?”她英气的眉宇间是如水的温柔。 可她怀中小小的身影却别过头去,不肯看她,低声嘟哝:“又骗我!去年也是这样说的!可你还是晚回来一日,差点就赶不上了……” 不远处有人催促,母亲笑笑,松了手,揉乱了他细软的乌发。 他猛地转身,跺跺脚,冲她生气大喊,“要是你这回再迟了,我就不要你了!” 母亲没有应声,留给他的只有随风扬起的猎猎披风。 她确实迟了。 所以,再也不要他了。 谢明翊敛了神色,转过身去,轻声吩咐:“传孤的命,即日起,修缮长宁宫,一切仪制皆照旧。”
言情小说网:www.bgnovel.com免费全本完结小说在线阅读!记得收藏并分享哦!
181 首页 上一页 53 54 55 56 57 58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