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皎吃痛一哼,此刻棍棒才停。 陆之慈缓缓睁开眼,冷冽的寒冬感受到那某不属于他的温暖时,如同被踹进沟渠的流浪狗,见到扔来的一块热乎食物。 “小……小姐。”陆之慈声音干哑。 “别怕,有我在。”沈皎忍痛,颤颤巍巍起身。 她抬头对上那道探究的目光,萧容渊手持茶盏,黑瞳幽幽,意味不明。 沈皎向他一跪,“臣女有一计,还请殿下允臣女,莫要让无辜之人白白失了性命。” 萧容渊转着茶器,望着底下毅然决绝的少女,于是颔首道了声,“允。” 嬷嬷端来盐水,陆之慈刚受过拶刑,需将血迹斑斑的十指没入盐水。十指连心,好比蚀骨之痛。 沈皎从随身荷包里取出块桃酥,递到陆之慈唇角,强忍心酸一笑,“桃酥甜,吃了就不痛了。” 陆之慈缓缓低头,张开干涩的唇咬了口桃酥,口齿不清道:“多谢……小姐。” 十指没入那一刻,陆之慈闭眼,眉头紧皱额头沁出汗珠,明明是冷冽寒冬,却看得像是在炎夏。 “够了够了,好了!”沈皎急急推开铜盆,将陆之慈的手捞上来,大声喊道:“陆之慈的手并没有变黑,他并没有触碰鲛珠。” 今日,凡是逗留后院之人皆上前盐水检查,沈皎让嬷嬷下令,坦白自首者可从轻处罚,若被查出,陆之慈所受之刑便是他的处罚。 沈皎厉声道:“十指拶刑白骨外露,三十大板皮开肉绽,一道道皆不会落下。” 陆之慈抬头,看向站在他身前的少女。 丫鬟小厮站成数排,夕阳火红,柳涟漪等得不耐烦,“三姐儿,你究竟搞得什么名堂,大家一直在这等也不是个事情。” “柳姨娘莫急,一会便知道了。”沈皎双眼微眯。 等装满盐水的铜盆捧到一个丫鬟身前,她身体颤抖犹犹豫豫,忽然不小心打翻铜盆,跪在地上埋头哆嗦道:“求三小姐宽恕,求老爷老夫人宽恕。” 众人心中了然明白,还没等沈道远说话,柳涟漪便起身道:“府中竟出了你这个贱婢,偷了鲛珠还不够,竟敢栽赃陷害三小姐。” 沈皎望其凌然出手的模样,心中嗤笑,若是不知情,她或许得给柳姨娘拜一个,谢她为自己抱不平。 那丫鬟脸色煞白,她看了眼柳姨娘,随后跪在地上一个劲磕头。 “是奴婢鬼迷心窍 ,奴婢的娘病入膏肓急需救命钱,奴婢本想就偷一些金银首饰,不知鲛珠珍贵,藏在三小姐屋内,求老爷老夫人饶命。” 沈道远怒道:“来人,将她杖打二十大板,赶出沈府。” 喧闹过后,沈皎欠身行礼,“皎皎先行告退。” 她转头向陆之慈盈盈一笑,“阿慈,我们走吧。” 陆之慈点头,眸光闪烁,似是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迎来第一个黎明。 他从未见过的黎明,黎明来时,他不知所措,呆呆地点头。 夕阳西下,京城的朝霞如焰火燃烧,沈皎在前面走着,小厮搀扶着陆之慈。 转角处,萧容渊迎面而来,他双眼掠过沈皎又在鲜血淋漓的少年身上停顿一会,小厮吓得抽手赶忙跪地,双臂大拜磕头,“草民参见熠王殿下。” 陆之慈便直直往地上栽,好在沈皎眼疾手快,扑过去用小小的身躯支撑住他。 萧容渊望着眼前,相互依偎的两人,少年半阖着眼,脑袋靠在少女的肩上,而少女似是没看见熠王般,小心翼翼双手捧住少年的脖颈,生怕伤着他加重他背上的伤势。 萧容渊垂眸,勾起唇角轻蔑一笑。 “京中皆道沈三小姐倾慕二弟,本王也这么认为。可如今乍一看,沈三小姐如此护着个小厮,不知道的还以为沈三小姐与这位少年是对苦命鸳鸯。” 沈皎朝小厮使了个眼神,待陆之慈被扶住,她俯身向萧容渊一拜,“我护奴心切失礼了,还望熠王殿下见谅。” 京中人人皆知,沈皎爱慕二皇子萧容景,爱了他十一年,非他不嫁。话本子里也是如此描写,沈皎爱萧容景可以连命都不要,心甘情愿被其利用,至死无悔。 故才沈皎如此护着陆之慈无人遐想,人们只当沈皎是为了那句“打狗还得看主人”,又或是这蠢材脑子又出了什么毛病。 萧容渊侧目,目光探究,一双黑眸晦暗不明:“不曾想沈三小姐竟也是护犊之人。” 沈皎被这目光盯着不适,萧容渊随含笑意,但周身却自带压迫气息,显得那笑是嘲讽。 她不想与他多呆,于是又欠身向他拜别,“臣女要事在身,便不打扰殿下雅兴,先行告退。” 沈皎起身从他身边经过,可一瞬间,一只强有力宽厚的手掌握住她细瘦的胳膊,沈皎抬眸,是萧容渊。 他垂眸扫了眼少女不施粉黛的秀靥,眉梢微蹙,有些吃惊夹杂着不满。 萧容渊嗓音微沉低声道:“木若花根本不会让人手指发黑,沈三小姐真会骗人。” “情势所迫,不得之举,但击破人心中脆弱引蛇出洞,也不失为一则好计,还要多谢殿下不点破,不说破,小女不胜感激。” “哦?感激。”萧容渊盯着她窘迫不敢抬起的眼皮,意味不明道:“可有回报。” 沈皎叹气,视线对上他的眼眸,嘴角绽放一抹笑容,玩味报复道:“以身相许,殿下可要。” 萧容渊停了两下,转而嗤笑一声,松开少女的胳膊,轻飘飘道:“沈三小姐还真如京中所言,大言不惭,粗鲁无比,本王可不敢要。” 京中所言,沈皎自嘲,京中她还真是臭名昭著。 她瞥了眼奄奄一息的陆之慈,怕是再与萧容渊废话,这好不容易救出的小子得失血过多一命呜呼了。 “既然殿下不要,那臣女也没办法。” 沈皎昂头就往前走,随后她思忖,仗着自己粗鲁跋扈的人设,回眸不要命地朝萧容渊做了个鬼脸。 “皎皎谢殿下不收之恩,殿下莫要与皎皎一介粗鲁女子计较。” 少女翻卷的裙摆,似此刻天边夕阳灿烂,或许更该比喻成早间朝霞,从东边起的生机。 萧容渊身影被西下的红日拉得长长的,映在长廊上,他神色平静,轻叩着玉扳指。 望着消失在尽头厚颜无耻的少女和一旁孱弱的少年,他嘴角缓缓扯了个弧度。 沈家三小姐,沈皎,真是胆大包天。
第14章 除夕 沈皎回到忍冬院,急急叫了郎中给陆之慈看伤,好在都是皮外伤,未伤及肺腑,沈皎这才叹了一口气。 小满才旁喃喃道:“小姐为救个奴仆,不惜用身体去挡,让京中最好的郎中来看,先前还冒大雪去寻。这哪是奴仆,我看小姐是拿他当宝贝。” 宝贝可不敢比喻,金佛倒是。 沈皎刮了刮小满的鼻子,当她是吃醋,随后拧干手中的帕子,俯身欲要去擦少年额头上的灰尘。 却见少年已睁开眼,清澈得像是山涧溪水。 “你醒了,痛不痛。”沈皎问,可目光扫过衣衫鲜血浸湿,十指血迹斑斑时。 沈皎不忍皱眉,眼眶微红,“我这说得什么话,怎么会不痛呢。” 可谁知陆之慈摇了摇头,沙哑着声音道:“回小姐,不痛。” 沈皎望着血人吃惊,这还不痛,果然是未来权倾朝野的第一大奸臣,非同寻常,忍常人之所不能忍之苦。 陆之慈仰身,手臂支撑床面吃力道:“谢……谢小姐。” 沈皎赶忙把他又按下去,伸手用帕子擦去他额头的灰尘,叹气道。 “不必谢,你快躺着,莫要撕扯伤口,你若平平安安养好伤,才是对我最大的谢。” 陆之慈乖巧点头,呆呆道了声,“好。” 眼前沈皎贴心照顾,小心翼翼生怕触及他的伤口。 陆之慈忽然想起小满方才说的话,他不过是一个奴仆,还是人人嫌恶的娼生子,为何要护着他,对他那般好。 于是陆之慈问:“为……为何要救我。” 沈皎手一顿,为何要救陆之慈,话本子并没有这段,本该是沈离月受陷害,却因为今日宴席让沈茹月记恨上了她,阴差阳错成了陷害沈皎。 本该没这段的,可她本能地上前,是因为陆之慈死了话本子就没法演下去,又或许是因为她觉得陆之慈太苦了。 他不该这么苦,不该承受这些,不该被高高在上的权贵轻而易举碾死,不分青红皂白,罔顾一条鲜活的性命,不该如牲畜般活着。 那时,沈皎心中有一个念头,她想救他,她要给他一个理。 沈皎莞尔一笑,朗声道:“我的人,我自是要护着的,除非你哪天投靠别人去了。” 陆之慈握紧手,死寂的眼底点上一道晴,转而万里晴霁。 许久,等到沈皎起身去换洗纱布,他轻声道:“不会。” “啊?” 沈皎回头,什么不会,好一会她才想起刚说过的话,他是在回答不会投靠别人吗? 也是,沈皎是他第一个主人,也是最后一个。是他人生的污点,屈辱卑贱的时光,他厌她入骨。如果可以,他绝不会让沈皎死得如此轻松。 沈皎自嘲无奈叹气,人家当然不会投靠别人,等离了沈府,离了沈皎。 他就是人人畏惧的首辅,把控政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哪还需投靠别人。 沈皎笑着点头,“好,一言为定,不许投靠别人,你好好养伤,我让小满给你请假,放心薪水照常,像我这样的好主子可不多了。” “嗯。” 陆之慈的视线凝聚在少女身上,目光灼灼同时又胆怯。 等回到自个儿屋里,沈皎累得张开双手就要躺下,还未感受软榻,谢兰意处理完内务便急急进屋。 常年在军营人称“铁娘子”的谢兰意臂力果然了得,一手捞起沈皎神色紧张。 “快让娘看看伤得怎么样。” 沈皎懒懒抬头,娇小的身子趴在阿娘身上,摇头道。 “阿娘我无事,幸亏那两个大汉反应快,棍子虽落在身上,但不重,缓一阵就好了。我跟你讲,我看见其中一个眼睛瞪得像铜铃,许是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才缓住棍子。” 谢兰意望着眼前女儿嬉皮笑脸的样子,心中怒火燃烧,狠狠捏了一下她的脸皮。 “你啊,还有脸笑,今日之事多有蹊跷,为娘正思忖,你倒好直接冲上去,莽撞至极。” 沈皎揉着脸蛋,委屈着说:“阿娘,再思忖可就出人命了。” “我正要说说你府中的陆之慈是何许人也,你从哪把他带回来的,我竟隐隐感觉柳氏在故意针对他。” “额……路边捡到的,我也不知道。” 沈皎抓着棉被往身上裹,转移话题将谢兰意送走。“阿娘我实在困得紧,你就让我睡一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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