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此行,师父游历不知所踪,师父向来神秘,难寻踪迹。 “我只能保住她的肉身,让其不再腐烂。” 张云起与沈皎朋友多年,如今一别,悲痛万分。 “算来今日是她的头七,还是将沈皎葬了,入土为安为好。” 陆之慈抱紧沈皎不言,他不葬,便这么抱在手中,如此相伴一生。 帝王少师从此不理朝政,抱着一个尸体在喜堂。 萧容景曾来闹过,站在少师府大门,拔刀谁也拦不住,闯进喜堂就要抢沈皎尸骨。 “陆之慈,你强占皎皎尸体,不让她入土为安,死也难安,本王今日定要带走皎皎,杀你这狗贼。” 最后是太后亲临,才阻止这场闹剧。 沈离月望着烛火红帐下,陆之慈守着少女,虔诚跪在她身边。 “斯人已逝,入土为安。皎皎在天也不愿看你如此,她一向爱自由,恶困于宅院,她喜高山流水,你选个好地,把皎皎葬了吧。” 沈离月走后,翌日清晨,天蒙蒙亮。 陆之慈将沈皎抱出喜堂,埋在西山,她曾与他说过,从西山看,能看见整座京城。 他想让她看见他。 旭日东升,初日熔金,日出的光映在陆之慈和墓碑上。 墓碑上的字由陆之慈一寸寸刻下。 上面所刻,吾妻沈皎之墓,生于春,卒于冬。 邵阳三年,少师辅幼帝,启国繁荣,天下太平,河清海晏。 大启传言,沈氏之女铁骨铮铮,巾帼不让须眉,以身殉国,以血祭赤旗。 坊间不再有蛮女言,圣人称赞,百姓赞颂,城西峨眉书院出功名无数,名声大噪,状元及第,榜眼探花备出。 后有人探峨眉书院建者何人,竟乃沈氏之女,沈皎。 邵阳第五年,首辅陆之慈摄政,一手遮天,清风峻节,克己奉公,受民爱戴。 府中无妻妾,朝中官员谄媚送美人无数,皆被退下。 道:为亡妻守节,此生不渝。 邵阳第八年,西山洪水,山倒土塌,史称百年不遇,天灾浩劫。 墓碑棺椁冲入洪水无数,暴雨数日,洪水倾盆。 首辅陆之慈,冒雨而行,在洪水中寻找亡妻尸身。 势要与她同死,殉葬于洪水泥流之中。 最后是本朝太傅谢子衿将他拉出来。 谢子衿持伞,愤愤捶了陆之慈一拳。 往日高高在上的首辅,如今在暴雨中摇晃。 “陆之慈你这条命都是沈皎救的,你有何颜面去死。”谢子衿掐住陆之慈的肩膀,“陆之慈你醒醒,皎皎已经死了八年了,” 陆之慈双眸呆滞。 是呀,沈皎已经死了八年了,这八年他如同行尸走肉,他只记得她让他从善,当个好官。 如今,他受人称赞,是个好官。 可她看不到。 邵阳第九年,窑州庆义庄,是日初春,雪融梨花开。 阳光慵懒惬意,伊人躺于竹榻小憩。
第78章 枯木逢春 是日春, 杨柳微风动,小院竹椅上躺着一个模样看起来不过十八岁的少女。 面容姣好,斜阳下绒毛清晰可见, 柔光似腻。 少女双手搭在后脑勺,慵懒随意,一身竹色布衣,裙摆飘逸,清新脱俗。 “小师妹好生惬意,在这晒太阳,感情药材都由我收拾了。” 那个被唤作小师妹的少女微微睁开眼,朝那俊逸的男子扬起唇角笑道。 “那当然, 两位师兄游历多月, 只留我一个陪师父,这几月药材都是我收拾, 我呀千盼万盼才盼得师兄回来,我好一身轻松。” 少女伸了个懒腰,托着腮笑脸盈盈道:“话说师兄有没有给我带好东西呀。” 姑娘明媚撒着娇, 男子却丝毫未动容, 反而蹙眉,“行了, 别叫我师兄, 你这突然恭敬让我怪不适应的。” 少女撇了撇嘴,收回方才笑容,愤然道:“张云起,你真不识好歹。” 她眨了几下眼, 袖子擦着干涩的眼睛。 “小师妹我多月不见师兄,甚是想念, 想与师兄亲近点,师兄竟如此不领情,我太伤心了。” 张云起浑身一哆嗦,虽知少女是演的,但她如此,乡里邻居走过瞧见,怕传出他张云起欺负小姑娘,他那一世英名,怎能被这小姑娘毁了。 于是,张云起慌忙从袖口取出一包甘蔗糖,“师兄也甚是想念小师妹,这不,师兄游历塞外,特地带了你爱吃的甘蔗糖。” 少女停住“哭泣”,望着甘蔗糖失神,她已许久未吃这甘蔗糖。 想来上一次吃,还是九年前。 张云起见小姑娘盯着甘蔗糖不动,眼眶微红湿润,竟真流了几滴眼泪。 “诶不是,你真哭啊。”张云起慌张道。 少女抬手,抹去挂在脸颊上的泪珠,她指尖触碰到甘蔗糖纸,打开取了一颗吃。 味道依旧,恍若隔世,以至于她的眼泪止不住。 张云起惊慌失措,恰巧莫老伯从屋里走出,后面跟着二师兄。 莫老伯拄着拐杖,本与二师兄侃侃而谈,满面春风。忽见自己老来得的徒,还是个女弟子,正抹着眼泪哭泣。 他顿时怒道:“你这孽徒,竟敢欺负你小师妹。” 张云起慌忙摇手解释,“不是我,真不是我,师父你借我十个胆子也不敢欺负小师妹啊。” 二师兄在旁道:“小师妹聪慧,大师兄不被小师妹欺负去已是万幸,只是大师兄向来口中不积德,嘴贱,惹了小师妹伤心也不是没有可能。” 二师兄声沉静,形态确是个小孩模样。 少女摆摆手,“师父,二师兄,我无事,只是大师兄带回来的甘蔗糖,让我忆起家来,情难自禁。” 众人面面相觑,长叹一气,不知该如何安慰。 莫老伯摸了把白须,“不如,等下次你大师兄去京城,我让他捎上你。” 少女摆手起身,“罢了,京城那是非之地,不是我一个蝼蚁可掺和的。” 少女名为魏己,意为自己而活。 她九年前是名沈皎,于一场大战不服叛军,从城楼上一跃而下,血溅皑皑白雪。 后于一年前一场洪灾,山倒土塌,她的棺椁冲入洪水,顺寒江潮流,一路至窑州庆义庄。 被在河边拿无钩线钓鱼的莫老伯钓起,她身子缠在鱼线上,这是莫老伯第二次钓出上钩的愿者。 莫老伯见是具年轻的女尸,有些眼熟,他仔细一看,这不数年前贬来庄子的沈家三小姐,沈皎那丫头么。 那场大战他也听说过,沈皎这丫头死得可惜,在庆义庄的时候那丫头没少给他送吃的,沈皎死讯传来时,他七天都未喝酒。 于是他想着先把沈皎放在药房,准备第二天将她葬了。 却摸见她脉搏有动,微弱至极,真乃举世罕见。 他为医者,外界传他能起死人肉白骨,誉为神医。 实际,不过是些假死之人,尚有一口气堵在胸腔,他稍加施针,人半刻苏醒,便有了起死人的传言。 可如今,他细细查看,这头上颅骨破裂,应必死无疑,身上腐斑点点,尤其是手腐败大片,他一眼瞧出这是溃骨水所致。 于是他立马飞鸽传信给大徒弟张云起。 而后他用毕生医术,极险的针灸,稀世猛药,最后用上他炼了七七四十九天,珍藏在机关盒,连徒弟都不曾给看的九转回生丹。 翌日清晨,女尸完好无损,身上腐痕竟尽数消失,且睁着眼好奇地观察四周。 莫老伯醒来便见这画面,吓得差点背过去。 这八年来,沈皎只记得两句话。 一句是她在大雪中阖上眼,意识混沌时,一道冰冷的声音在黑暗中飘渺。 【恭喜女配沈皎,成功达成死亡结局。】 另一句则是她重见天日,在洪流中起伏跌宕,她意识在无尽黑暗,她听见有个人道。 “你是我笔下芸芸众生,最不起眼的恶毒配角,理应死亡。却意识觉醒,挣扎出命运,我控制不住你,试图将你扼杀,又一次次不忍,循序引导,好在终成结局。” 沈皎不明白,她想张嘴问,却口不能言。 许久那飘渺的声叹气。 “罢了,往后执笔于你手,枯木逢春,大道万千,天高海阔由你走,望此后一帆风顺,逍遥自得。” 笔在她手,只顺己心。 沈皎睁眼时,便是在莫老伯的药房。 她反应过来,虚弱道:“莫大夫果然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小女子不胜感激。” 莫老伯一怔,难不成昨晚他那九转回生丹真起了效。 他摸着胡子,“无事,无事。” 张云起见沈皎时,也险些吓晕过去,好在年纪轻命硬。 由此,他更信服了师父能枯木生根。 突逢熟人,沈皎调侃,“张云起,你变了许多。” “废话,八年了能不变吗?”张云当时皱眉,双臂交叉,仔细凝望着沈皎。 沈皎摸了摸脸,“怎么?我脸上有花吗?” 张云起道:“你这容貌竟依旧停留在十八岁的年纪,丝毫未变。” 沈皎目光停顿在张云起身旁的小孩,有些眼熟,她忽然想起先前在小木屋唤张云起为师兄的小孩。 沈皎惊讶,“为何他八年了还未长大,难不成也死过一回?” “他啊,你别看他矮小,实则年纪比我还大,只是因为行走天下方便,省得人多问,这才唤我师兄。” 那位岁数比张云起还大的小孩冷冷瞥了沈皎一眼,寒气逼人。当时沈皎觉得他是个不好惹的。 如今一看,别看他高冷孤僻,实际是个痴情种,外冷内热。 她后来无处可去,拜入莫老伯为师,跟着三人学医,曾听张云起讲八卦。 小孩也就是二师兄顾潇云当年身高八尺,英俊潇洒,意气风发一朝入江湖。 却被归路阁的女杀手耍得团团转,女杀手为了取他身上的药方蓄意接近,情到正浓时,不惜深中奇毒来换取药方。 “谁知虽有药方,但碧落双生花二十年只开一次,故天下只能制出两枚解药丸。顾潇云那傻小子,为了救情人,竟吞毒试药,情人救活了,拍拍屁股跑路,自己则变成了这副样子,每日用药吊着这副身躯。” 那时沈皎托着腮,唏嘘不已,“二师兄真惨。” 张云起吊儿郎当坐着,引一口酒,“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你二师兄那老情人,我见过,果然如传闻所言,江湖第一美人,号称芊影一笑,百媚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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